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评议会据点，池嘉懿孤身前来。
殿门在她背后沉重地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内部空间广阔而压抑，穹顶高悬，投下冰冷的光线，照亮了悬浮于半空的三张巨大的王座。
那王座由暗金色金属与流动的紫蓝色能量交织而成，表面刻着繁复到令人眩晕的符文，每一道纹路都在隐隐搏动，仿佛沉睡的巨兽心脏。
王座之上，三位常任理事的身影被厚重的能量光晕笼罩，面容模糊难辨，唯有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层层叠叠地压向殿中唯一的不速之客。
池嘉懿恍若未觉，站姿从容，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唯有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眸，如出鞘的匕首，直刺王座之上的身影。
“明日，希望三位收敛起你们往日的作风。”
“池嘉懿，”居中的王座上，一道声音缓缓响起，如同巨石滚动，“你越界了。”
“评议会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旧神的余孽指手画脚。”
开口的是三位常任理事之一的赫伯特。
他代表着评议会中最强硬、最遵循“母亲”意志的派系。
他将“母亲”的意志奉为圭臬，从未把继承了旧神遗泽的池嘉懿放在眼里。
“管束？不敢当。”
“只是作为旧神钦定的执行官，有责任提醒三位，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引发的后果恐怕不是诸位愿意看到的。”
“旧神？”左侧王座上，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嗤笑道，属于理事莫里斯，“那已是过去式。”
“如今的乐园，由‘母亲’主宰，由评议会维系秩序。”
“池执行官，时代变了，你该认清时代了。”
“时代或许在变，但有些规则永恒不变。”
池嘉懿的目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
“比如，试图彻底湮灭‘火种’，打破现有脆弱平衡的蠢行，必将招致毁灭性的反噬。”
“你们当真以为，除掉那几个孩子，就能高枕无忧吗？还是说，你们已经迫不及待，想亲自体验一下宋归钦被逼到绝境时，会做出什么？”
提到宋归钦的名字，三位理事的都不说话了。
他们从未将承受旧神遗泽的池嘉懿视为真正的对手。
哪怕池嘉懿手握旧神的权柄，在三位理事眼中，她还是从前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掀不起风浪。
宋归钦不一样，他就像藏在阴影里的猎手，看似平静，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露出獠牙，是他们内心深处最为忌惮的存在。
“你在威胁我们？”
赫伯特的声音带着怒意。
“不，”池嘉懿轻轻摇头，“是忠告。”
“看在昔日，我们也曾并肩对抗过外部威胁的份上，各退一步，互不为难。”
“明日会面，只是开始。”
“若他们任何一人在非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出事，我保证，你们失去的，将远比得到的多。”
“别忘了，‘母亲’需要的是稳定的牧场，而不是一片同归于尽的焦土。”
这话已经说得极为露骨。
她在用整个体系的稳定来威胁评议会。
三位理事陷入了沉默。
池嘉懿的态度如此强硬，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他们确实想借机施压，除掉那些潜在的威胁，但若因此引发管理者派系的全面反弹，导致体系动荡，“母亲”绝不会轻饶他们。
良久，右侧王座上，一直未曾开口的第三位理事，一位声音听不出年纪的女性，伊莎贝拉，缓缓说道：“池执行官多虑了。评议会行事，自有规章。”
“明日，只是例行问询。”
这话看似退让，实则留下了足够的操作空间。
例行问询可以很温和，也可以很致命。
池嘉懿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但她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逼得太紧，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最好如此。”
她不再多言，转身向着紧闭的殿门走去。
在她伸手推门前，赫伯特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池嘉懿，别忘了你的身份。过度偏袒变量，小心引火烧身。”
池嘉懿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留下一个完美的侧颜和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的身份，从来都很清楚。至于火，我本就是浴火而生。”
殿门无声滑开，她的身影融入外界的光线中，消失不见。
莫里斯：“她太狂妄了。不过是仗着旧神的余威，真以为能和评议会抗衡？”
“但她有狂妄的资本。”伊莎贝拉淡淡道，“旧神的遗泽，管理者的默许，还有那个看不透的守望者，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们不能轻易动她。”
赫伯特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下达指令。
“按计划进行。”
“明日的问询，把握好分寸。既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拿到我们想要的，也要让池嘉懿和宋归钦无话可说。”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无声地领命，悄然隐去。
