房间里空空荡荡，又分明有什么在嗡嗡回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汗水从徐饮棠的发尾滴落，他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身体跟被扯烂了的布娃娃似的感觉不到胳膊腿在哪，趴在地上好一会才稍微活过来一点，侧头把堵在喉咙里的内脏碎块吐出来。
刚刚还哭得厉害的孩子没了声音，徐饮棠有些慌张地在地上摸索，“小乖……”
徐小乖立刻回应了妈妈的呼唤，徐饮棠的指尖被什么戳了一下，再仔细摸摸发现似乎是徐小乖的触手。他还摸到触手上隆起了一个个肉嘟嘟花苞一样口器，被他一碰就迫不及待地张开“花瓣”，炫耀似的咬住了他的手指。
“……？”原谅徐饮棠延迟了好一会才感觉到手指被咬破的刺痛，今天他的身体和意识里已经容纳了太多的痛苦，以至于这样的小伤实在不痛不痒，甚至不如“这孩子居然不害怕自己了”的发现令他惊讶。
“小乖？”徐饮棠试探着把那些触手抱在怀里，半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比起身上感觉不到什么变化的徐饮棠，徐小乖的外表变化就明显多了.
原本软烂的身体凝实了许多，皮肤表面虚虚蒙着一层胶质的光泽，触手变粗变长也变多了，内侧一个个鼓起的口器里生出了螺旋状排布的尖尖牙齿，看起来终于有了些实质性的杀伤力。
透着些鲜艳红色的触手缠绕着徐饮棠的手臂，有些迟疑地用尖尖轻轻碰触妈妈的脸颊，以徐小乖全身上下没有长出来一个的脑子弄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突然之间，妈妈身上散发的【爱意】转码破译成了它能够理解的东西。
妈妈【爱】它……
触手柔软地依偎进妈妈的怀抱里，急迫又不知轻重地磨蹭人类温暖的皮肤，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从破损的皮肤渗出，香甜得让它找不着北。
妈妈……妈妈……
是小乖的妈妈……
好高兴……小乖的妈妈……喜欢……
贪婪的撕咬在碰到皮肤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更像幼崽乞食的撒娇舔吸，除了在颈侧手腕留下一圈圆圆的红印外没造成更多损伤，可爱得徐饮棠忍不住亲亲幼崽的触手尖尖。
“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徐饮棠充满爱意地低语，另一只手顺势落在发烫的下腹——他身上最大的变化就是这里，徐小乖出生时候撕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现在只能摸到一片光滑平整的皮肤，红色的纹路从内部最深处的热源蔓延到皮肤表面，在下腹处编织出蛛网般繁复的花纹。
肚腹里孕育的徐二宝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立刻痴痴昵昵地往妈妈边上凑。它的存在感比之前具体的许多，如果说之前只是看不见摸不着抽象的“胚胎”，所有对它的感知都更接近徐饮棠精神错乱的妄想，那此时与幼崽贴贴时的感受就与幻觉无关了，肚腹被顶起小小的鼓包，徐饮棠能清晰地描摹出它的一鳞片爪，那团雾气里漂浮着的数不清楚数量的眼睛，奇妙的触感蓬松又毛绒，像小时候陪他睡觉的兔子先生。
“二宝要做个好孩子哦。”徐饮棠哄着这个爱撒娇的小坏蛋，隔空揉搓它蓬松绵软的毛肚皮（？），揉得孩子舒服得直哼哼，下腹的纹路也随之变得明亮饱满，活跃地纠缠流动着，不断变幻的纹样只是看一眼都让人眼花缭乱。
这意味着里面的孩子状态很好，生下来会是个健康又活泼的小怪物。
窗外的月亮已经褪去了全部的色彩，变成了皎洁澄澈的白色，神明收回了注视这一处角落的视线，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群小虫子搭起祭坛呼唤祂的声音，如果没有喜当爹的冲击，祂或许会好奇那些小虫子制造出的杂音，半梦半醒地凑近想听得更清楚——当祂靠近时，祂的呼吸祂的视线祂的存在本身，都会变成这个渺小世界的灭顶之灾。
但现在，祂已自觉完成了最重大的任务，赐予了孕育自己种子的人类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的眷顾，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小蚂蚁在祂脚边打转，因为祂的到来与离去天崩地裂信仰崩塌……
人类自顾自的信仰与疯狂，又与祂何干？
就像祂也不会在意自己自顾自赐下的眷顾，徐饮棠这个接受者又是否真的想要。
徐饮棠甚至无法准确描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位光是想起来都让他浑身生出甜美可怖的战栗的存在又究竟赋予了他什么，他唯一能感觉到只有肚腹里本不应该存在的“子宫”，那个原本或许可以在徐二宝出生时从身体里切除出去的肉块，此刻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体内，像这具躯壳里多出了一颗心脏、一个大脑，被塞进了一个他意志之外可以主宰这具身体的东西。
孕育的快乐，新生的喜悦，对幼崽无穷无尽的爱意如蜜与奶满溢而出，令他上瘾一般渴望着得到更多。
一个？两个？三个？
不够，远远不够，还要更多、更多……
徐饮棠有点能够理解妈妈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他，还要一个又一个地带回来更多的孩子了。
