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阳光陡生。长安县西市,人群熙攘。
来福武馆的老牙一手端着米粥,一手落在腰间鼓上,蹲坐在地,笑吟吟地冲着高台道:
“李姑娘,昨日不是知会过你,这场地来福武馆要用吗?”
一个女子从高台跳下,将腰间缠绕的鼓解下,递给身旁人,嘱咐她继续吆喝。
李雾神色不变,抬头看着一连几日找茬之人,淡淡道:“知会人没见着,不过倒是抓了个半夜爬梁盗窃的人,莫非这人便是?”
老牙面色一僵,随即站起身,“李姑娘莫要说笑。这场地偏大,现下就你和那小妮子二人,怕是浪费了些。”
“再者,你们这细皮嫩肉的,莫要毁了这杂戏!”
李雾眉眼陡冷,围着高台打量着数十个裸露着臂膀的男人。
倘若是以前的她,一拳一个。
这是李雾胎穿到金朝的第十五年,也是成为平安杂耍班班主的第一年。除却奶奶和竹马傅清淮外,班中还有五个学徒,皆是无家可依。
说起来也巧,李雾穿越前是腰鼓传承人,专业对口了。
但让李雾头疼的是,杂耍班人员凋零,入不敷出。
好在近日长安县内外商频多,人员熙攘,李雾趁此机会出门宣传正在研发的牛皮腰鼓。
这场地是花费杂耍班半个月伙食费才租下的,为得就是宣传她研发的牛皮腰鼓,眼下一连几日被打断,惹得李雾心烦意乱。
李雾有些烦躁。杂耍班目前已是苟延残喘,若是失去此次机会,怕是只落得变卖的下场。
毕竟奶奶久病缠身,最是需要银钱。
若非奶奶再三嘱咐,李雾早已咽不下这口气。
李雾上前几步,走到老牙身侧:“牙叔,今日这场地不会让。我也知晓你并非为占场地而来。劳烦回去告知掌柜,不管平安杂耍班衰败与否,都不会变卖。”
老牙没料到,李雾会直接撕破脸,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老牙脸色顿时阴沉。
他原想趁那老班主出门,好让李雾答应将杂耍班变卖于他。刚及笄的小姑娘,最好糊弄。
心头又急又慌,老牙伸手就要去扯阿喜:“管你制作劳子新玩意儿,养这种贱....”
阿喜赶紧避开,哽咽道:“班主.....”
李雾仰头看向高台,打断老牙的话:“阿喜,上高台。平安班还养得起你。”
话罢,她拦腰截断阿牙的手:“牙叔,话可以乱说,手不能乱动。”乱动二字她语气频重。
“若是想动,来福武馆可供你随意。”
她这番话说的极为隐晦。在场知情人都知道这老牙最喜对女子动手动脚。
老牙额头顿时冒起青筋,怒斥道:“李雾!别给我得寸进尺!你奶奶都得让我三分面!”
李雾余光瞥向回到高台的阿喜,神色认真地打量着阿牙的模样,道:“面子?”
“既然牙叔面子大,那和衙门官差说去吧。”
她懒得再和老牙周旋,系好腰鼓爬上高台,垂眼扫视周围,笑道:“今日喜得来福武馆赐教,想来牙掌柜对腰鼓也感兴趣,诸位可上前观看。”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平安杂耍班和来福武馆向来不合,眼下这李姑娘寥寥几句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还趁机打了波宣传。
“李家这姑娘老成,不错。”
“来福武馆一连好几日闹事,这姑娘也是沉得住气。”
“李老太太重病缠身,不老成早就被羊入虎口了!”
老牙听得面红耳赤,低声呵斥几声,抬眼看向李雾:“小姑娘,别忘了平安班现下可是无人看守!”
话罢,他抬头与李雾对视着,李雾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
“你...给我等着!”阿牙手一挥,退到另一侧。
春雷乍响,李雾走到高台中央时,细雨打湿了衣裳。她举起鼓棒,对阿喜无声说话,示意她开始讲解。
一鼓完毕,众人意犹未尽地离场,扬言要李雾多多表演。
李雾笑笑,不作回答。
她不是搞慈善的。眼下宣传的目的已经到达,该回去准备牛皮腰鼓了。
也是时候和来福武馆好好谈谈了。
掐着时间,阿牙众人应该跑回武馆请吴响了。
吴响,来福武馆的掌柜,几次扬言要并购平安杂耍班。被拒绝多次后开始闹事,一副非并购不可的样子。
想到这儿,李雾默默盘算着班里余下的银两。边想边往台下走。
刚走下台,阿喜的惊愕声传来,李雾立即回头,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白鸽上。
这是李雾特训用来传信的白鸽。
“班主,是班里的信...”阿喜声音发颤。
李雾走过去,看着信上寥寥几字,倏得抬眼看向阿牙身侧试图抓住白鸽的人。
阿牙挑衅地仰起下巴,挡在那人身前,斜眼看着李雾。
“你们干得?”