池嘉懿走出评议会据点，感受着外界相对清新的空气，微微眯起了眼。
方才在殿内的每一句交锋，看似占据上风，实则耗费心力。
那三个老狐狸盘踞权力中心太久，早已习惯了颐指气使，绝不会轻易放过送到嘴边的猎物。
她的强硬不过是勉强撕开了一道口子，争取到一点喘息之机。
明日的会面，必定会是龙潭虎穴。
评议会的手段，从来不止于明面上的问询。
“棋子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她未作停留，身影几个闪烁，便已回到了高耸入云的命运之塔顶层。
——
“回来了？谈得如何？”
宋归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站在那面巨大的、映射着无数能量流数据的弧形窗前，并未回头，随口一问。
池嘉懿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望向窗外那片虚假而真实的“星空”。
“还能如何？”她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跟三个装神弄鬼的老古董打机锋，晓之以理，动之以‘胁’。”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
“他们让步了？”
宋归钦侧过头，看向她。
“表面上是。”
池嘉懿撇了撇嘴，想起赫伯特那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就觉得不爽。
“伊莎贝拉说‘只是例行问询’，赫伯特还想拿身份压我，被我顶回去了。”
“至于莫里斯，哼，典型的墙头草，哪边占优就倒向哪边。”
宋归钦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奔腾的能量洪流。
“例行问询足够了。只要他们明面上还愿意遵守规则，我们就还有操作的空间。”
“我提醒他们了，逼急了，你可是会掀桌子的。”池嘉懿斜睨着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没看见他们的反应，明显就是怕你。”
宋归钦脸上没有任何被恭维的神色。
“掀桌子是最后的选择，代价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那一步。”
“我知道。”池嘉懿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抬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所以我才去评议会走一趟。”
“至少明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死手。至于暗地里的手段，就看那几个小家伙自己的造化了。”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坚韧。”宋归钦淡淡道，“尤其是经历过乔琪的事情之后，他们成长得很快。”
提到乔琪，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那个名字代表着一段无法磨灭的伤痛，也代表着一种决绝的牺牲。
“小路他……”
池嘉懿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需要时间。”宋归钦打断她，“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给他。”
“明天的会面，就是他必须跨过去的坎。”
池嘉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知道。”
“只是，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卷进来，重复着我们当年的路，有时候会觉得……”
“觉得我们很残忍？”宋归钦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这就是我们的路，嘉懿。”
”从我们接过旧神权柄，选择站在‘母亲’对立面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利用、牺牲、算计……一切都是为了在那位存在的阴影下，为后来者撕开一丝可能的缝隙。”
“哪怕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我们也只能走下去。”
池嘉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塔外的能量流奔腾不休，如同这永无止境的斗争，没有起点，也看不到终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行了，大道理就别讲了。明天你伤势能恢复几成？”
“七成，应付场面足够了。”宋归钦回答，“漫漫的治疗很有效。”
“那就好。”池嘉懿转身，向塔内走去，“我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准备得怎么样了。”
“总不能真让他们赤手空拳去赴鸿门宴。”
宋归钦的声音再次传来，很轻。
“嘉懿。”
“谢谢。”
“谢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池嘉懿背对着他，抬手随意挥了挥，身影消失在流转的数据光带之中。
宋归钦独自立于窗前，巨大的弧形玻璃映出他挺拔而孤寂的身影。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那枚古朴的荆棘怀表，表盖紧闭，但其内部有星辰在缓缓旋转。
“火种已燃，绝不容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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