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听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铁门。在这个连路边摊都智能化的时代,这个家还用着上世纪那种老旧的门栓,好像时代的洪流从未从这间屋子穿过,它就这么格格不入地存在了一年又一年。
入门的玄关处是她父母亲的遗照,往下鞋柜处只有一双孤零零的拖鞋。
客厅里有一架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收音机,上面布满了灰尘。郁听不知为什么莫名有种想把它打开的冲动,她嘀咕一声“奇怪”,掀开盖在上面的蕾丝罩,摸索插电孔,充上电,没响动。她又使劲拍了拍,“滋滋”一阵电流声后,悠扬音乐从中飘出。
电台里播的是十年前绯雨市气象预报的主题曲。
她闭上眼静静听了一会,走到浴室放水洗漱,浴室很小,里面却有一个浴缸。
[这不是伞骨娘刚刚在地铁哼的曲子吗?]
[这前奏好诡异,你们听过十大禁曲的盘点吗,旋律很像里面的一首歌,叫百鬼夜行。]
[楼上你还真别说,确实有点像。]
她先是闻到了一阵熟悉的茉莉花香,温暖又清新,偏偏又掺杂着雨后泥土的腥味。郁听皱了皱鼻子,发觉这突兀的土腥味好像是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这个认知让她有点犯恶心,于是她走进卫生间,开始放水,决定泡个澡洗去身上的脏东西。
卫生间只有小小几个平方,出乎意料的是,占据多数空间的居然是一个浴缸。与其说浴缸,不如说浴桶,木制的浴桶边上十分有情调地放着一些花束——正是白色茉莉花,此刻散发出丝丝慑人心魂的幽香。
原来花香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浴室的灯出了问题,“滋啦”一声之后便彻底报废死去。冷霜般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缝隙洒在流动的水中,郁听用手轻轻拨动,水面便像被利刃划破的透明豆腐,有种下一秒就要破碎的柔弱。
试完水温之后,郁听抬起脚迈了进去,此时水堪堪没过膝盖。
抱膝坐下,暖意从身上不断蔓延,水与皮肤接触的瞬间,浑身像电流般激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冷的可怕,此时不是严寒,可她的手指却僵硬如冰,渐渐回温后,死后余生的后怕这才缓缓涌上心头。
倘若在地铁上再晚一步......她闭上眼睛不敢想。
虽然出生在从事殡葬行业的家庭,见惯了死人和尸体,天天与纸人棺材打交道,但郁听并不是一个看淡生死的人,相反,她很惜命,人一辈子只能活一次,没了是很轻易的事情,病痛、意外、痛苦......随便拿出一个就能轻易要了一个人的生命,活着才是一件更艰难的、需要经营的事情。
泡着泡着,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发热,仿佛浸泡在一口温泉里,越陷越深,舒服得让人喟叹,简直想直接就溺毙在里面,她缓缓合上眼睛。
黑暗猝不及防的袭来,意识堕入深渊。
时间倒退,整个世界在这时开始倒转。
首先是色彩。
虽然紧闭双眼,可眼皮上泛起柔和的温热,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眼皮上连成一片,郁听能清晰感到到外界的温暖,这与连日阴雨的雨城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睫毛抖动,眼皮缓缓抬起,一束暖光从窗外斜斜射入,微小的尘埃颗粒漂浮在空中,浴室的瓷砖和镜子都泛着一种莹润的光泽,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种老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温馨。
五感开始从混沌中恢复敏锐,聒噪蝉鸣声和树叶簌簌声灌入她的耳朵。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沾着肥皂水和泡沫的手。
“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你这孩子......”手的主人把打发的泡沫抹在郁听头发上,轻柔揉搓,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为郁听沐浴,裙摆随意挽在膝盖上。
郁听看着眼前絮絮叨叨指责她的女人,愣了一秒:“妈......”
嗓子里发出的不是自己原来的声音,而是一道更尖细稚嫩的童声,她这才惊觉自己回到了过去,准确来说,是十年前。
难道自己触发了什么剧情,穿越了吗?
“别叫我。又想撒娇是不是,没门,这次绝对不会轻饶你了,说了多少次了,还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玩,等着你爸爸回来揍你吧!”
穆青把脏兮兮**的小郁听翻新了一遍之后,给她裹上毛巾放到阳台上。
听过有人晒衣服的,没听说有人晒小孩的......
郁听刚想吐槽,却发现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扭转成了别的字句。
“妈妈,爸爸回来了。”
怎么会?难道这不是穿越,而是......剧情重现。
玄关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
郁听看到两个穿着绯雨市气象危机局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郁见,她的父亲。另一个郁听不认识,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甚至算得上阴沉。
郁听叫了一声“爸爸”,郁见扯出一个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过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听听你回房间去,爸爸妈妈和秦伯伯有些事情要商量,听话。”
郁听从未见过父亲脸上露出这种凝重的神色,不要说撒娇了,连话都不敢多说,一个人跑到房间里关上房门躲了起来。但由于实在太过好奇,她偷偷开了一条门缝。
三个人围坐在客厅的桌子上,父亲母亲称呼那人为“秦主任”,秦主任背对着郁听,后颈处有一道褐色的十字疤痕,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穆青接过文件,扫了一遍之后脸上渐渐失去血色。
“一定要这样吗?”她抖着嘴唇说。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你再考虑考虑吧,时间不多了。”秦主任撂下一句话,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没有人出口挽留也没人送秦主任出门,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秦主任出门后,穆青整个人像卸了力瘫软下来,把整张脸埋在手掌里,肩膀不住上下起伏。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穆青揉了一把脸,憔悴地说,“对吗?”
“怎么会呢,她要是知道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一定会非常骄傲的。”
“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安心去吧。”郁见站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把她搂入怀中。
郁听的手从房门握手上滑落,上面湿湿黏黏的,是出的冷汗,郁听自己并无感觉,意识到是汗之后,才明白原来这具小孩的身体很紧张。生理反应告诉她,十年前这个时候的小郁听,有着一种模糊的直觉和不良的预感,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依然被巨大的不安所笼罩。
她想打开门冲出去,可就在这时,整件屋子开始剧烈晃动,被巨大的力量撕成两半,房门与客厅之间出现了一条又深又黑的裂缝,天花板开始塌陷,承重墙也倒下了,碎石和劈头盖脸而来。
“爸爸妈妈!”
情急之下,郁听大喊了一声,客厅里相拥的父母像什么都意识不到一样,抬起头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客厅在她眼前远去,近在咫尺的父母再一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呼——”
一股大力从她的后脑勺炸开,撕扯的力量从头皮延伸到后颈,接着大脑才叫嚣着疼痛,她感觉自己像一根萝卜,被人连根从土里拔了出来。
“咳咳。”鼻腔和耳朵里全灌满水,她用力咳嗽想把这些水咳出来。
“舒服吗?”一道轻蔑的声音传来,“舒服得快死了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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