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河边的柳树抽出了嫩黄的芽，地里的野菜也愈发丰茂。周家小院的日子，似乎也随着这春光，一点点透出活气来。
屋顶修好后，家里再也不用担心漏雨，连带着人的心情都敞亮了不少。□□和周小花对于晚上煤油灯下的学习，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尤其是□□，他似乎在学习上找到了某种寄托和自信，不仅学得快，还时常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复习田小暖教的内容。那几本旧课本被他翻得起了毛边，却依旧视若珍宝。
田小暖在大队部的工作也越发得心应手，她整理的工分册清晰明了，连马支书都公开表扬过一次。这份认可，让她在村里的地位悄然发生着变化，至少，像李嫂那样明面上的刁难再没出现过。
这天下午，田小暖下工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是十几个她跟村里养鸭户换来的青皮鸭蛋。鸭蛋个头不大，但个个干净饱满。
“嫂子，买这么多蛋做什么？”周小花围着篮子打转，眼睛亮晶晶的。鸡蛋鸭蛋在他们家，可是金贵玩意儿。
“不是买，是换的。”田小暖笑着纠正，将篮子放在灶台上，“咱们来做咸鸭蛋。”
“咸鸭蛋？”□□也被吸引过来，有些好奇。他听说过，但没吃过。
“嗯，腌好了，蛋黄会流油，又香又沙，配粥吃最好，能放很久。”田小暖一边解释，一边开始准备。她没有现代那些现成的材料，只能利用手头能找到的东西。她烧了一大锅水，加入粗盐熬煮，直到盐不能再溶解，制成饱和盐水，然后放在一旁彻底晾凉。又去灶膛里掏了些干净的草木灰，加上一点过年时剩下、一直舍不得用的面粉，用水调成浓稠的灰浆。
她仔细地将每一个鸭蛋在凉透的饱和盐水里滚过，确保蛋壳湿润，然后再放进草木灰浆里均匀地裹上一层“泥衣”。最后，将这些“化了妆”的鸭蛋，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码进一个洗干净、擦得一滴水都没有的小陶缸里，密封好，放在阴凉的墙角。
“这就行了？”□□看着那一缸灰扑扑的蛋，有些怀疑。
“要等至少二十天呢。”田小暖拍拍手上的灰，“时间到了，蛋黄才会流油，蛋白也不会太咸。这就叫‘功夫’。”
处理完鸭蛋，晚饭后，照例是学习时间。今天周小花已经能用拼音磕磕绊绊地念出语文课本里一首短短的儿歌了，虽然发音还不标准，但那份成就感让她的小脸兴奋得通红。□□则已经掌握了百以内的加减法，开始对着田小暖出的乘除应用题皱眉头了。
学习结束后，田小暖没有立刻吹灯。她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孩子，神色认真起来。
“小川，小花，嫂子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两个孩子立刻坐直了身体，□□的眼神里更是带上了几分郑重。他知道，嫂子用“商量”这个词，是把他们当成可以讨论事情的家庭成员。
“咱们家现在，算是暂时稳住了。”田小暖缓缓开口，“口粮能接上，房子也修了，你们也在读书认字。但是，我们不能只靠那点抚恤金坐吃山空，得想办法，让家里有点活钱进项。”
她指了指墙角那缸咸鸭蛋：“腌这个，就是一个试试。如果成功了，除了咱们自己吃，或许能拿几个去供销社或者跟村里人换点针头线脑、火柴盐巴。但这不够，也慢。”
她顿了顿，看着□□：“小川，你长大了，是家里的小男子汉。嫂子想听听你的想法。你觉得，咱们家现在，还能干点啥，既不耽误你学习，又能稍微补贴点家用？”
□□完全没料到嫂子会问他这个。他愣了片刻，脸上先是茫然，随即努力地思考起来，眉头紧紧皱着。周小花也眨巴着眼睛，努力想着。
“挖……挖野菜？”周小花小声说，“我认识很多野菜！”
田小暖笑着摸摸她的头：“挖野菜咱们自己吃很好，但换钱太难了，不值钱。”
□□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我看孙老蔫叔做木工活，会有刨花和碎木料，那个……能当柴火，但也不值钱……要不，我去河里摸鱼？摸到了可以卖……”
田小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孩子能想到的赚钱法子实在有限。她引导道：“摸鱼太危险，而且不稳定。咱们能不能想点，就像腌鸭蛋这样，一次辛苦，后面能持续有收获的？”
她提示道：“比如，咱们院子后面不是有块小空地吗？荒着也是荒着，能不能开出来，种点东西？不光是菜， maybe种点向日葵？收了瓜子可以炒了卖。或者，等天气再暖点，想办法抱一两只鸡崽回来养？”
□□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种向日葵！这个行！我有力气，我能开地！鸡崽……鸡崽下了蛋，咱们可以像腌鸭蛋一样腌咸鸡蛋，也能卖！”
“对！”田小暖赞许地点头，“这就是思路。开地种东西，养鸡下蛋，虽然一开始辛苦，也需要本钱（比如买鸡崽、买种子），但只要成了，就是细水长流的进项。咱们可以把安家费里，留出一点点作为这本钱。”
她看着□□：“开地是个重活，光靠嫂子一个人不行。”
□□立刻挺起胸膛，斩钉截铁地说：“嫂子，我跟你一起干！我力气大！”
“还有我！我能拔草！”周小花也急忙表态。
看着两个孩子积极的样子，田小暖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找赚钱门路，更是让这个家的每一个成员都参与进来，共同为未来奋斗。
“好！”田小暖一锤定音，“那咱们就说定了。这个周末，不下雨的话，咱们全家总动员，开荒种地！至于鸡崽，我再想想办法。”
这次家庭会议，不再只是田小暖单方面的安排，而是开始了真正的集思广益。一颗自力更生的种子，伴随着腌鸭蛋的期待和开荒的计划，在这个春夜里，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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