作为血月褪色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抱起罪魁祸首之二之三的幼崽们，如月光般无声无息地离开，消失在了走廊深处——想要组建起一个大家庭，找到安全无痛的生产法是当务之急。
窗外，雪白的月亮慢慢爬到了最高处，又缓缓向着天空的另一边落下。
还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月光照不到的另一侧房间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再三确认了没有走错门，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他们戴着一体式的防毒面罩和安全头盔，黑亮的烤漆造型颇有几分赛博朋克的风味，和周围古典欧式的装潢错乱得像跑错了片场。
但也足够好用，这储物间不知道多久没人光顾过，黑咕隆咚灰尘飞扬，没东西挡着林德安得当场打一串喷嚏，他把周芊芊给的手电筒拧开到最低亮度晃了晃，眯眼观察房间里的情况。周芊芊在他身后赶紧把门关紧，顺脚踢开地上的老鼠尸体，出乎意料地半点没被老鼠吓到。
倒是林德安被不小心踩下去软趴趴还爆浆的脚感吓了一跳，手电筒的光一扫就看到了四五六七只死不瞑目的老鼠。
一个个跟猫崽子似的大小，作为一个北方人，那老鼠大得他有点后背发毛。
“没事没事，都死了。”周芊芊安慰他，看起来比在外头躲巡逻还情绪稳定的样子，“总比活的好。”
——她此时是真的冷静，经历过上个副本雨林求生兽口逃命，见识过比巴掌还大花蚊子，密集到能踩着过河的食人鱼，外加差点把她淹死在里面的毒蛇坑以后，百八十只死老鼠不过如此。
甚至还没猫崽子大，都比不上她老家本土的大老鼠。
林德安还在做上手抓老鼠的心理建设，周芊芊已经就近摸了根棍子开始往老鼠尸体最密集的地方扒拉，根据论坛里的道具搜集教程，这游戏里的道具百分之九十九的都不是什么常规意义上的好东西，找的时候注意往死亡灾厄集中发生的方向找，就肯定能寻摸出点蛛丝马迹。
“不行的话你就给我打光吧。”周芊芊没强求队友跟自己一样不怕老鼠，就像刚才在外头林德安也没嫌弃她一惊一乍，“顺便给我撑一下袋子，咱们把老鼠打包。”
她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个大号肥料袋给林德安，刚刚脑子不好没想起来，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屋里头的老鼠虽小但量可不少，打包回去卖给走巫师之类路线的玩家，也能赚个一星半点。
她连买家都想好了，卖她药剂的好心姐姐就长期回收各种动物原材料，老鼠乌鸦蟾蜍多多益善。
穷酸新手嘛，不磕碜。
队友表现得这么给力，林德安也不得不跟着情绪稳定下来，听话地接过周芊芊递过来的袋子抖搂开，帮着她把高处的老鼠往袋子里扒拉。
反正都是死的，就是跟猫一样大也不会跳起来咬他一口不是，没啥好怕的。
大致清理掉了外头死状各异的大老鼠，杂物堆才终于在他们面前显露出了大体结构，各种物件堆叠得乱七八糟，十成十的危房，林德安观察了好一会才从边角着手进行搜寻，轻手轻脚生怕不小心把这个违章建筑给拆塌。
刚挪开两个箱子，他就又被缝隙里的死老鼠窝来了个Surprise，大的小的半腐烂着抱成团，黑灯瞎火里头手电筒那么一扫，视觉效果和味道一样有冲击力。
“我来我来。”周芊芊装作没注意林德安突然的僵硬，一个箭步跨过去给老鼠一家收尸，“林哥往我这再照照，有点看不清。”
林德安没非得逞这个强，退开两步把手电筒往上举了举，顺便关注着高处的杂物以免掉下来砸到人。
周芊芊利索地挪开全家惨死的老鼠窝接着往里摸，遇到自己不好搬的重物就呼唤林德安帮忙，好半天终于翻腾出了攻略里写的“道具宝箱”。
——其实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箱，里面装着不知道原本属于哪个教徒的杂物，还煞有其事地挂着一把锁，因为在杂物堆里放了太久连锁芯都锈住了。
好在箱子本身的木头也烂得差不多了，还给老鼠啃出来不少缺口，十几斤的狼牙棒随便敲打一下就直接裂开，根本用不着开锁。
里面一瓶药剂还算完好，另一瓶翻倒着蜡封破损，流出来的药液跟约莫是老鼠尸体的凝胶状血肉混合物不分彼此，捞一捞拎出来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血槽和装饰纹路的缝隙里凝固着红红黑黑的诡异颜色。
看起来被捅一刀就会百分百破伤风的样子。
林德安抢在周芊芊开口前说：“都放你那里，我没有系统背包，带着不方便。”
易碎的药瓶，没有刀鞘的小刀，怎么想都是放到四次元口袋里最安全。
周芊芊刚想点头，说两句“副本出去了我们再分赃”之类的话，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好像出事了。
Ps.本章掉落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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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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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已修】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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