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少将是个大忙人。
从上次那个军官答应我后，我在墙上又画了六个太阳系。期间我几乎把放风时遇见的所有士兵都问了一遍，却没有一个愿意帮我联系德斯少将。
我只好在隔离室和基地的两栋楼里活动，用百无聊赖填满我对悬赏金的思念。
这天是个不一般的日子。
K-03号基地的气质和它的首长德斯很像。尽管我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但已一目了然——沉闷、沉重。这很不联盟，却很符合军人气质。
除了今天。
通道里的墙壁全部变成五颜六色的透明介质，里面镶嵌着一些奇形怪状的节日物品。我凑近看了看，活的、死的什么都有，几乎收集了全宇宙各种族的信物摆放在里面。
按照银河历法，每个银河年的每一天，都是某个种族的节日。我在四处漂泊时天天都能看到不同形态的生物在庆祝。
所以今天是什么节日呢？人类的、联盟的某个什么节日。
西32度楼是一个状似钉子的细长形钛制楼，横贯基地左右。我可以在358层以上活动，实际上，这栋楼只有361层。
比起另一栋足有30多层放风区的楼，我更喜欢在这里活动。虽然空间小了点，但是设施却完善多了，应该是军官的活动区。
我在公共休息室遇到一群军官，里面有个熟面孔。
我拦下他。
“嗨！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过来的一路上都很热闹。”
“噢，是你。”
他看见我，我知道了他的名字，白棕榈树，大家喜欢叫他Ivo——象牙。
“今天是联盟的凯旋日，所有联盟的公民都在庆祝！”
“凯旋日？”我确实没听过。
“没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哈贝默老国王被联盟军杀死，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今天——联盟政府宣布全宇宙的人民得到解放，就在这一天，神圣缔邦纪元在九万六千三百一十二银河年二十银河周的第三银河日彻底消亡，大无谓纪元开始！”
好吧。
我确实不知道，尽管智人种族控制的室女超星系团是全宇宙的中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种族还在使用银河历法的原因。不过……对，很可惜？包括我在内的一些科幻迷或许会失望吧——尽管太阳都快走到生命末尾，而人类仍然站在整个宇宙的科技树顶——过于无趣的发展。
智人种族也是最庞大的几个种族之一，自然诞生了许多我这种生在宇宙不起眼地方的家伙，这些边缘人没有星籍、没有信仰，到了哪里就过哪里的纪年时间。所以大无谓纪元的诞生对我来说，并非值得一提。
“哦，这样啊，凯旋日快乐！……其实，我来自半岛系。”
Ivo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那确实是很遥远的地方，有很多海洋……听说，那里的蟹形海牛非常美味？”
海牛？“是的，很好吃，欢迎你去我家做客。”
他不知道我最不爱吃的东西之一就是海鲜。
我和他简短地闲聊了一会——没营养的话题——身边来往的士兵都在看我们。哦，我快忘了自己是个嫌疑犯，引人注目的那种，我这个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不错嘛。
“对了，咳。”我把Ivo拉到一旁，“德斯到底什么时候有空？我母亲一定想我想得快疯了，两个儿子都不在家……总之，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你知道的吧？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嘛！”我打趣道。
Ivo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是蠢了点，但是由于我在住的这段日子遵纪守法，哪怕这个蠢货都发现我根本毫无威胁。只有某些大人物畏惧放走我的代价。
联盟不过如此，满口自由的领导者也不过如此。我妈说得对。
“呃，他……啊！”
