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灯里沉默了片刻，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无法确定般，轻轻点了点头。
她在困惑。
“不，五条老师。我并没有在纠结那种界线……”她顿了顿，眉头微蹙，“我只是觉得，近藤先很勇敢。而且……”
“而且？”
“而且……可能因为我下午一个人去了占星骰内，他遗留在占星骰内的那些幻觉，那些执念，好像……稍微影响到我了。”
朝雾灯里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带着点不确定。
“脑子里会不由自主地重复他的话。所以，刚才老师和大家直接离开的时候，我才留在了近藤先生身边。因为我好像，”她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扰，“完全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当老师说「神明是什么」的时候，我知道，近藤先生不仅仅是因为不好意思表达爱慕，”朝雾灯里说的脸上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遥远的表情，“也许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呃，害羞？不过，似乎是因为他守护了太多年，所以星见小姐真的变成了他的「神明」。”
-
五条悟没有立刻说什么。
他插着兜，目光落在学生略显迷茫的脸上。
“有点儿麻烦，”五条悟问，“这算什么？被精神攻击了？算工伤吧……需要老师帮你联系学校里负责核对任务工资的人吗？”
“不过，”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这个幻觉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啊？难道灯里的心里也有「神明」的存在了吗？”
他的学生不说话。
“……真的有啊？”五条悟意外地看着朝雾灯里，“谁？”
他想了一圈，略带好奇地弯腰靠近朝雾灯里：“不、会、是、我、吧～？”
说到这里，五条悟不再等朝雾灯里的回答，像是确认了什么值得得意的事：“欸？说起来，如果是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当「神明」吧？这个幻觉总算没那么讨厌了。”
“别担心，”他说，“这个幻觉肯定不会存在很久啦。当「神明」的话，老师勉强接受，但是「爱慕神明」，”他抬手在胸口比了个叉，“那种事不行——绝对——老师可是很有师德的人啊？”
朝雾灯里抬手捂住脸，她略略感到绝望：“老师……没有那种意思，是说现在老师变成我心里的「神明」了，别的感情——当然不会有啊！”
“五条先生不必担心，”近藤朔听到他们师生的对话，有些歉意，“遗留的幻觉最多只会持续三个月，三个月后，朝雾小姐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三个月很短吗？”五条悟说，“「他人心目中的神明」这种存在，本来就很可疑吧？。”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七海建人忍无可忍。
他平静地说：“到时候报警就好了吧。”
“报警抓我吗？七海。”五条悟无辜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欸。”
“报警把朝雾同学带走，”七海建人严肃地说着，“该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被什么人洗脑。”
“喂，我说，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表情说听起来根本不像你平时会说的话啊？”五条悟收敛了笑意，模仿着七海建人的严肃表情，“这种话……「报警把朝雾同学抓走」，还不如报警把我抓走。”
几个学生都被这两个成年人的话逗笑了。
“到了。”近藤朔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占星骰。”
是一个像屋子一样大的骰子。
“等到我和汐月出来，这个骰子就会变小了，”近藤朔说道，“你们就可以直接把它收走。”
他走了进去。
-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骰外的几个人都以为至少要等个十几分钟，但是没想到，近藤朔几乎是立刻就把星见汐月带了出来。
“欸……”伏黑津美纪说，“竟然这么快吗？”
朝雾灯里也有些意外。
这太迅速了，似乎星见汐月的离开和近藤朔是否表白没有关系，只要他到了她的身边，她就愿意跟他回到这个世界一样——朝雾灯里在骰内劝说了她好久，都没能把她带出来。
与此同时，像屋子一般大的占星骰，此刻却缩小成了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微光的精致骰子，静静躺在它原本伫立的地方。
星见汐月跟在近藤朔身旁，身上穿着上个世纪常见的衣饰，她看了看周围陌生的人们，垂下眼睫，似乎有些害羞。近藤朔则握着她的手腕，凝视着她的侧脸。
现场弥漫着一种感人至深的重逢氛围。
然后——
“喂，”五条悟毫无征兆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双手插兜，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和怀疑，“这么快就出来了，近藤先生，你真的告白了吗？”
不是。
五条老师……你……
秤金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伏黑津美纪抿着嘴低头微笑。伏黑惠则默默移开了视线。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气息。
星见汐月眨了眨眼，看看近藤朔，又看看五条悟，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朔？告白……？”
“看吧！”五条悟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大声说道。
他咧开一个恶劣的笑容，“老爷爷——哦不对，现在该叫你什么？看起来年轻的老古董？磨蹭了那么多年，刚刚在刨冰店也说了要告白，结果什么都没说啊？”
“老师……”朝雾灯里拽拽五条悟的教师制服，“近藤先生是在害羞啦。”
他夸张地摊了摊手，继续输出：“喜欢就说出来嘛，憋在心里会变成诅咒的哦？”
近藤朔张了张嘴，在五条悟连珠炮般的话语下，所有解释和犹豫都被强行扯开。
“我……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哈？开口有什么难的？”，五条悟抬手摸着下巴，“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么简单啊。”
“还是说，你其实更享受这种自我感动的漫长等待？”
五条悟也是忍了又忍。
本来加班就烦！原本想好做完任务之后就和这群他喜欢、他在意的伙伴们一起去吃烧鸟的，他甚至还打算尝试烤棉花糖——没错，他是习惯加班了，但是，他今天原本可以不用加班到这个时候的。
星见汐月似乎并不意外近藤朔的说不出口，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近藤朔的后背，似乎在安抚他，声音轻柔：“朔，没关系。你在这里，我就很开心了。我们……回家？”
近藤朔低下了头。
“等回到刨冰店。”他握住星见汐月的手，“我一定……”
“那就说定了。”五条悟拍拍近藤朔的肩膀，“我替星见小姐答应了。”
这个“告白”，他必须亲耳听到！
-
他们回到刨冰店，五条悟率先选择了位置坐下，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只是慢悠悠地等待着。
朝雾灯里坐在他的身边，七海建人、秤金次和伏黑姐弟也分别坐好。
