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艰难浮起,每一寸筋骨都残留着被撕裂过的酸痛,尤其是左腿,那股钻心的、失衡的痛楚尤为清晰,提醒着我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却并非预想中的身影,而是一张温润平和、带着些许担忧的僧者面容。
“却尘思?”我声音沙哑干涩,带着疑惑。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四周,这是一间素雅的静室,除了他,再无旁人。心头莫名一空,我忍不住急切追问:“缥缈月呢?她去哪里了?”
却尘思见我醒来,眉宇间的忧色稍减,双手合十,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阿弥陀佛,你醒了便好,缈月她去厨下为你准备膳食了。”
什么?
我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痛出了幻听。缥缈月?下厨做饭?那个清冷孤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儒门女侠?她哪里会做这些事情!想象着她可能手忙脚乱、对着锅碗瓢盆无从下手的模样,我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焦急,挣扎着就想坐起来。
“嘶!”刚一动弹,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左腿窜起,瞬间席卷全身,疼得我眼前发黑,额头上冷汗涔涔,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整个人无力地跌回床榻。
“小心!”却尘思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眼中带着不忍,“你武脉根基受损,又强承《尽心篇》移脉之痛,元气大伤,需安心静养,不可妄动。”
我急促地喘息着,待那阵剧痛稍缓,才看向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他的一际云川,伴着他的青灯古佛吗?
却尘思眸光微黯,轻声道:“吾听闻缈月之事,心中忧虑难安,故而赶来流书天阙。”他顿了顿,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起初,儒令并不愿吾踏入此地。或许是觉得如今缈月既已恢复,且经历此番,当不会再与吾有所牵连,方才允我入内探视。”
我看着却尘思那张依旧平和、仿佛任何波澜都无法动摇其心的面容,听着他这理智而克制,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解释,再想到禄名封为了缥缈月甘愿废武跛足、甚至接受逼婚的决绝,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禄名封一样?为什么你总是被那些戒律清规、门派之别束缚着手脚?明明你心中也有她,明明你也在担忧,为何就不能抛开一切,哪怕只是在她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一个明确的态度,一个不顾一切的拥抱?
“为什么……”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我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不甘和愤懑。剧烈的情绪冲击着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噗!”
我竟是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素色的被褥,刺目惊心。
“啊,你!”却尘思脸色骤变,平和不再,上前欲要运功为我稳定伤势。
就在这混乱当口,门口传来碗碟摔碎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声急促到变了调的惊呼:
“怎么了?!你,你怎么吐血了?!”
缥缈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中原本端着的托盘早已跌落在地,汤汁饭菜洒了一地。她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到我床前,看着我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和被褥,又惊又怒地看向却尘思,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和无法掩饰的心疼。
眼见缥缈月误会是却尘思气伤了我,美眸含煞,语气冰冷地让他离开,我心中大急。这误会可真是闹大了!
“不、不是,缥缈月,你听我说!”我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和身体的剧痛,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声音因急切而更加虚弱,“此事与却尘思大师无关,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一时气息不顺,才……”
我拼命想解释清楚,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们之间本就复杂难解的关系再添上一道本不该存在的裂痕。
然而,缥缈月此刻显然被我的吐血吓坏了,也勾起了她对过往无数次期待落空的怨怼与伤心。她根本听不进我的解释,或者说,她宁愿相信是却尘思的出现刺激了我,也不愿去深究其他可能。她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射向站在原地、面色沉凝的却尘思。
“你走。”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却又异常决绝,“既然以往我需要你时,你从不曾出现,如今又何必站在这里?你的出现,除了徒增烦扰,还能带来什么?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缥缈月。”我急得差点又要咳血,抓着她的手用力摇晃,希望能让她冷静下来,“真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让他,让他解释啊。”
我焦急地看向却尘思,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说点什么。解释啊,你快解释啊,告诉她你是担心她才来的,告诉她你并非无心,哪怕只是一句软话,此刻也能化解这尖锐的冲突。
可是,却尘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缥缈月的指责和我的目光。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痛楚,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总是充满慈悲与智慧的眼眸深处,挣扎与无奈如同潮水般翻涌。戒律、清规、身份、过往的抉择,像是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缚住。
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双手合十,对着我和缥缈月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沙哑:“是吾之过,扰了二位清静,告辞。”
说罢,他竟真的不再多言,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地离开了静室,那古朴的僧衣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孤寂与落寞。
“却尘思!”我徒劳地喊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静室内,只剩下我和余怒未消、胸口剧烈起伏的缥缈月,以及那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我无力地靠回枕上,看着缥缈月紧绷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无力感。这下好了,人被我气走了,误会更深了。我本意是想帮她,却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缥缈月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去看那空荡荡的门口,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唇色发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过身,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我吐出的血迹,握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未尽的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别管他了,你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都是我不好。”
我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哪里还忍心再责怪她?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情之一字,真是世上最难解的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