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家坟头回来,疲惫像是浸透了骨子里的湿气,沉甸甸的。周小花几乎是一路被田小暖半搀半抱回来的,小脸上泪痕未干,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虽强撑着,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也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田小暖知道,悲伤需要宣泄,也需要被新的东西填满。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回到家后,默默地烧了一大锅热水,督促着两个孩子用热毛巾擦了脸和手脚,又逼着他们每人喝下一大碗温热的高粱米粥。
热粥下肚,身上的寒气似乎被驱散了些许,屋里的气氛也不再那么凝滞。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煤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再次笼罩着炕桌。田小暖像往常一样,拿出了那个用边角料订成的识字本和半截铅笔头。
周小花乖乖地坐了过来,□□迟疑了一下,也默默地坐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田小暖没有立刻开始教新字,她看着两个孩子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轻声问道:“今天走了那么远的路,累不累?要是太累,今晚就不学了,早点歇着。”
周小花立刻摇了摇头,小手抓住了铅笔:“嫂子,我学。”仿佛抓住了一点能让她从悲伤中浮起来的东西。
□□也低声道:“不累。”
田小暖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她翻开本子,上面是前几天教的“劳动最光荣”五个字。“那好,咱们先把前几天学的,复习一遍。”
就在她准备领读时,院门外传来了马支书的声音:“小田同志,在家吗?”
田小暖有些意外,连忙下炕去开门。马支书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几本边缘卷曲、封面发黄的旧书。
“马支书,您怎么来了?快请进。”田小暖侧身让开。
马支书摆摆手,没进屋,就着屋里透出的灯光,将手里的旧书递了过来:“我就不进去了。这几本是我家小子以前用过的旧课本,语文、算术都有,还有些空白本子。我寻思着,小川和小花也该正经学点东西,光靠你晚上教几个字不够。这些你们先拿着用,总比没有强。”
田小暖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感激涌上心头。这不仅仅是几本旧书,这代表着马支书对他们这个家的持续关注和实实在在的支持!
“这……这太谢谢您了,支书!”田小暖接过那沉甸甸的几本书,声音都有些发哽,“我正愁着这事儿呢,您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马支书脸上露出些微的笑意:“让孩子好好学,有啥困难,再跟我说。”他又看了一眼屋里灯下两个小小的身影,没再多说,背着手走了。
田小暖捧着书回到屋里,心情激荡。□□和周小花都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嫂子,这是什么?”周小花问。
田小暖将书小心地放在炕桌上,像是捧着珍宝:“是书。马支书送来的,课本。以后,咱们可以学更多东西了。”
“课本?”□□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那本最上面的《语文》,封面上工农兵的图案已经模糊,但“语文”两个字却无比清晰。这是他梦里都不敢想的东西。
田小暖翻开《语文》第一册,上面是拼音和简单的汉字:“a, o, e……山,石,田,土……”她又翻开《算术》,是简单的加减法。
“从今天起,咱们不光认字,还要学拼音,学算数。”田小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小川,小花,马支书希望你们有出息,嫂子更希望。咱们不能辜负这份心,好不好?”
“好!”周小花大声回答,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动着书页。
□□重重点头,拿起那本《算术》,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看什么绝世武功秘籍。
这一晚,煤油灯下的学习内容变得丰富起来。田小暖凭借着原主扎实的文化底子和自己现代的记忆,从最简单的拼音开始教起。“a——”“o——”稚嫩跟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周小花学得认真,□□更是屏息凝神,每一个音节都努力模仿。当田小暖在黑乎乎的锅底灰上(暂时没有黑板)用树枝写出“a”这个符号时,两个孩子眼中充满了新奇与求知的光芒。
学习间隙,田小暖还给他们念了一段语文课本里的小故事,关于一个小红军的故事。两个孩子听得入了迷,连□□都忘记了之前的悲伤,完全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直到煤油灯的灯花爆了好几次,田小暖才催促意犹未尽的两个孩子去睡觉。
吹熄了灯,躺在炕上,周小花小声说:“嫂子,念书真好听。”
□□在黑暗里,也闷闷地接了一句:“……嗯。”
田小暖在黑暗中笑了笑。她知道,这几本旧课本,像是一把钥匙,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悲伤或许还在,但希望和未来的分量,正在这个家里,变得越来越重。
旧课本承载的不仅是知识,更是来自外界的善意与对未来的期许。煤油灯下,琅琅的读书声,是这个破碎家庭重建过程中,最动听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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