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桥伸手拍了拍知寒酥的头顶，全然一副哄小孩儿的模样：“去吧去吧。”
收手转身，他便迫不及待地扬起脑袋朝队伍尽头望去，蒸笼打开冒出的蒸汽随着风飘散。
知寒酥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轻轻摇了摇头。他后退一步，在行人路过时转瞬消失，散开成几朵桃花瓣徐徐飘落，再看已出现在了小巷中。
花玉桥瞥去，巷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个货郎，此刻正拉着知寒酥展示着自己的各种小饰品。见知寒酥真的停在那货郎跟前问起什么，他忽然觉得有趣极了，真想快些买完糕点，去听听他那金口难开的手下说了些什么。
那货郎看起来四十有余，着一身粗布衣，裹着藏蓝的头巾，挑着担子又往巷子里走了走。直到站在一处角落，才再次朝知寒酥招手。
知寒酥面无表情地跟上，站定在离货郎三尺远的距离。
货郎的位置卡的很好，花玉桥再看去，就只能看到知寒酥半个背影了。
“仙长，要不要看看小风车呀？还有小蝴蝶，小螳螂，小蚂蚱……”
“行了，春泽，赶紧从别人身上下来。”
货郎一撇嘴，脸上皱纹都跟着一起撇到了一边，竹编的小蝴蝶被他撒气似的扔回了篮筐里。
知寒酥只是凝视着货郎的眼睛，默不作声。
“哎呦，好好好，我出来我出来！”货郎双手合十状作投降，话音收住的瞬间忽然倒地，昏睡过去。
知寒酥抬眸，躺倒在地的货郎身边，赫然站了一位粉白衣裳的俊俏青年。
那青年头戴白玉凤冠，手执一柄粉金玉扇，衣摆上的白凤花纹活灵活现。只要是家中有供仙祠堂的，必然都能一眼认出来——仙京上仙有三，其二司长生机，仙号春泽。
春泽语调欢快，却是带了几分抱怨的：“桃华师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我多难得才跑下来玩几天，你就不能善心大发陪我演一会儿？”
知寒酥没接他的话头，自顾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已经去鬼界找秋山了么，来找我做甚？”
春泽以扇掩唇轻笑两声，忽的拍合折扇，右手执扇点了点一旁的空气，道：“次次来找他，他次次都给我吃闭门羹，我决定！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所以来找你玩呀~”
知寒酥冷冰冰地推开不知何时指到自己身前的扇子，道：“别编了，我没空陪你猜谜。”
春泽停顿几息，收回被推开的扇子，唰地打开，一边踱步一边慢慢扇动起来。
“没空？急着回去陪你的小友了？”
见知寒酥神色又冷了几分，春泽才笑着作罢：“行行行，不开你玩笑了。你也真是个奇人，天锁百条都捆不住你一颗心。”
他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只粉荷包，在手中掂了掂，而后抛给了知寒酥。
“喏，想着你被撵下来的时候也没带的了什么东西。给你装了点儿金银，应该够用好一阵了。”
知寒酥一愣，荷包鼓鼓囊囊，分量不少，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总算解冻了些许。
“多……”
春泽连忙摆摆手道：“唉不用谢不用谢！毕竟是从你殿里拿的，跑路费我已经自取啦！小意思小意思，嘿嘿~”
知寒酥无语，春泽果然一如既往地欠揍。
“还有什么事？”
春泽撇了一眼巷外“糖水铺”的队伍，知寒酥一道看去，就见花玉桥前头只剩下三个人了。
知寒酥刚转回头，春泽已然贴到了他身前，他下意识后撤半步，春泽跟着附上耳来。
“桃华，你知道他是谁。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自然记得。”
知寒酥翻转手腕蓄力，冰白的灵力从胳膊缠上右手，刹那间形成一团冰雾，直对着春泽右肩而去。
春泽旋身后撤，衣摆飘飞宛若凤尾，他以扇接住冰雾团，将其化作玉枝于扇面生长，在站定那一刻破碎成叶片消逝。
春泽也不恼，只含笑道：“师弟，此次可莫要再分了神。我去找我哥啦，几月后再会，祝你一帆风顺啊！”
话落，春泽眨眼便不见了踪影，除了话语的回音，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知寒酥没有留恋，侧身看向一旁还在酣睡的货郎，随后双指点向篮筐，灵气丝便卷来了一只竹蝴蝶。
知寒酥将蝴蝶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瑕疵后，才再施灵气丝塞了一块儿碎银在那货郎怀中。
他将竹蝴蝶握在掌间，藏在身后，转过身。
“他是谁呀？”
手一颤，竹蝴蝶险些落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
花玉桥一手提了一袋热腾腾的桂花糕，一手握着一张啃过一口的糖画，安安静静地站在巷子口。他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就只是定定地站着，直勾勾地望着知寒酥那双慌乱的眼睛。
“你不是说，自己是散修吗？”
