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罗微尘家亮起烛火。
指尖上先是聚成一个小水球，而后逐渐变大，他费力的调动着清水洗清人鱼的尾巴，不知怎么回事，清水碰到鱼尾后，罗微尘总感觉伤口小了些，甚至鱼尾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不会……还是活的吧？
罗微尘对天发誓，他现在过的这么惨，其实很大一部分也有自己原因。
末日前，他还是还在上高三的学生，生活基本被父母请的阿姨包揽，生活能力为零。
所以即使现在有现成的食材，罗微尘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
他刚刚试探了好久，确认人鱼死的不能再死了，才敢战战兢兢的拖回来。
罗微尘将水滴收起，缓缓蹲下，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去人鱼鼻底。
死透了。
他这才松一口气，扶着一旁的水泥墙站起，直到视线又恢复光明，才喘了口气。
“刀呢？”
罗微尘皱了皱眉，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刀。
他所住的地方是地下室，唯一的光源只有一扇堆满杂物的铁窗，这是收留所上级分配的屋子，一个人三十平左右，也够用了，罗微尘倒也没有资格去提议，只是实在是太黑了。
白天也黑，别说晚上了。
潮湿的霉味混着腥起拍打着罗微尘的心脏，他拿起蜡烛，转身出了厨房去找刀。
他记得房间里之前有一把生锈的刀。
火花发出窸窸窣窣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蜡烛凹陷里盛满的蜡油摇晃着滴落，直到罗微尘手指被烫到他才从仓库找到把生锈的水果刀。
罗微尘：“……”
能行吧?
他现在连苹果都还不会削。
不是父母走后他没锻炼生活技能，而是他根本没机会吃到如此高贵的水果。
正犹豫时，厨房突然爆发一声巨大的“轰”一声!
连带着声波震的罗微尘耳膜痛。
他几乎是立刻抬手捂住耳朵往厨房走。
怎么了？
只是当罗微尘拿着水果刀往厨房走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
所有的锅碗瓢盆全部被打翻，胡乱扔在地上，而地上那条准备成为他盘中餐的人鱼。
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鱼呢？
他那么大一条鱼呢?
罗微尘慌张走过去，留给他的只有地上的一滩腥臭味的水。
罗微尘：“……”
门没开，窗户铁丝拴住也出不去。
就这样不见了。
罗微尘在家走了一圈，确认真的不见了后。
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今天又只能饿肚子了。
这种事发生的多了也就无感了，他扔下水果刀，两条腿一蹬，赌气的往被窝里钻，冰冷僵硬的棉被上破了几个大洞，根本盖不住他全身，罗微尘只好蜷缩着在被子里。
内心庆幸，还好这是在地下室。
风吹不进来。
-
第二天一早他家的门铁门被拍的“哐哐”作响，连带着门外墙皮“簌簌”脱落。
“罗微尘，起床了!”
是他地下室的邻居。
罗微尘揉了揉眼睛，发丝软软黏在脸上，还没反应过来，“今天不是我值班了……”
收留所的异能者为保护人类有项规定，为了不坐吃山空，每个异能者都有自己的任务，而对于低级异能者来说，任务大多就是守大门。
“不是值班的事，哎呀你快去广场上……就等你一个了!”
罗微尘倏然清醒。
赶忙从床上爬起，踩在冰凉的地上，不禁“嘶”了一声，一边穿衣服一边大声问，“到底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今年抽签外出日期，就定在今天……”
罗微尘几乎是浑身血液僵硬，有些裂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抽签外出……”
这个词只要是生活在收留所里面的人都不陌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所谓的抽签外出，其实就是在低级异能者之中挑个倒霉蛋外出送死罢了。
现在收留所外丧尸横行，几乎是看见生物就扑过去撕咬，直到没一块好肉，而那人将会在被撕破皮肉的痛苦间反复挣扎。
美其名曰外出历练。
但几乎没几个人活着回来。
甚至，罗微尘根本就没见过有能活着回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跑去门边一把推开门，跟着人走时屁股后面内心忐忑，不自觉垂眸绞着手指。
广场上果然人山人海聚集成团状，围绕着广场台上中央的抽签箱。
其上面还站着一个大肚皮，白色衬衫都包不住他肚子的异能者，罗微尘知道，他是管理低级异能者的领导。
见罗微尘来，他皮鞋敲了敲地，看了眼铂金手表，居高临下，“迟到了十分钟三十二秒。”
罗微尘嗫嚅，百口莫辩，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周围人对他都避之不及，谁会给他说。
但领导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不耐烦道：“少废话，既然来了，就快去抽签吧。”
罗微尘“哦”了一声，刚走上台去，地下便有稚气的童声，脆生生道：“妈妈，刚刚叔叔为什么要换抽签箱啊？”
四周嘈杂，小孩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可就偏偏罗微尘从他们身边过时听见了，他几乎的手抖着听完，童言无忌的后果是被身旁母亲一巴掌打嘴上，然后“哇”的一声哭出来。
换……换箱子了？
他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箱子，又转头看了眼低下幸灾乐祸盯着自己的那群人，心底顿时了然。
“愣着干嘛？抽不抽了？”
领导显然没听见，没好气走过去推了罗微尘一把，受到巨大推力罗微尘踉跄了一下，到抽签箱的旁边。
