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二个“我”的警告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上，将穹顶集团那冰冷压抑的空气，连同那对男女憎恶与绝望的眼神，一并隔绝在外。
世界终于只剩下自己。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像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云渺的四肢百骸。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了玄关的地板上。
这里是她的公寓，一个位于新天穹市B区，面积不足三十平米的鸽子笼。空间狭小，却曾是她最温暖的港湾。沙发上还扔着她熬夜赶项目时盖过的薄毯，餐桌上摆着她为陆以恒准备生日惊喜时买下的情侣水杯，阳台那盆精心养护的绿萝，还是林菲菲乔迁时送的礼物……
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像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心上。
茫然。
前所未有的茫然。
那记甩在林菲菲脸上的耳光，那份当庭释放的裁决，带来的复仇快感是如此短暂，如同烟花，绚烂一瞬便化为无尽的空虚与灰烬。她赢了吗？是的，她从格式化手术台上走了下来。可她也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五年的青春，输掉了曾经深信不疑的爱情与友情，输掉了一个完整的自己。
她蜷缩得更紧了些，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未来该去向何方？
就在这时，那股在审议室门口突如其来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哀，再次从灵魂深处浮现。那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属于那个在烈火中焚烧的“复仇者我”。
为什么？
她已经成功改写了被格式化的命运，陆以恒和林菲菲也即将迎来审判，为什么“我”的未来，依然充满了那样的绝望与悲恸？
“你还在吗？”江云渺在意识深处，小心翼翼地发出了呼唤，“告诉我，在那个未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她害怕自己此刻的胜利，只是从一个地狱，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意识之海里，那团代表着“复仇者我”的、狂暴炙热的火焰，并没有像她预期的那样再次燃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说“复仇者我”是一团焚尽万物的地狱业火，那此刻降临的这股意识，便是一块在绝对零度下凝结的、完美无瑕的蓝色冰晶。
冷静、理智、剔透，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运筹帷幄的绝对傲慢。
一个清冷、平直，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女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像最精密的仪器在宣读数据。
“你好，我是‘女王我’。”
江云渺的思维停滞了一瞬。女王我？这是……第二个未来的我？
“不必惊讶。”那个声音似乎洞悉了她所有的想法，继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可以理解为，在不同的未来可能性中，诞生了不同的‘我’。而你，是所有可能性的起点。”
“那……‘复仇者我’呢？”江云渺下意识地问。
“一个只懂得用愤怒和毁灭来解决问题的失败品。”“女王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轻蔑，“她的道路，除了玉石俱焚，最终只会让你走向彻底的毁灭。所以，别再联系她了。”
失败品？毁灭？
江云渺的心猛地一沉。难道说，在“复仇者我”的未来里，即便陆以恒和林菲菲被揭穿，她最终的结局依然是悲惨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女王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来了一个足以将她刚刚获得的些许安全感彻底击碎的坏消息。
“收起你那不值一提的胜利感吧，江云渺。你以为扳倒了陆以恒和林菲菲，游戏就结束了？天真。”
“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核心岗位上挤走的吗？”
江云渺的瞳孔骤然收缩！
王浩明！那个油腻、好色，被她一封匿名信举报后调离了岗位的市场部总监！
“看来你还没蠢到家。”“女王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赞许，“陆以恒能凭借一个刚有雏形的‘星尘’项目，就获得集团高层的青睐，甚至有资格将你送进格式化中心，你真以为单凭他和林菲菲那点小聪明就能办到？”
“王浩明，才是他们背后真正的靠山。你当初的举报，虽然让他被调离，却也让他对你恨之入骨。他扶持陆以恒，一来是为了摘取‘星尘’项目的果实，二来，就是为了借陆以恒的手，把你这个碍眼的钉子彻底拔掉。”
一瞬间，所有之前想不通的环节，全都串联了起来！
难怪陆以恒一个毫无背景的技术员，能接触到集团高层；难怪伪造证据、启动格式化程序的流程走得如此顺利！原来背后一直有只黑手在推动！
江云渺刚刚回暖的身体，再一次坠入冰窖。一股比在格式化手术台上更深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她短暂的胜利，根本没有伤到敌人的根本！她只是剪除了两条走狗，而那条真正想要咬死她的毒蛇，还安然无恙地盘踞在暗处，吐着信子！
“王浩明在集团市场部深耕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不出二十四小时，他就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和关系，将陆以恒和林菲菲保释出来。”“女王我”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到时候，一个是被你毁掉前程的旧怨，两个是被你送进监狱的新仇。你觉得，他们会对一个无权无势、刚刚洗脱罪名的你，展开怎样的报复？”
疯狂的报复。
江云渺甚至不用想，就能预见到那幅画面。无休止的骚扰、栽赃、威胁……甚至，是比格式化更直接的“意外”。
她从短暂的胜利中被彻底打醒。她不是安全了，而是从一个明处的刑场，被推入了一个危机四伏、没有规则的暗巷。她依然是那个最弱小的猎物。
“那我该怎么办？”江云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她第一次，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王我”，产生了依赖。
