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巅,夜风青鸾。
凉风将天青色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发髻被银簪高高束起,与其绑束在两端的浅蓝发带随风飘扬,若隐若现间,透出青丝内的几缕苍白。
一抹淡蓝迅疾从远处飞来,修长双指抬手一拢,轻易便将那丝灵力占为己有。
“师兄。”
掌心抓握灵力的下一瞬,谨慎沉稳的女声随即在耳畔响起。
贺溪亭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
“显国荔城,长湖岛下,或许掩埋着何种法器,致使近月城中异香不断,荒岛重现生机。然则今日偶然上岛,恰遇古树坍塌,险些害了数名百姓。思来想去,故重回,方查出一丝异样,但法器早已离岛,致使岛屿失去本源。奈何如今身份不便,心中总觉此事复杂,便传信与师兄,还望多加留意。”
阔别数月,少女说话时的腔调成熟了不少。
贺溪亭望着握拳的手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霁薇传音时的肃然模样。
他默然将那丝灵力隐入体内,深深喘了口气,目光远远落在高山下,百里内的一座村落。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夜风阵阵,沉默须臾,贺溪亭抬指一掐,耳畔再度传来一阵细碎声响。
只不过这次,却是瓷器轰然破裂的声音。
“叮铃——”
悬在轿辇两端的铃铛由风而起,阳光籁籁落下,打在站立轿辇旁锦衣华服的太子身上。
他神色自若,眸光却紧紧跟随那朝着远处渐渐离去的身影。
霁薇御马渐趋渐缓地走在城中小道上,而中央街道的两侧却是围满了相送太子的百姓。
自一个时辰前她说自己要走时,霁晖并未挽留,反倒当机立断地下了与她同样的决策。
按他那句话的意思,一时兴起偶得的缘分既然了结,再逗留下去,便会失了趣味。
而身后那道目光太过炽热,致使霁薇端坐马背,紧盯前方,始终没有松懈一分一毫。
“唉,你说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早晨刚从岛上回来,这还未到午时便要……”
“嗐,殿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准。如今这辈子咱们已经得见过一次天颜,已是幸中之幸,就别太贪心啦!”
“说的也是。论说贪心,我瞧那季掌柜才是真的!你说说岛屿那儿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敢瞒下来!现在没了离枝树,叫那些等着拿瓷玉牌的商户怎么办?”
“喏,瞧见梁掌柜的脸色了吧?听说今日她去牢里看望季掌柜,结果被拒之不见,给赶了出来!你别看她在人前笑嘻嘻的,这心里啊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牢里?她去看那前掌柜?”
“可不是嘛。现在人家被推举成了主掌事,牢里的那位本就因为心思不干净受了惩戒,她再一去,叫那季依云如何挂的下脸来!”
“对对,我也听说了,梁掌柜出来后还哭了好久嘞。”
“啧啧,有啥好哭的?日子差点因为她过不下去!要换做是我,我提都不带提的!”
“你说这话就有些无情了吧……好歹季掌柜也带城中不少人发过财,即便是私心踏错了路,倒不至于如此厌她。”
“你早就拿过瓷玉牌的当然说她好了!我们这些排了数月等着拿瓷玉牌的人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换谁谁不生气?”
“没了季掌柜,没了离枝,又不是活不下去……梁掌柜跟季掌柜姐妹情深,断不能叫我们这些人少了饭碗的。”
“说的倒好听!你不知道是那梁饮月亲口在殿下面前撇清了与季掌柜的关系?我瞧她定是没有季掌柜那样,足够体贴在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你还为她说话?!你……”
距离太子越远的地方,人群中的吵嚷声便越严重。
霁薇驾马行在路上,耳畔不断清晰地传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
作为古树坍塌时的亲历者,霁薇望着大敞的城门,心下悄然一叹,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
霁晖望着那御马离去的身影久久回不来神,直到身侧的侍卫轻唤了好几次,才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走吧。”他眨了眨眼,轻喘口气,淡然道。
侍卫得令,即刻命人掀开帘幕。
但霁晖的视线却落在一旁的骏马身上。
“罢了,这一小段路,我便也骑马出城吧。”
侍卫听罢,抿唇不敢有分毫迟疑,立刻便朝人使了个眼色,将那匹马儿牵来。
倒是人群中间的高鸿颇为无奈地悄然一叹。
在众人的簇拥下,霁晖大步跨上马鞍,将绳索利索地拽在手中,踏着霁薇方才离去的路径方向,缓慢地行走在道路中央。
周遭百姓因着他的接近,兴奋之情变得更加高涨。
霁晖享受起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的热情,一璧神采飞扬地抬手朝百姓们挥手,一璧挑眉看向城楼门外,那道纵马疾驰而去的鹅黄身影。
阿姊,一路顺遂。
他心中默道。
***
南湘一带地势优渥,奈何江路居多,霁薇驾马出城不过百里,便不得不与众百姓一起上了渡江的船只。
“喏,你的通行证。”
江边岸畔,船只的伙计接过霁薇递来的二两碎银拿在手中颠了颠,随后便从腰间取出一张裁剪方正的白纸,“马舱在地房旁边,上了船向右走便能看见,你住三号间。”
霁薇好生将通行证拿在手中,轻声道了句谢。
她手牵缰绳,跟随人群方踏上船板,身后便再次响起伙计的吆喝声。
“来来,下一个啊!动作都快点,马上就要发船了!”