手指伸进去，缓慢摸出一张红色纸条。
一瞬间，台下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运气不错啊小子，好好珍惜吧。”领导坏笑着拍了拍罗微尘的肩，下巴上一缕胡子因说话一动一动，“这个机会别人想要都没有，能外出历练一段时间，别明天了，今天收拾好就出发，听到了吗？”
罗微尘没有回答，他甚至有些耳鸣，冰冷的手指要被这张纸条给烫化，他抖着有些握不住。
明明，明明他没有惹事了。
他已经尽量避开这些人了……
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秋日太阳意外的出来，此刻却照的的罗微尘血液下陈泛着凉意。
他不想痛苦死去。
“哦…哦……”
胡乱答应了一番，罗微尘慌慌张张的冲撞人群一路跑回家。
脸上越发苍白，甚至现在一丝血色都没有，麻木的看着生活了还不到一年的地下室。
不想痛苦死去的瞬间一个想法几乎是立刻撞上他脑海。
要是变成丧尸，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
所有人都知道丧尸的感染力极强。
这个想法出来的瞬间，罗微尘东西也不收拾了，一个人推开门，看着不远处高大水泥墙。
这些是当年为了防止丧尸修的。
他知道后门处有扇铁门，其间的缝隙刚好够一个瘦小的人将手臂伸出去。
并且那边……没有一个人守着。
罗微尘瞳孔无光，行尸走肉的来到后门，白天的丧尸出来的比较少，零零碎碎能看见几只，他看着丧尸，慢吞吞挪上前去。
心道：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
刚想把手伸出去，丧尸看见冲过来时，又后悔的缩进去。
丧尸一走，他又像是做好心理准备似的，又把手指伸一截出去，丧尸一来又吓得把手缩回去。
罗微尘眨巴着湿漉漉的眸子，眼珠跟黑葡萄样盯着门外，小声祈祷。
最终深吸一口气将整条手臂都伸出去，丧尸一来这样自己完全没有反应时间缩回去。
就当丧尸冲回来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拦过自己腰往后狠狠拽去。
罗微尘：!
长期的受怕让他与人接触几乎是立刻反感，但罗微尘挣扎后退了半天，却发现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箍在自己腰上，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楚暮面无表情垂眸，深邃眉眼晦暗不明，看着一手就可以搂住的腰，仿佛一捏都会碎，喉结滚动，不自觉压着愤怒，声音低沉：“你在干嘛?”
罗微尘一抖，没好气心虚道：“关…关你什么事。”
楚暮气笑了，“关我什么事?你一旦感染，这片人类居住的净土就会被污染你知不知道!”他声音不禁大了些，呵斥道：“你自己想死没人拦着你，随你怎么死，你自己要死拉上大家一块死吗？”
罗微尘，“我……”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几年前，他还是每天生活幸福美满的少爷，一夜间他失去了一切，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有办法回答他。
感受到手臂传来温热的触感时，楚暮眸子皱了皱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紧贴着他的少年竟然——
哭了?
男人这个视角只能看见少年白皙的后脖颈轻轻抖动，柔软发丝下发红的耳尖。少年啜泣的声音很小，不是后背紧紧相贴根本听不见。
他神色有一瞬间慌乱，无措松开少年，没预料到这种情况，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他的毛茸茸的发丝，发现手感挺好。
“你哭什么?”
罗微尘也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自己忍了许久的情绪，竟能轻易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便不自然的摆手，咳了一声，“没事。”
接着转过身的瞬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怎么这么眼熟。
男人一头墨色长发，着洁白衬衫，勾勒出肌肉线条，领口微微敞开，眉眼深邃，最特别是男人的眼珠。
像是沉寂深海的翡翠，墨绿色的瞳孔倒映金色的阳光，很好看。
太熟悉了。
“怎么了？”
楚暮皱眉，少年皮肤羊脂白玉，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光影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少年眼角泛红，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珠，鼻子也是红红的，看起来宛如一件艺术品。
罗微尘眯了眯眼，又揉了下眼睛，不确定道：“你…有点眼熟。”
“嗯?”
楚暮看着少年似乎要将自己盯个洞，伸手推开了少年，以为又是老套的搭讪，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其他事，也懒得跟面前的人纠缠赶紧结束了话题，“好了不说了，你别干这种傻事了，这么居住的人是无辜的。”
罗微尘没点头又没摇头，只是蹙眉思考着什么。
楚暮实在没忍住，又摸了一把才离开。
待人走后，罗微尘看了眼后门口，咽了下口水。
他真的很害怕，放在以前他是长大了都还是怕鬼的那一类。
如果不能在里面被感染，那就离开的时候让丧尸咬一口吧。
罗微尘五味杂陈的想。
反正他是确信，以自己的能力，是绝不可能在收留所以外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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