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运河宽阔蜿蜒，河上游船来来往往，伴着河水泛起的清冽声响，游客们置身其中，看着两岸的风光说笑，悠闲地享受这个静谧的下午。
凤子夜迎着风，跟蒋昱面对面坐着，买的最贵的船票，整个航程有一个小时，姑娘们普遍怕晒，都坐在二三层，露天的顶层游客寥寥无几，凤子夜迎着风，发丝被风垂向脑后，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楼下的船头有人唱歌，声音忽大忽小。
“你怎么了？”凤子夜看蒋昱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目不斜视，仿佛旁边有什么不能看得东西，他转过头，也愣了一下，原来是一对情侣在接吻，也是，在这样浪漫又开放的地方，做些激情的举动也很正常。
俩人亲得难分难舍，等另外一个转过头来，凤子夜看清了，两个都是男人。
也许是画面有些养眼，也许是觉得俩人闭着眼睛亲得忘我，注意不到他，凤子夜瞟过去好几眼。
爱情正到浓情蜜意时，谁管外界的死活。
“别看了。”蒋昱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
凤子夜乐了，这哥们儿不是弯的吗，怎么他这个直男都不尴尬，蒋昱倒尴尬上了？
“这里同性婚姻合法，这些也再平常不过的了。”
那个两人像是回应这句话，亲得更加声情并茂。
说完蒋昱战略性地清了一下嗓子。
“诶蒋大槌，怎么我都没觉得尴尬，你倒先不好意思了？”凤子夜笑起来，像跟老朋友打趣的语气。
所以性取向这事，他确实没当做个事，人就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来。
上一辈子，他的生活的理念完全遵从内心，及时行乐是人生宗旨，有来路没回程的旅途，就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来，完全没必要因为任何事情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为了旁人的目光委屈自己，更是最不值当的事情。
到了这辈子，虽然他各方面的认知和想法有了改观，但对于人生苦短，顺从本心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
凤子夜噎住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我找人调查过你，得到的小道消息。
蒋昱似乎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嗯？”
“那个我听说。”
“听谁说？”
凤子夜心说，这人平时老冷着一张脸，尤其在他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之后，总是用沉默来表达态度，怎么还有这么较真的时候，他不示弱地回道，“你这么大名气，自然关于你的传闻也很多，听说很奇怪吗？”
“你都没证实过，就在当事人面前说。”
凤子夜心想我怎么证实。
“你可以直接问。”
蒋昱怕不是也像骨骨似的会读心。
凤少索性一扬下巴：“那你到底是不是？”
问完他自己都纳闷，从前他是从来不会在意好奇别人**的人。
“我不知道。”
“……？”凤子夜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稀奇了，这玩意还有不知道的？难道蒋昱这个岁数，还没谈过恋爱？
蒋昱看着他的脸，几乎是盯着，接着说了一句：“还没遇到过让我动心的人。”
凤子夜明明想再贫两句，对上那双深邃的瞳孔，里头仿佛藏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意味，凤子夜突然词穷了，他眨巴着眼睛，什么也没说，只是看向了对面的河岸。
这人脑子反应很快嘴皮子也溜，打起嘴仗来谁也不服，插科打诨也是一把好手，可是一旦有人跟他认真起来，他竟然也会有接不上话的时候，这副表情还挺可爱的。
蒋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心情突然好极了，唇角微动，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对男男情侣总算结束了漫长的法式舌吻，牵着手去了游船的下一层。
空气中漂浮着清凉湿润的气息。
衬衫的衣角被风吹气，凤子夜看向蒋昱，“说到问题，我确实一直想问你，那块铜镜的信息，并没有那么难查，我秘书一个下午就找到了线索，你不可能查不到，那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
“当初这块铜镜在伦敦拍卖会上，受到很大的瞩目，本身这种级别的东西，在民间就很少，所以各方都想拿到手里，对于买家的身份都有要求，我拿到之后带回国，当时经过了一系列复杂的程序之后，就引起了业内很多方的注意。”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所以我当时就提出了猜测，因为关注的太多，媒体也有报道，很多专业人士坚持，只是铭文和雕刻图案的一点点不符合常规，根本就不能由此证明，这块铜镜还有另外一半。”
蒋昱停顿了一下，往事一点点浮到眼前。
各方都肯定蒋昱判断错误，其中不乏一些前辈，和各方的权威，在这个圈子里，很重论资排辈，他提出的想法一再遭受质疑，再加上从前就嫉妒他的同行，资历比他老，但是业绩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再到后来，甚至已经有人来审判他一直以来的专业资格。
