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车辆尘土扬起、缓缓驶离众人的视线，现场衣衫褴褛的工人们很熟练地站成了三排。
齐原率先上前，想要伸手替工人们搬起配给物资袋与工具箱，语气还带着惯常的轻松：“来，我们帮你们把东西搬进去，这些是不是……”
话未说完，其中一名站在最前排的中年工人却猛然扑上前，一把将其中一袋物资死死抱住，双膝跪地，全身发颤。
“别拿走……求你们……那是我们的……我们就靠这些生存了……”他语无伦次，声音颤抖着。
齐原当场愣住，手停在半空中，工人有这样的反应让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向后退了一步，迟疑地看向玲月。
玲月眼神一沉，立刻走上前，蹲下身语气尽量平和：“这是给你们的，我们只是想帮忙。你不用怕，我们不会抢你们东西。”
那名中年工人却没有抬头，手臂死命地扣紧袋子，额头紧贴着地，整个人像是之惊弓之鸟一样。
过了好几秒，他才颤抖地将袋子拉开一角，小心翼翼地让玲月看。
袋里，只有几把被无数次修理，打磨得失去锋芒的镰刀、一捆绑着简易绳索的割草钩，以及一些压缩能量棒与高热量饼干包装。
那根本不算是什么农具，更像是随意用金属拼凑出来的玩具，这些正是帝国给这群人可以工作的最低配给。
玲月眉头微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吩咐道：“让他自己发下去吧，别吓到他们。”
那名工人颤抖着起身，点头如捣蒜。他的身体很虚弱，却仍强撑着用微微驼下的背影，一个个地将袋中物品分给身后的工人。二十多名工人默不作声地站成三排，低着头，一言不发。每当接过一件物资，还会下意识地点头鞠躬，像是对过去那些粗暴士兵学来的求生本能。
直到分发完毕，没有人抬头看玲月他们一眼。
一股莫名的窒闷感笼罩现场。
语彤轻声低语：“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贫穷……他们肯定长期被压榨与恐吓留下的习惯。”
玲月转头看像语彤点点头，便转头扫视众人，接着迈步向前：“我们去帐篷那边，帮他们整理住处。”
她提高音量，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你们住的地方从现在开始归我们管，我是这个戒护小队的负责人玲月。所有物资将依纪录分配，每天我们都会在旁边巡查，期间不会有人来抢你们东西，也不会有人再对你们动手。”
说完，她转头看向刚刚那名中年工人，声音柔和些许：“你是带队的吗？叫什么名字？”
那人顿了下，才抬起头，小声说：“回、回长官……我不是带队的，我叫‘阿福’。”
玲月点头：“阿福，好，你现在就是带队的，你带路。今天大家先把帐篷整理好，把能遮风的、能防虫的、能修的全都修起来，我们来帮忙。晚上我会安排排哨，保证今晚不会有人闯进来。”
阿福听见‘帮忙’两个字，脸上的肌肉像是被扯动了一下，许久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哽声低语：“谢、谢长官……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玲月察觉到他们仍然有戒心，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
玲月随即请阿福带着工人们往帐篷区走去。
那一排略显半永久的帐篷区，远远看起来还算可以，但近距离看已经发霉且有不少破洞，地面因连日都未整理，早已泥泞不堪。帐篷后有些简易搭建的木棚，似乎是过去留下的临时工棚，一旁还堆着几个锈蚀的工具箱与破裂的水桶。
工人们抵达后没有半点犹豫，便熟练地开始分区、挂布、绑绳、捡拾地面的大石与枯枝，动作俐落、分工明确，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语彤轻声嘀咕：“他们……比之前部队的工程兵还要熟练。”
昭昭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想帮忙固定绳结，齐原也卷起袖子要搬东西。正当众人准备出手协助时，阿福却快步迎了上来，低声对玲月说道：“长官，谢谢你们的好意……但，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吧。你们这样帮我们……不太好。”
玲月一怔，转头看向他。他那张满是风霜与晒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
“不太好……是指？”玲月问道。
阿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飘向工人那边，压低声音道：“以前那些带兵的，不是来帮忙，是挑毛病……甚至会趁乱拿走我们的补给。大家都怕，一看到你们刚才那样就更紧张了……不是针对你们，只是，怕留下错误印象……我们这份工作来得不容易。”
玲月沉默了几秒，心里微微泛酸。
