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苍的这一份提点,却是狠狠扎在霁晖心上的一把利刃。
显国国破,楼兰侵略中原,那所被楼兰依仗的,前往修真界修行的王子凉玉亲身下界,助纣为虐。
那位与自己分离十载,看不清面容的姐姐为了显国与之对抗,反而意外惨死在同门手中。
正如这“梦境”所看,他不能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再次回想到那幅场景时,捏攥“腐烂果肉”的滋哇黏稠声在耳畔不受控制地萦绕不绝。
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都是因为……
“楼兰!”
霁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蹲在身旁的高鸿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殿下今日甚是奇怪,尤其是从摔倒昏迷的那一刻钟醒来之后,整个人嘴里就神神叨叨的,也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
高鸿心下是想要询问个明白的,但看霁晖周身气场低沉,寒得仿佛要生出几道冰锥从体内向外驻扎。
“唉。”
这般想着,高鸿冷不丁浑身一抖,只得轻悄悄地叹了一息。
眼瞧太子殿下仰望苍穹,久未动作,高鸿陪在他身边百无聊赖,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抬首相望。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高鸿猝然啐了一声,立即快如闪电般拉住霁晖的胳膊,将他扯离古树近处。
“我去!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残枝断叶漫天飞扬,随风刮向四周。一开始距离古树较近的几人本不在意,反倒颇有兴致地观赏起这美景。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高鸿一璧拉着太子,一璧振臂疾呼道:“来人!快来护驾!这些叶片锋利无比,大家小心划伤!”
伴着高鸿侍卫的这一声高呼,众人这才隐隐感到了异样。
眼前这些被风带下来的断枝,其上叶片十分锋利,似有目标般直直向下砸落。有几位侍从下意识抬手护住面门,谁知手上却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垂眸一看,竟发现掉落在地的那些叶片上统统染着鲜血。
然而此刻,众人的觉察早就为时已晚。
古树上的枝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瞬间枯萎凋零,原本红润饱满的果实失去了枝叶的支撑,纷纷坠落。
残枝裹挟着果实从高处倾泻而下,来势汹汹,树下众人见那叶片锋利到足以划破肌肤,霍然乱作一团,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
而那些坠地鲜果瞬间被数只靴子狠狠踏碎,破裂流出红艳却腐臭的汁液。
污渍四溅,空气中弥漫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而主掌事眼下又不在此处,身为画舫掌柜的梁饮月便只能主动挑起担子。
现下唯一最重要的,是必须确保太子殿下万无一失。
上等的香云纱被漫天坠落的果子砸湿满身,饶是她心中再痛,此刻也不得不用衣料挡下来势汹汹的残枝断叶,逆着众人逃离的方向,急忙朝着古树近处护住太子的那群人走去。
“殿下!殿下!”
众名侍从高声疾呼。
被数只手臂与披风护在身上的霁晖由人牵引向前迈着碎步。
披在身上的厚重披风将周遭吵嚷惊悸的声音隐去大半,他睁着圆溜溜的双眸,投入似得认真盯起地面。
盯着盯着,他竟逐渐发现一丝令人讶异之处。
除却被踩成碎末的残落枝叶外,那些刚落下的叶片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枯败。
察觉出这丝不对劲后,他微微直起被众人护着的身子,旋即凝神观察。
乱作一团的人群着急忙慌地朝岛岸的方向奔去,情急之下,侍从们本就躲闪不及,而太子殿下又倏忽直起身子,导致护住他头颅的披风旋尔向下滑落。
幸而高鸿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正欲回身重新盖在太子身上时,哪知却突然被四散飞溅的叶片碎末迷了眼睛,顿时传来阵阵刺痛。
这厢一团乱麻之际,又有不少人朝他们迅疾跑来,都想要维护殿下安危。
可人越多,便越慌乱,就越是护不住。
裹在披风内的霁晖强忍着周遭朝他涌来的纷乱。
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本想隔着衣料拦住他的肩膀,却偏偏猛地朝他的下颌袭来,力道之大,只令他感到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打了数拳。
耳畔因狭小空间变得逐渐嗡鸣,固在头顶的金冠松垮下来,霁晖深吸口气,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外在形象由人这般乱碰!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唯一能看到明亮的地面,心下倏而一横,身体旋即左右摇摆,乍然挣脱了众人的掌控。
“诶!殿下!”
“殿下您要去哪!?”