Ivo突然大叫了一声，我循着他的声音看去——嚯，来者正是德斯少将。
我看着Ivo一瞬间挺得溜直的脊背，无声地嗤笑，然后走上前去。
德斯正在烹饪台煮茶胶。
“德斯少将！”
我猛然跺脚行礼，声音清脆洪亮地向他报到。
可惜，德斯看起来一点儿也没被我吓到。他抬头看向我——我发现他的身高比我矮了半头，我暗暗窃喜，其实他是个很高的男性人类，但是我实在是太高大了，小时候我妈总骗我说我有泰坦人血统。
……
泰坦人很丑，好吗？
“德斯少将。”我又叫了他一遍，因为我发现他的头又扭过去了，虽然他的余光仍在打量着我。
“请你放我离开，谢谢。”
我已经是郑重地恳切地在哀求他，希望他不要不识好歹。
他确实不识好歹。
“请您、放我、离开。”
我最后再说一遍。
他终于再次抬头看着我，他的瞳孔很黑，虹膜是黑棕色，嗯？等一下，为什么我会关注他的眼睛颜色……诶？他的睫毛非常浓密非常长！我那唯二的缺点之一——白色睫毛——此时此刻绝对输掉了。真想知道他是买的是哪款睫毛基因细胞？浓黑04？长纤棕81？
我看着他的眼睛……太锐利了。导致我的另一个缺点——金色眼睛——眼神闪躲了一下。嗯……或许我还笑了一下？就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
“咳咳，那个，德斯少将，你们真的误会了，那个东西是我曾祖母的，我曾祖母是帝国的人，这并不奇怪！您猜她多大了？她如果还活着呀，可有8000多岁那么老了！那个时候，你也知道，一旦帝国让大家往东，谁还敢往西！”
往南往北或者在原地也是绝对不行的哦。
“所以、所以，那是她传下来的遗物，一个粉色有玫瑰纹的等离子怀表。诺，还有那个飞船，‘向往自由的伟大而无畏的牺牲者先驱’号，也是她留给我的。您去看看吧，那个东西已经老得掉渣了，就因为我全速推进，导致方向盘的零件全部融化，控制不了方向，误闯了您尊贵的联盟的基地……”我越讲越委屈，“我的老母亲还在家等我，我的大脚矮星蜥蛇还在等我，他们不能没有我呀……”
“……大脚矮星蜥蛇？”
不好！他也对大脚矮星蜥蛇感兴趣？！我悚然一惊。
“——那是什么东西？”德斯轻轻皱眉。
“嗯？哈！哈哈哈，没什么，是我养的一个小宠物……”
我故作镇定，不自然地眨了眨左眼。
“没人阻拦你。”
什么？
“你想要走的话，可以趁着放风期间离开这里。”德斯面无表情，说出的话让我后背微微发凉。
“听不懂吗？你早就发现了吧。”他说道，“没有士兵看管，虽然名义上限制你的活动，但是实际上你可以随意离开。”
“啊……”还能这样吗？我懵了。
茶胶煮好了，德斯轻轻倚靠在烹饪台沿，即便这样，他仍旧挺立得像一把古代冷兵器。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盯着他手里的杯子，杯底茶叶微微晃动。
“没什么，哈哈，您早说我可以走就好了，我也不用再等这么久。”我笑得勉强。
“说吧。”
上帝啊，他去哪修炼出来这等洞察人心的技巧。
我没必要遮遮掩掩了，直接说出我的真实意图。
“能不能……借我一台穿梭机？”
“做什么用？”
“呃……”我本以为他会一口回绝，这让我有了几分信心，“做悬赏任务，我那个旧飞船太慢了，修好了也白搭。”
我努力瞪圆眼睛，飞起眉毛，夸张地向他显示我话语的可靠性。
遗憾的是，从他面部少的可怜的表情上看，他好像对我的回答出乎意料。
“不能自己买吗？”他问。
“不能。”我认真了，“我很穷。”
“……”
我用我金色的、深邃的、迷人的大眼睛，双目饱含期许的光茫，望着他。
“我明白了。”他好像叹了一口气，“军用穿梭机不能随意出借，多住几日吧，等你的英勇无畏大勇士号修好了……”
“是‘向往自由的伟大而无畏的牺牲者先驱’号。”我纠正道。
“……等你的飞船修好，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长官。”我尊敬地道。
赔！赔我的大脚矮星蜥蛇！！
德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水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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