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紫禁城飘着细雪,五岁的玉蕙裹着白狐裘蹲在舒穆禄府后巷的角门边,鼻尖冻得通红,看刘婶从内务府的马车上搬下两只桐木箱。箱盖掀开时,几个圆滚滚的土黄色“小石子”骨碌碌滚出来,她蹲下身戳了戳,指尖被粗糙的表皮蹭得发痒:“呀!会动的鹅卵石!”
十岁的胤禩穿着靛青夹棉袍,发间沾着未化的雪粒,正跟着马车走过来,月白棉袍上的银线竹纹在雪光里泛着微光:“这是西洋土芋,比咱们的山药蛋顶饱呢。”他蹲下身,指尖划过土芋凹凸的表皮,像在教妹妹认新玩具,“去年荷兰使团带来的,皇阿玛让各府试种,咱们府里的菜园子收了满满一筐。”
玉蕙揪住他的袖口,小辫上的琉璃铃铛叮当响:“八哥哥快看!刘婶说能做灯笼!”她拽着他往厨房跑,绣着小柿子的裙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铜盆里的土芋泡着温水,她踮脚扒着盆沿,看泥沙慢慢脱落,露出淡黄的果肉,像剥了壳的鹌鹑蛋:“像胖娃娃的脸!咱们给它做件会发光的衣裳好不好?”
小厨房里,刘婶握着菜刀对着土芋发愁:“格格,这土芋圆滚滚的,咋能做成灯笼样?”玉蕙从碗柜里拖出雕花竹筷,踮脚放在案板上:“垫上这个呀!刘婶你看,把土芋去皮切两半,底下搁两根筷子,刀刃碰到筷子就停,就能切成连在一起的薄片,像不像戏台上小旦的百褶裙?”
她掰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指计数:“要切一厘米厚哦,就像额涅屋里的翡翠镯子那么宽。”刘婶半信半疑地照做,刀刃果然被竹筷挡住,切出层层相连的“灯笼穗子”。玉蕙拍着手笑:“接下来要泡盐水!一勺盐兑半盆水,泡上二十分钟,土芋就软乎乎的,能弯成小拱桥啦!”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十二岁的大姐玉兰抱着青瓷碗进来,袖口绣着的玉兰花沾着细雪:“玉蕙又在折腾土芋?方才在花园就闻见黄油香,比额涅屋里的百合香还浓呢。”她揭开碗盖,露出泡在蜂蜜里的玫瑰花瓣:“给你的灯笼添点颜色,沾着花瓣烤,连皮儿都带着甜。”
二哥靖远抱着一捆枯树枝闯进来,貂皮大氅带起一阵风:“听说妹妹在做会发光的土芋?给二哥瞧瞧,比我在琉璃厂见的西洋镜如何?”他凑近案板,看着泡在盐水里的土芋片:“只是更敦实些。”玉蕙瞪他一眼:“这是灯笼!等会儿填上腊肉条,炸得金黄,比你的弓箭还好看!”
灶台的铁锅里,菜籽油烧得“滋滋”响。玉蕙拽着刘婶的袖口,看她将沥干的土芋片抖上玉米粉:“要每层缝隙都撒到哦,就像给小娃娃穿棉袄,里里外外都裹严实。”她从瓷罐里舀出腌好的腊肉丁:“中间填这个!刘婶你看,把腊肉条搓成小细棍,塞在土芋片中间,用牙签固定,就是灯笼的‘提梁’啦!”
额涅伊尔根觉罗氏掀帘进来,鬓角的红宝石簪子在火光下一闪:“咱们玉蕙真是小庖厨转世,连炸土芋都能想出这么多花样。”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转头对刘婶笑:“用咱们府里的胡麻油炸,更香些。”玉蕙趁机往油锅里撒了把白芝麻:“这是星星的碎屑,撒上灯笼就会发光啦!”
炸好的土豆灯笼在青瓷盘里金灿灿的,层层薯片如流苏般垂下,中间的腊肉条裹着糖醋汁发亮。阿玛崇辉放下手中的书,银白胡须沾着烛光:“荷兰人送来的土豆,在咱们玉蕙手里倒成了宝贝。”他用象牙筷拨开“灯笼”,腊肉的咸香混着土芋的甜糯溢出,“去年直隶闹蝗灾,若有这等顶饱的作物,百姓也能少些饥荒。”
大哥靖睿举着个嵌着琉璃片的土豆灯,故意晃得光影在墙上乱跳:“八阿哥尝尝这糖醋汁,比苏州街的糖炸糕还酥脆,等会回阿哥所,我给你装两筐咱们府的土芋,让诸位皇兄尝尝我舒穆禄家小厨神的手艺。”胤禩耳尖发红,低头往玉蕙碗里添土豆泥:“靖睿哥莫要打趣,倒是这土芋留种的法子,还得听玉蕙妹妹的主意。”
十岁的二姐玉沁忽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发间还沾着草叶:“我知道!方才在后院看见松鼠把土芋埋在树洞里,咱们学它囤货呀!”她举着个刻着小松鼠的土豆灯,琉璃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等开春了,我和玉蕙去后园刨土,种出满山的发光土芋!”
额涅夹了片裹着玫瑰花瓣的烤土芋,胭脂水粉的香气混着黄油味在舌尖化开:“咱们玉蕙打小就爱往厨房钻,倒像从灶王爷怀里抱来的。”她笑着替女儿擦去嘴角的酱汁,目光扫过案头胤禩的牛皮本——上面画着土芋的植株图,旁边注着“玉兰建议花瓣增香,玉沁言松鼠喜食其瓤”。
胤禩忽然想起白天在厨房,玉蕙踮脚教刘婶调糖醋汁:“糖和醋要一样多,像我和八哥哥分糖葫芦,一人一颗才公平。”此刻看着她被家人环绕的笑脸,忽然明白,这小小的土芋灯,照亮的不只是厨房的砖墙,更是深宫里难得的人间烟火。
暮色漫进宫墙时,胤禩的暖轿即将启程。玉蕙抱着个三层食盒追出来,盒底垫着大姐绣的棉帕,里面装着炸土豆灯笼、玫瑰烤土芋,还有二姐用松针编的“松鼠灯”:“给八哥哥路上吃,额涅说冷了要蒸一蒸,别学松鼠把它们埋在雪地里呀!”
靖远接过食盒,忽然揉乱她的小辫:“明日教二哥刻松鼠纹好不好?我给你捉最肥的雪地松鼠。”玉沁跟着起哄,往她兜里塞了把炒瓜子:“咱们玉蕙是全京城最厉害的小厨娘,等我长大了,要开个茶楼,专卖你的发光土豆茶!”
雪粒子落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暖阁里的炭盆仍在噼啪燃烧。玉蕙趴在窗台边,看胤禩的灯笼渐渐变成雪地里的一点暖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响动——是阿玛捧着《大学》,额涅拿着新裁的夹袄,大姐二姐抱着土芋种,就连最调皮的二哥,也举着个画满土芋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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