她看着那些瘦削的工人们默默埋头，把一顶顶帐篷搭得整整齐齐，即使骨瘦如柴，手里拿着的还是残缺工具，却没有半句怨言。
她缓缓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地说：“好，你们自己来。但有什么需要，无论是物资还是人手，都来找我。”
阿福的喉头动了动，最后轻轻点头：“谢谢，长官。”
玲月没有再多言，只是向齐原和语彤摆了摆手，让他们稍微退开。同时指示昭昭默默记下了工人区的位置与物资分配表，一边观察周边动线，以备突发情况时的调度。
玲月一行人回到营舍旁，坐在水泥平台边歇息。语彤调出系统校对资料，齐原甩了甩还沾着灰尘的手，昭昭则拉一张椅子坐下打开水壶喝着水。
“那些兵痞到底有多混蛋，才把工人搞得像惊弓之鸟一样……”昭昭忍不住开口，一脸不平。
“真的…连能量棒都怕我们抢的似的。”齐原闷声道，手肘支着膝盖。
“不是怕，是见得多了。”语彤淡淡说道：“他们已经习惯了，你没听昨天简报完说的，那些兵痞就是来捞钱的……”
气氛微微沉默下来。
工人们仍然在进行最后的整理，跟擦拭。毕竟之后的工作非常辛苦，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非常重要。
远远的看去，帐篷区已经大致整理完毕，已经有几名工人坐在一旁休息。
玲月见状，看着补给箱子里几个午餐肉罐头。她站起身，挥手示意：“走吧，把这几罐拿过去，看他们吃了没。”
一行人再次来到帐篷区。工人们此时刚好将帐篷搭设完成，几人坐在空地上修补工具，因此整个帐篷区除了零星的工作声响，安静得近乎无声。
阿福第一时间起身迎了上来，脸上带着那种礼貌又克制的笑意。
玲月等人便将午餐肉罐头递到跟前。
阿福挥了挥手：“长官，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他看了一眼罐头，咽了下口水，但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这是帝国配发的军品，我们不能碰。要是被查到，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我们吃配发的的粗粮就行。”
昭昭一脸不解：“只是几罐罐头而已，有必要这么严？”
阿福低声解释：”军部查得紧。而且真要算起来，一罐都能成罪。我们……吃不起。我们都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拜托别为难我们……”
玲月闻言点了点头，并未坚持。
她换了个话题：“阿福，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阿福的神色微微一变，低头道：“我们只是工人，哪里有活就去哪里……这里以前我来过一次，大概一年多前。”
“这边的防线、田区、异兽活动……你们应该知道不少吧？”
阿福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头：“我们就负责收稻米，什么都不知道。”
玲月看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便说道：“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
阿福也有点谨小慎微的说道：“长官，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别管。你们只要等收成时清点就好，我们会按数送到、不出差错。”
语彤听完，眉头微皱：“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来过，都没问题？”
阿福依旧笑着，语气保持一样的谨慎：“我们不惹事，只想活下去。太多话，有时候会惹麻烦。”
玲月望着他，片刻后轻声开口：“好，我明白了。我们不插手，只要作物按时收上、没人出事，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每天我们会点名三次。”
阿福一怔，接着松了口气般点头：“谢谢长官体谅，我们……真的感激不尽。”
原本话已说明，照理说此时应该让这些工人回帐篷休息。但玲月走出帐篷后，脚步却停住了。
她余光瞥见几位还未入内的工人蹲坐在墙角，正在偷偷打量他们这一行人。瘦得近乎脱形的身影，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镰刀的握柄，却使不上力，甚至一人试着站起又踉跄跌回地面。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群人，不是吃不吃的问题，是现在根本无法工作。
她皱起眉，转头走向营地一侧的防水布后方，那块预计作为晒物与堆放杂物的空地。
“阿福。”她忽然开口，语气突然严肃：“把所有人叫过来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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