阿牙笑得大声:“门前杂草太深,老太太今日又不在家,这不是替你打扫打扫。”
“再者,平安杂耍班已然衰败,与其强撑,倒不如贱卖于我,也算是落得个好归处。”
李雾拾阶走下,俯手解下腰鼓:“牙叔,当真要买?”
她走得不快不慢,与前两次爬上爬下截然相反。阿喜站立不安,心想班主这是要生气的前兆。
阿牙带着人围上来,喜笑颜开:“掌柜的说了,只要答应,可给十两银子!”
“可以,但信上说院子被砸了,”李雾看他,长发滑落,“砸了就不值钱了。”
阿喜神色焦急,伸手扯住她衣角。
信上只说摆在外围的牛皮腰鼓被毁了,没提.....
阿牙瞪向阿喜,立即回:“不碍事,修缮之事掌柜负责,只要你们整理一份武术指导书和留下腰鼓制作的流程.....”
“可再增十两银子!”
李雾放下腰鼓,轻笑着道:“看来我阿兄今日不在家。”
众人默然,面面相觑。
她口中的阿兄并非与她一门同出,而是李老太太收养的,与她青梅竹马。
为人......
对面陷入了沉默,李雾从众人神情中已然知晓:
傅清照不在杂耍班。
想起今日出门时二人的分歧,李雾敛去异色。
她侧过脑袋,对身旁浑身颤抖的阿喜笑道:“站远点。”
说完,李雾后退几步,闪身到高处。
“既要又要,恃强凌弱,这是你们来福武馆一向的作派。”
“平安杂耍班如何,轮得到你们评判?”
李雾站起来:“来福武馆,不要脸。”
阿牙一下就怒了:“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数十个大汉齐齐将李雾围起来。
李雾镇定自若,屏住呼吸,然后抬起双手“啪啪”拍了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附在阿喜肩头的白鸽突然暴起,极速飞跃在大汉头顶。
惨叫声连连袭来。
阿牙错愕地看去,这才发现这哪是白鸽,明明是变异野兽!
怔愣半秒,他抄起大刀砍去,这时几道掌声又响起,白鸽飞身跑远了。
“妖术.......”阿牙匪夷所思。
这李家姑娘怎会袭得如此妖术?还如此炉火纯青。
“抓住那边的小妮子!”他思索半响,改变策略,要去抓阿喜。
李雾神情陡然一变。她的武术勉强可对付这些人,但阿喜不会武术。
“住手!”
“啊——”
“啊——”
就在这时,形势陡然逆转,惨叫声此起彼伏,数十个大汉蜷着身体躺在地上不断哀嚎。
李雾停下动作,隐约觉着一道熟悉的视线在不停扫视着她。她心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官道,那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一架挂副下,一袭玄衣,只束半发,正低头整理衣袖。
细雨落在发冠上,微风撩起袖角,隐约露出手腕红绳。
极为素净的装束,但不失贵气。
李雾还在看他。
无声的对峙在空气中蔓延开。
那人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李雾朝他挥了挥手。
那人笑了,疾步走到她身侧站定。
“阿雾。”
李雾听见动静侧头,平静的眼眸中激起涟漪。
竹马来了。
她静了静,指向地上哀声痛嚎的众人:“傅清淮,他们砸了平安班。”
早在阿牙准备扯她时就已跑到李雾身旁的阿喜猛然点头。
傅清淮微微点头。
李雾又继续对着他补充:“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拔下来,医药费。”
傅清淮低头看她:“还有吗?”
“不能杀人,”李雾思索半响,“那就报官,告状便写他们午夜跟踪欲行不轨,白日挑衅他人。”
“报东市的衙门。”
傅清淮一一应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声音低沉:“下雨了。”
雨水顺着衣襟滑入内侧,李雾这才惊觉抬手去擦,一只带着温热的手已然替她擦去,替她敛好衣襟。
李雾干脆站在等他擦拭其他地方,坦然自若的模样看得阿喜眉眼直跳。
偏偏男人也做得极为自然。
“拿好伞柄。”傅清淮分开她手心,将雨伞递进,随后大步走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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