“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后来呢？”
舆论一边倒，蒋昱陷入争议，工作也进入了停滞状态。
就在这时，周举站了出来，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对媒体说，铜镜缺半是他的判断，只不过由蒋昱代为表达，所有的错误都是他一个人的判断失误，跟蒋昱无关。
凤子夜不了解学术界的这些东西，但他曾经亲身尽力过，在舆论的绝对压制下，人有多么无奈和无力。
“所以你就再也没有去追查过另外一面铜镜的下落，怕这样会被人诟病，连累你的老师。”
“嗯，盯着这件事，想要再文章的人太多了。”
这次如果不是凤子夜坚持，又真的去做了这些调查，联系到了李家，这根刺不知道还要在他心里扎多久。
凤子夜只觉得这个老师有点奇怪，看样子也没问过蒋昱的真实想法，虽然也是维护他的做法，可是除了蒋昱自己，谁可以擅自揽责、还代他道歉？即使是爱徒心切，就有这个权利吗？
“没关系，这次我不是来了么，就是凤藏想要调查那块铜镜的下落，跟你蒋昱无关。”
蒋昱抬起头，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一种压抑了很久的东西，好像突然得到了释放，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直被困在这种压抑的情绪里，真的太久了。
游船的终点是市中心，人来人往的莱顿广场，亚洲面孔也不少。
他们两个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走，反正天光正好，他们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做，广场上落下一群觅食的白鸽，有衣着夸张的乐队在演奏，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大部分世间都是凤子夜在说话，日头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
两个人正逛着，前头几步远的地方，有人在吵架，凤子夜走过去，一眼就认出那个黑头发的姑娘是中国人，正站在两个个头很高的荷兰人面前，她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用英语大声讲话。
凤子夜听了几句就懂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刚才手脚不干净，刚才在两条街的拐角，摸了姑娘的屁股，还不止一次。
就在这个姑娘厉声指责的当口，那个男人居然还在靠近，一脸嘲讽的表情，利用身高的优势，不停做出挑衅的动作，那姑娘气的眼眶发红，较小的身躯却不肯退让，指着脚下厉声道：“"Don't come near me again！！ !”
“好你个白猪，还敢欺负到中国人头上了！”凤子夜心头霍地窜上一股火，几步上前，就挡在那姑娘的面前，用力搡了一把那两个无赖。
那两个人比凤子夜高，体型也魁梧得多，他们显然并没怕他，特意用英语挑衅地说他是“another girl”。
凤子夜一双眼睛陡然就凌厉起来，他吵架没输过，如果吵嫌不过瘾，那也是能动手不逼逼的主儿，对面气焰太嚣张了，他怒火中烧，抡起胳膊就挥拳上去。
手腕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住了，“丫谁敢管你爷爷的……”他一看蒋昱，这哥们儿不帮他也就算了，竟然还拦他？！！
“干什么呢！你给我松手！！”凤子夜眼睛快瞪出来了，他甚至有把蒋昱和那俩混账一起揍的冲动。
只见那双黑色的眸子十分沉静地看着他，“你先别冲动。”
“你看丫说的是人话吗？你给我松手！我今天不给他们点颜色，以为中国人好欺负！”
蒋昱跟他撕扯了几下，不得不用了点力气，钳制住他的胳膊，“你冷静点！”
同时那个中国姑娘也拉着他，“哥，别动手。”凤子夜朝他们示意的方向看，十几个巡逻的警察在广场的另外一侧，正走过来。
见这炸毛的凤凰总算被安抚下来一点，蒋昱松开他，再一回神，那俩人见蒋昱过来脸色就有点不太对，再一看见警察，直接就跑了。
凤子夜沮丧地回了酒店，今天这事他没出气，心里憋着一股火儿，也来蒋昱的气，虽然他知道那种情形下，没有发作并不是怕了什么，而是他明白，到了警局，就算警///察毫无偏向，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果。
那女孩说被非礼，两个无赖否认，他跟蒋昱又不是目击证人，最后无非白白浪费了时间精力。
事实是事实，凤子夜就是心里不痛快，他觉得都是中国人，那姑娘遭了欺负吃了亏，就跟他自己吃亏挨欺负是一样的。
他这头气着，一点胃口也提不起来，酒店送来的客房服务，牛排都冷了，他一口也没动。
时针刚过10点，门被敲响了。
凤子夜去开门，看见是蒋昱，一个好脸色也不给，转身回了套房的里间。
蒋昱就在门口站着，一副宽肩靠着门柱，低沉的声音，细听竟然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话说得跟哄孩子似：“先吃饭，然后带你去出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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