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后的清晨,北越城城墙前围满了人,他们皆是远道而来,身上背负行囊,其中还有一行车队,车轮在夏日松软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北狄突然来了如此多人。”一个身着银色甲胄的男子快步登上城楼,俯身看着下边乌泱泱的北狄人,满目疑惑。
“吴都尉,您终于来了,我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意,他们竟说有东西要献给神女,可城中从未听闻有什么神女。况且,这少说也有两百人,难道北狄又想要憋什么坏心思吗?”城墙上驻守的一个年轻守城军皱着眉道。
“应该不会,我观他们这些人,大多身上都没有武艺,或许是为行商而来。”吴都尉视线扫过下边的人群,发现那些人有老有少,不像是找茬的。难不成真的是来送东西的?
吴都尉沉声:“此事当真奇怪,先别开城门,我去请示城主。”
……
凤府。
铜镜映照出前边女子姣好的面容,长发垂落在肩后,一身形修长的男子正手持檀木梳,仔细梳理每一缕秀发。
“昨日小梅都同我抱怨,说你全然将她的差事抢了去。”凤凌觉察身后的人梳发的手来到她的颊边,便握了上去,轻柔拍了两下。
“姐姐,我难道不比她做得更好?”耶律遥与铜镜里的凤凌对视。
凤凌浅笑不语。
耶律遥倒是急了起来,整个人俯下身,下巴靠在她肩头,侧着脸:“姐姐,你快说话啊?我才是最好的对不对?”
“好好好,你当然是最好的,往后我也只要你陪着我,可满意?”凤凌闹不过他,只答应道。
最近几日,耶律遥总是有意无意引她说出诸如此类的话。就像是提醒她尽早给他一个名分一般。
耶律遥眼睛一转,顿了顿,道:“姐姐,我们何时才能……”
他的话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外面的人在得到准许后,推门进屋,凤凌侧头,来人是小梅。
“小梅,何事这般着急?”她淡淡问道。
“小姐,是老爷传信回来,说城门口有很多北狄人在找你,让你过去一趟。”小梅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还有,他说七王子最好也同去。”
“我知道了,梳好头便过去。”凤凌瞅了身后的耶律遥一眼,让他加快手脚。
待小梅走后,凤凌像是自语般道:“能是什么事呢?”
耶律遥:“我也不知,待会我同姐姐一起去看看就能知晓。”
两刻钟过去,耶律遥与凤凌共乘一马,来到城门口。只见城门大开,外边的北狄人很多,但却极其有秩序,都在配合守城军的盘问和检查。现如今是盛夏,即便是早晨,空气中也弥漫有一股闷燥感,这些北狄人本就是远道而来,面带疲色,双鬓也染上些薄汗,但眼睛却异常明亮,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此时,在城门的北狄人察觉到了凤凌的到来,激动异常,想要上前却又带有犹豫。
凤凌在一众北狄人中见着许多熟悉的面孔,这些人里竟有许多是罗烨城的,还有一些她也曾在北狄王庭里见过。
凤凌不禁面露疑惑,转头望向耶律遥时,发现他也和她一般神色。
“那是王庭祭司,他怎么来了?”耶律遥的目光锁定了一个人,他头戴华饰,端坐在一台轿子上,在一众北狄人中尤为显眼。
“王庭祭司……”凤凌复述,目光跟随耶律遥,停留在那人身上,此人她只在北狄的继位大典时见过。像祭司这种身份,不是只在重大场合出现,怎会来此处。
忽然间,祭司微合的双目骤然睁开,视线精准落在凤凌身上。他脸上松垮的肉在轻轻颤抖,搭在轿旁的手指猛地收缩。
祭司颤着身子下轿,跌跌撞撞来到凤凌面前,噗通一声跪下:“神女……神女大人,我总算是见着您了。”
对此,在城门旁踌躇的众多北狄人也纷纷朝她跪下,脸上的崇敬之意撞入凤凌眼中,让她不自觉朝后退了半步。
“这……你这是?”凤凌不解,想伸手去扶他。
“神女,您是我们北狄的神女啊!”祭司满脸崇拜,皱巴巴的手颤抖着伸向她足下的绣花鞋,但在距离其一寸的位置,又堪堪停下,没敢触摸。
“什么神女?”凤凌脑子一片空白。
这神女说的是她?她什么时候变成神女的?