乘此船渡江的百姓不在少数,她领着马儿走在人迹凌乱的船舫上,亦步亦趋地朝伙计指的马房处走去。
“诶诶诶!你!喊的就是你!”
嘈杂间,岸畔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你的通行证呢?没钱还敢来坐船,莫不是想偷渡不成?!”
人群顿时变得有些寂静,有好事的早就将视线转移过去,因此慢下脚程,令身后牵着马匹的霁薇更加艰难地挤进缝隙。
须臾,一道略显弱势的男声随之响起:“……您行行好。我的钱袋不慎被人给骗了去,今日若是渡不了江,我家里的那些菜都会坏掉的!您行行好,这船上多一个少一个的……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就……”
“给老子滚!你家菜坏了关我啥事?没钱就去做官船,让大人们可怜你去!”
“……”
“老子没时间发善心,快滚!”
话落,似是见那男子没再纠缠,伙计自他身后暗啐一声,旋即朝排成长龙的其他人喊道:“后面的赶紧跟上来!”
在众人漠视的眼眸中,男子一身粗布衣衫,脚踩草鞋,但浑身十分洁净,发髻周正,一瞧便知是位极其注重外在之人。
而眼下,他的放低姿态却是狠狠撞在了南墙上,故此有人望着他略显落魄的背影,不禁生出几分酸涩。
男子垂头丧气地越过长龙朝外走去,边走,边叹息不止。
“云……云洄?”
萧条落寞时,身后忽而有人唤住了自己。
待到眼前男子转过头来,霁薇脸上的犹豫转而变成喜色。
“居然真的是你,好巧!”她嬉笑道。
“霁姑娘?!”
云洄面上写满了惊诧,“你、你怎么在这?”
霁薇抬手指了指船舫,“自然是游玩来了。”
“原是这样。”云洄上下探量她两眼,闻声颔首,并未接过她的话过多询问。
“你呢?”见他心事重重,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生出几分微妙的尴尬,于是霁薇连忙扯起话题:“你怎么来了这里?”
“噢……”
云洄双手背在身后,略有些局促地晃了晃身子,“前阵子拿家里的瓜果到镇上换了些钱,就心想着添置些东西,听闻江对岸的澄南镇烧的瓷便宜又漂亮。可不曾想渡江时突遇大雾,船夫迷了方向,竟将竹筏堪堪停在一处岸上,换来的那些钱……也只能都让他给夺了去,不然,恐怕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在何处找路呢。”
话到最后,他勉强扯起往日神态,自嘲地笑了笑。
霁薇闻言,脑中瞬时闪过淮江河内成团成片的浓雾。
看来长湖岛之变,不仅影响了荔城,连同南湘一带都被牵连了进来。
云洄踟蹰原地,十分的不自在,全然没有上次见面时那般满目的神采。
霁薇心下恻然,旋即朝他扬起一抹无甚在意地笑容:“无妨,既有我在,你不必犯难。”
云洄读懂她的言下之意,立即不好意思地婉拒道:“那如何使得?我自己想办法便是。”
“不必,你我朋友一场。”
霁薇悄然凑在云洄耳畔,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劝道:“再者,咱们和其他人不同,秘密也就彼此知道,所以你就不要再推诿了。”
云洄默了默,心中也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便道:“那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
霁薇唇畔扬得更深,旋即拉过他的衣袖,抬袖一扬,往分发通行证的伙计手上放了五两碎银。
方才还气势汹汹地船舫伙计顿时将长在头顶的眼睛摘下,消了气焰,忙将通行证交在霁薇手中。
而她转首便递给身后的云洄。
云洄悄然瞥了她一眼,薄唇微抿,抬手接过。
师兄你终于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捂脸笑哭]
见到贺溪亭,霁薇的头顶上就会飘出一行字:
您的凡间历练即将结束,请做好准备![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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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夜风青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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