近藤朔握住星见汐月的手，磕磕巴巴地说道：“汐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朝雾灯里看着这幕，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突然，一个陌生的、带着奇异回响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咦？”
那声音充满了好奇，像是发现了什么让它格外兴奋的事。
“你……你的味道……不对劲哦？和我们……很像嘛……”
“嘻嘻……原来不是这里的人啊。是……「魔人」？从那个……很吵的世界来的？「影之魔人」吗……”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窥见秘密的兴奋：“让我看看……你的未来……”
是「未来」。
朝雾灯里僵硬地坐着。她的脑子几乎来不及思考，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注意到她的影子，将会发现，她的影子已经消失了。
原来是……「未来恶魔」。
她感到似乎有一条视线，把她从里到外巡视了一遍，几乎要剥光她过去的记忆，以及尚未出现的未来。
“啊……看到了看到了……真有趣……” 未来恶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你会回去的哦……回到那个……有电锯和战争的世界……回到……「我们」的世界……”
“这就是……我看到的未来……”
“那个场景……十分悲惨啊……”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
回去？
回到那个充斥着疯狂、血腥和不确定的世界？
不，她不想回去。
这里虽然有咒灵，有危险，但有五条老师，有刚刚认识的朋友和伙伴，还有系统和她正在研制的咒具，她正在这个世界体会着自己的人生，哪怕这个人生依旧充满各种意外。
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只剩她一个人的世界了——父母已经去世，哥哥不知所踪，也已经被认定为死亡。
近藤朔的告白还在继续，朝雾灯里却没有了继续认真听下去的心情。
朝雾灯里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五条悟，以及他微微晃动的白色头发。他托着腮，正在很有兴趣地观看着这场感人的告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在近藤朔说出“可以让我永远在你的身边吗”的时候，他转过脸，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朝雾灯里。
她的脸色变得惨白，神色也有些恐慌。琉璃色的眼睛求助般望着他。
“灯里？”
五条悟语气里一贯的玩笑意味消失了：“怎么了？”
五条悟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脸色这么难看，”他的语气轻松，“该不会是被近藤那个老爷爷的告白感动哭了吧？”
朝雾灯里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未来恶魔对她说的话，仍在她的耳边回荡——“电锯”、“战争”、“悲惨”。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五条悟的衣袖，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五条悟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到底怎么了？”
“不方便说吗？”五条悟另一只手在轻轻在朝雾灯里的额头上敲了两下，“只会喊「老师」有什么用啦，总该说出来发生了什么吧？”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七海建人和其他几个人微微点头：“我和灯里先出去一下哦。”
-
站在刨冰店之外的路灯下，五条悟抱着臂，低着头，耐心地问道：“灯里？”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朝雾灯里这副表情。
平时，他们两个虽然见得不算太多，但是五条悟也知道，他需要从繁重的祓除任务中抽出时间用于教学，为了更像一个老师，五条悟还特意开始了备课。
而朝雾灯里……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一个很省心的学生，不过，由于她的能力很特别，总有其他人觊觎她。
嘁。
他在心里发出这个有些脾气的音节，却仍旧耐心地等着朝雾灯里的回答。
脸完全白了啊。看起来……非常弱小的样子。
“在害怕吗？”五条悟问。
奇怪……到底为什么那么心烦？
朝雾灯里抓着他的衣袖，点点头。嘴唇微微分开，似乎准备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反而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五条悟想起那次朝雾灯里在京都哭了的样子，“我说，不准哭。”
她并没有那么弱小啊。
他没有责备的意思，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句“不准哭”可能会吓到他的学生，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无论什么事，老师都会帮灯里解决噢？灯里完全可以相信老师的能力啊？”
朝雾灯里更加用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袖。
“……老师，”她终于开口，“之前，不是曾经告诉老师，我之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吗？”
“嗯？说过啊，所以？”
“「未来」告诉我，”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会回到那个世界，而且很悲惨……”
五条悟有些意外：“诅咒吗？”
“……它是恶魔。”朝雾灯里低下头，“是我之前那个世界的，恶魔。近藤先生是和「未来恶魔」做了交易，我……”
她鼓起勇气，忐忑地告诉她目前唯一可以信任、也最有可能保护她的人：“我和「影子恶魔」做了交易，不过…我和近藤先生不同，我的交易，是在我死后进行的，我……现在实际上，不是人类，是「影之魔人」。”
“……”
五条悟没有说话，他看了朝雾灯里一会儿，弯下腰，缓慢地靠近她。
他伸出手，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绷带。
“是吗。”他靠得很近，认真地看着朝雾灯里的脸，“你已经和那个「影子恶魔」……融合了吗？为什么……我目前没办法看出来？”
这里的未来恶魔和原作有区别[化了]扩大化解释了…
这篇等到29号就入v啦！从第28章入。这两天会把前面的内容都修改修改，有更新不一定是新章节，可能在修之前的内容，有好几个章节我标注过自己写的不太满意（其实这章也是，我一般会习惯性把自己想写的内容写出来，但是有时候表达出来的效果我会审视，会有一种内容是我想写的，但是效果没达到的感觉）
所以，也特别谢谢和我说按照自己节奏走的读者朋友，谢谢你，你的评论带给我许多鼓励[抱抱]
ps.这章又增加了一点，我想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小五有时候有一种…与其说是「神明」但是更像克鲁苏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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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占星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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