“很简单。”“女王我”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清醒，“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去见一个人。”
“谁？”
“穹顶集团，安全总管——沈辞。”
沈辞。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江云渺的记忆。
在穹顶集团，沈辞是一个传说。
他不是董事会成员，却拥有随时随地向董事长直接汇报的权力。他执掌着集团内部的“安全部”，一个独立于所有部门之外、令所有员工都讳莫如深的机构。传闻中，安全部负责处理一切“常规手段无法解决”的问题，从商业间谍到内部清洗，无所不包。
而沈辞本人，更是神秘莫测。有人说他心狠手辣，是董事长最锋利的刀；有人说他铁面无私，是集团秩序最后的守护者。但所有关于他的传闻，都有一个共同点——他手握生杀大权，被员工们私下里称为“穹顶之影”。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如同云端神祇般的人物，会见她一个小小的程序员？
“他为什么要帮我？”江云渺问出了核心问题。
“因为你能给他想要的东西。”“女王我”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运筹帷幄的自信。“王浩明近年来在市场部独断专行，拉帮结派，触碰了集团内部的稳定红线。董事长早就想动他，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和一把足够锋利的刀。而你，就是那把刀。”
“用你手里的情报，去换他的庇护。”
话音刚落，江云渺的脑海中，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段庞大的数据流！
【沈辞个人档案】
【年龄：28】
【职位：穹顶集团安全总管】
【性格侧写：极度理智、结果导向、厌恶废话与感情用事、对“规则”与“平衡”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个人喜好：手冲黑咖啡（不加糖奶）、极简主义陈设、讨厌任何形式的物理触碰……】
【可利用情报：王浩明利用市场部职权，为名下多家空壳公司输送利益的完整证据链，包括资金流向、伪造合同、关联人信息……】
【谈判模拟方案A：以弱者姿态求助，动之以情，成功率预估：3.7%】
【谈判模拟方案B：以合作者姿态交易，晓之以理，成功率预估：68.9%】
【谈判模拟方案C：……】
无数关于沈辞的信息、王浩明的罪证、甚至精确到标点符号的谈判话术，像一场信息风暴，在江云渺的脑海中疯狂席卷。她甚至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模拟场景：沈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容冷峻，而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每一步都被预设好了。
这已经不是建议，而是控制。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江云渺心底升起。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刚刚挣脱陆以恒和林菲菲的丝线，又要被另一个无形的存在所操控。哪怕这个存在是“自己”，也让她感到一阵屈辱和冒犯。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要按照你设定好的剧本去演？
在格式化中心，我靠自己的意志吼出了最后的线索；在审议室，我亲手给了林菲菲那记耳光。我不是一个只能被动接受指令的程序！
“我自己能处理。”江云渺咬着牙，在心里倔强地回应。
她脑海中那块完美的冰晶，似乎因为她这句不合时宜的反抗，出现了一丝裂痕。
“女王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冰冷的寒意。
“收起你那廉价得可笑的自尊，江云渺。”
“你所谓的‘自己处理’，是像上一次一样，写一封不痛不痒的匿名举报信，然后被王浩明轻易地报复回来，被边缘化，最后被送上手术台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在江云渺最痛的伤口上。
“你所谓的‘意志’，在绝对的权力和阴谋面前，一文不值。‘复仇者我’的悲剧，就是因为她跟你一样，在有机会选择最优解的时候，选择了相信自己那点愚蠢的、冲动的感情。”
“我是在救你，也是在救我自己。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女王我”的声音停顿了一秒，那股寒意变得更加森然、更加危险。
“如果你非要感情用事，搞砸了我的计划……”
“那么，下一次上线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会是‘疯批我’。”
“疯批我”？
这个称呼，带着一种网络俚语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气息，让江云渺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如果说“复仇者我”是燃烧的仇火，“女王我”是冷静的坚冰，那这个“疯批我”……会是什么？一个彻底失控、不计后果、甚至会主动寻求毁灭的疯子吗？
“女王我”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恐惧，她最后留下了一句警告，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些庞大的信息，烙印在江云渺的脑海深处。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别让我失望。”
意识之海重归寂静。
江云渺还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却已经因为那最后的警告而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窗外。新天穹市的夜空被璀璨的霓虹灯光映照得如同白昼，浮空车在既定的轨道上穿梭不息，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可她知道，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暗流汹涌。
她缓缓地，在脑海中调出了那份关于沈辞的档案。屏幕上，浮现出一张冷峻而英俊的脸，黑眸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洞悉一切。
穹顶之影，沈辞。
他，真的是自己唯一的生路吗？
还是说，这只是从一个狼窝，跳进了另一个更深不可测的虎穴？
江云渺不知道。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因为她更害怕的，是当自己再次搞砸一切时，那个名为“疯批我”的存在，会真的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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