其实花玉桥早就告诉过自己，也早就猜到，知寒酥有很多事情瞒着他的。
竹蝴蝶被收进袖袋中，知寒酥深吸一口气，换上了花玉桥从未见过的神情。柔和的，他说：“花念，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话语传入耳中的瞬间，心上针扎般的苦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花玉桥觉得自己简直可笑至极，他怎么也没想到，知寒酥会是这么回他的话。
“没听到什么。就最后一句，他喊你师弟。”
知寒酥稍稍松了口气，就在他想该怎么与花玉桥解释时，花玉桥竟直接转身走入了人流中。
心脏猛地收紧，知寒酥眼前恍惚一霎，他匆匆追上那道背影，还好，还不是太远。
“花念……他就是，我的一个朋友……”
“嗯。听出来了，他很关心你。”
花玉桥说得轻描淡写，一边还含着糖画，就好像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
知寒酥怔了怔，才想起从袖袋中拿出那只竹蝴蝶。递出的手停了下，他又从怀中荷包里摸出一块儿金子，与竹蝴蝶放在一起，才又递往花玉桥面前。
“这是之前买衣裳时说过要还你的钱。这个是货郎那买的……想送给你的……”
花玉桥低眸看向那只手上的东西，心却是疼得发酸。糖画刚好啃完最后一口，扔了竹签，他腾出手捡出了那只竹蝴蝶，把那块儿金子留在了知寒酥手上。
“不要钱。”
知寒酥悬在半空的手挣扎着轻颤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金子收回了怀里。
花玉桥低着头，看着那只竹蝴蝶，没舍得攥太紧。
“钱是你师兄给你的吧？那条手帕，是不是也是他给的？”
花玉桥的声音有些发哑，还带着点鼻音。
“不是！……那条手帕，不是别人送的。钱也不是……是他帮我，带来的……”
像是有一泼冰水从天灵盖直灌到脚心，久违的紧张感遍布全身，知寒酥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简直语无伦次。
花玉桥咬了咬牙：“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说，你到底是谁？”
“我……”知寒酥沉默了，许久，他才道出一句，“师门不允。”
什么师门不允，以他知寒酥的仙姿风骨，怎么可能会出自什么小宗门。而大门大派又无一隐世，真是要编也不编个好点的理由。
花玉桥睨了知寒酥一眼，冷冷道：“行，那这些桂花糕我就拿去喂狗了。”
话一说完，他便把一整袋桂花糕都塞进了知寒酥怀里，塞完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满香楼。
“……”喂狗？
知寒酥抱着那袋热乎乎的桂花糕，愣在原地。
沉默片刻，他剥开纸袋，拿了一块儿糕咬下一口。
“……”没花玉桥做的好吃。
进出满香楼的客人极多，知寒酥粗略地合上包装纸就追了上去。很快便寻见了那抹显眼的红，正被一个店小二带着去二楼。
“借过……抱歉……”
好不容易，他追到了那道红衣边。
“花……”
这抹红衣一回头，居然是个满脸麻子的男人，知寒酥惊了一下，赶忙收回手。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二楼楼梯口，花玉桥低头看着楼下四处寻找的身影，勾了勾唇角，走到栏杆边。
“喂！小狗，我在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知寒酥闻声抬头，就见花玉桥撑着栏杆戏谑地俯视着他。
知寒酥也不在乎什么“小狗”的称呼了，的确是自己隐瞒在先，不管花玉桥如何报复他也都是理所应，只要别赶他走……
“花念。”
轻点地面，知寒酥原地飞上二楼，周遭游客无不惊叹出声。
“修士啊……好一个白衣仙长……此子轻功了得啊……”
花玉桥没想到知寒酥会选择如此张扬的方式，明明是个闷葫芦，到底什么情况？
知寒酥一手抓住栏杆，顺势跃入二楼，落定在花玉桥身旁。
花玉桥怔怔地转过身，目光交错间，脑海中闪过了巷子里那个人。顿时，花玉桥便又垮起脸来。
知寒酥似是料到花玉桥又要跑，干脆一把扯过后者的手腕。
“你干嘛？疼！”
灯光的映照下，花玉桥的侧颜被描绘出来，眼睫上缀着光影，真好看……
知寒酥转念回神，抓住手腕的力度松了些许，才慢慢回话：“我怕你……不等我。”
花玉桥忍不住笑了。知寒酥这人长相可谓正得发邪，眼下一副委屈粘人的模样，倒是让他意外极了。
花玉桥甩开手，掩去唇角笑意，往南面那排包厢走去。
被甩开的手垂落回身侧，知寒酥定在原地，凝视着花玉桥的背影。
还是不行吗……
“你是手下，自己跟上。”
“……哦。”
祝大家端午安康呀~[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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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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