耶律遥也是满脸惊异。凤凌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这王庭祭司的地位超然,在北狄国只需对北狄王行大礼,对于他,都仅是行颔首礼即可。平日里也都一副傲然之态,这怎么就忽然对凤凌行如此大礼。
“你先起来,起来说话。”凤凌道。
祭司却执意跪着:“您可知,我们北狄北狄数百年前就有一个传说,在北狄陷入危难之际,神女会降世,取神石以救北狄万民,延北狄荣光。您无疑就是我们的北狄的神女!”
这时,城门的北狄人激动喊道:“多谢神女降世,救北狄万民——”
凤凌目瞪口呆。
这……她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为这些人口中的神女了呢!
……
半晌过去,凤凌呆呆的坐在房里,还未回过神。
心里头满是祭司最后对她说的那段话,细细想来,竟每一处都对得上,这也太巧了些。难道这世间真有冥冥注定这一说法。
“吱呀。”
“你可将他们都安顿好了?”凤凌听到木门的动静,便知晓是耶律遥。
“都安顿好了。他们不会在北越城太久的,姐姐放心。”耶律遥缓缓道,“物品也都清点好了,都是些稀罕物件,姐姐可要去一观?”
凤凌看了他一眼,在他的脸上瞧出了几分茫然与苦涩。
他进屋后,罕见的没再开口,只坐在桌前,垂头,手指无力搭在腿上。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虽提出此问,但凤凌大抵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也没想。”耶律遥低低道。
“既然你没在胡思乱想,那我便想同你说件事。”凤凌道,“两个月后有个宜婚嫁的好日子,我已征得父亲同意,你我的亲事不如就定在那日?”
耶律遥定了一瞬,眼睛懵然睁大:“姐姐……你说什么……”
凤凌笑着重复:“我说,我们的亲事不如就在两个月后办了吧。”
耶律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凤凌抚上他的脸:“怎么?你不愿意?”
“我愿意……我定是愿意的!”耶律遥眼眶发红,声音发颤,“只是,姐姐,你真的是神女吗?可我只是……我真的能和你在一起吗?”
“你这样说,反而是让我想起你初次见我时说的话。”凤凌思绪回到从前。
耶律遥神情一滞,几息过后,他只觉脑袋里闪过嗡的一声。
当年,他饥寒交迫,恍惚间,一道覆有金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容貌还生得这般好看,一句“神女姐姐”就这样脱口而出。没想到,竟真被他给说中了。
“七郎,其实我并非什么神女,这都只是凑巧罢了。”凤凌主动搂住耶律遥,“况且,无论我是谁,我心悦你这件事是断然不会改变的。”
耶律遥的脸上略过喜悦的微光,一股汹涌的暖流忽然涌上心头,化作一滴泪在他脸颊边悄然滑落。他收紧手臂,回搂着她,比环抱珍宝更为小心翼翼。
两月后的吉日。
正值夏末初秋,满城依旧花团锦簇。凤凌一身嫁衣,凤冠霞帔,腰系金莲腰带,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裙摆在走动间随风轻摆,让城中的繁华失去颜色。
耶律遥亦是一袭红袍,俊逸出尘,容光焕发,他的嘴角悬有一抹温柔的笑意,正持凤凌的手缓步踏入铺满红绸的殿堂。
新郎神采飞扬,但新娘却不是如此。
头上顶着的金钗宝饰极其有分量,凤凌脖子僵硬,心中暗自叫苦,幸得有一红盖头遮挡,盖住了她皱起的嘴角,否则叫旁人瞧去,还以为她不满这婚礼。
婚礼繁琐,但一生仅这一次而已。耶律遥似乎也察觉到她的不适,在边上温声细语哄着。
夜里,红烛摇曳的婚房内,以金丝绣制的并蒂莲绸缎被面上铺有花生、红枣、莲子、桂圆等物,寓“早生贵子”“喜结连理”。
两人喝过合卺酒,耶律遥一件件为她脱下繁复沉重的头饰。
凤凌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抬眸。问出一个她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对了,我还没问过你,你分明有机会,但为何不做北狄王?”
耶律遥注视着眼前的心上人,她一头黑发挽成高髻,面容在烛光旁更为艳丽,肌肤胜雪,眉似远山。忽而,他道:“我不愿当王,惟愿长伴你左右,只做凤家赘婿。”
凤凌侧首一笑:“傻子。”
耶律遥也笑了,定定望着她,两唇相接,心意相连。
红烛忽明忽暗,纱帐无风自动。帐间身影交叠,呢喃吟语,时而高昂,复转低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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