身后众人忙不迭朝他呼喊道。
而霁晖对此充耳不闻,脚程极快地直奔一侧的寂静林间中躲去。
就算古树彻底枯败,总还有这些“新生”小树存留,它们其上的繁茂枝叶定能为自己遮去不少从古树上掉落的杂物。
这般想着,霁晖跑入林间的步子便更快了些许。
他一把将束缚在身上的披风扯下,边跑边转首观察林间外慌不择路的人群。
古树在众人身后正以极快的速度枯萎着,岛内此刻已是无法再容人,唯一的出路便只有乘船离岛。
思及此,霁晖狠狠在心中叹出一口气,随即回首转向,在林间跟着众人的步子一同朝岛岸跑去。
“叮咣——”
可就在他回眸的那一瞬间,眼前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来一道人影。
两人纷纷闪躲不及,下一刻身子便重重地撞在一起。头顶那只本就摇摇晃晃的金冠顿时脱落在地。
霁晖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怒气,抬手就要出声斥责,然而刚张开嘴,脑子里想要训斥的话倏而消散。
“你……姐姐?!”他睁圆了眼,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霁薇脸颊绯红,垂在袖间的手掌紧握成拳,胸前肌肤的灼烧感令她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她紧咬下唇,神情痛苦,霁晖心底莫名泛起一抹酸涩。
他旋即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霁薇,拧眉关切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那些叶片划伤了哪儿?”
肌肤被灼烧的刺痛感刚被灵药压下不久,怎料方才她痛得神识迷茫,竟没注意周遭有人朝这个方向跑来。
两人□□狠狠相撞,身子强健的霁晖无甚大碍,反倒是苦了霁薇好不容易封闭的感知被乍然解开,胸前已然结出水泡的伤口也随这一撞击猛地被擦破。
夏日衣衫本就轻薄,此刻层层衣襟再也覆盖不住血肉破出的浓疮酸水,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浸染了她胸前的衣料。
忽而嗅到一抹刺鼻辣眼的异味,霁晖面目狰狞地皱了皱脸。而仔细循着气味找到源头后,他定睛一瞧,忙惊呼道:“姐姐!你的衣服这是……你受伤了?!”
霁薇的额头已然渗满汗珠,她强忍伤口刺痛的难耐之感,抬手挡在胸前,竭尽全力般轻轻摇了摇头。
而霁晖瞧出她满面的痛楚又岂会站在原地不做任何反应?
几乎是在她将要摇首的瞬间,他即刻长臂一伸,顾不得地上金冠,也顾不得充斥在鼻尖的异味,直至将长身玉立的霁薇横打抱起,即刻便朝着岛岸的方向跑去。
霁薇浑身僵硬的被他抱在怀中,除了占据心间的痛楚之外,一缕难耐的抵触悄然而然地从心底生出。
她将压在胸前的掌心用力了几分,试图将那缕漠然、陌生的感觉从内心挤出。
许是霁晖跑得太过着急,一路颠簸竟将几颗泪珠从她眼角颠出。
不知怎的,当初刚从这具身体里醒来时的那些陌生、烦乱的心绪此刻居然又再度重生。
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路程,此时落在霁薇眼中只觉得漫长无比。
萦绕在耳畔喘出的粗气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满心的痛苦也随之浅淡,而她的神识却似抓住救命稻草般,猛然抓住那缕异样不肯撒手。
若不是霁晖此刻忙于疾跑,但凡瞥见她这样的一副神情定会心惊胆战,更被吓了一跳。
因为,此时的霁薇双目空洞非常,原先漂亮清澈的琥珀圆眸一下子失去了全部色彩,她的面容灰败无比,唇畔毫无血色,几乎就像油尽灯枯、宛若将死之人的模样。
“……殿下!是殿下!”
将要跑出林间最后一程小路时,站在岛岸与众官员心急如焚等候的梁饮月骤然急呼一声。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发髻杂乱、衣衫脏污的太子殿下迅疾奔来,怀中还抱着一名面色如纸的昏迷女子。
“殿下!臣罪该万死啊!”
各官员随即以太守为首立刻朝太子走去,膝盖下跪的速度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霁晖走进,在场众人已是纷纷扬扬的跪伏一片。
饶是霁晖心底再恼怒,可眼下也必须先顾忌在自己怀中昏厥过去的姐姐。
“都给本宫闪开!即刻去将本宫的御医唤来!若是耽误一刻,本宫定叫尔等以项上人头来谢罪!”他强压着心底的怒火,朝不远处的侍从吼道。
眼看太子殿下如此动怒,跪伏在地的众人顿时将头垂得更低,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即刻便如逃亡似得迅速后退,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霁晖梗着脖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上船前经过一地跪伏之人时,余光倏然瞥见一袭香云纱的梁饮月。
“将醇楼所有主事全部羁押!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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