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同无声的溪流,悄然将懵懂的孩童时代冲刷而去,带入了躁动不安的青春期。初中校园,像一个小小的社会熔炉,充满了日益复杂的人际关系、悄然萌发的自我意识,以及无声无息的等级划分。
沈砚如同经过河水精心冲刷、打磨的璞玉,越发显得清俊挺拔,轮廓分明。成绩依旧毫无悬念地稳居年级榜首,是各科老师口中交口称赞的典范,是学校光荣榜上的常客。但他周身那层疏离而冰冷的气场也随着年龄增长愈发明显,像一尊被供奉在神坛之上的、精致却缺乏温度的雕塑,隔绝了大多数人的靠近与试探。他行走在校园里,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屏障,成为了许多女生悄悄关注、却又不敢轻易搭话的遥远存在。
林羡也如同挣扎着破土而出的幼苗,稍微抽条了些,但依旧瘦弱,脸色是长期缺乏营养和阳光的苍白,像一株生长在背阴处的植物,缺乏蓬勃的朝气。她早已习惯了低头走路,习惯了坐在教室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仿佛这样就能避免成为任何关注的焦点。她幸运地(或者说,对她而言,是带着复杂心情地)考上了和沈砚同一所中学,但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这让她既有些莫名的失落,仿佛失去了某种隐形的依靠,又隐隐松了口气。至少,在大部分校园时间里,她可以暂时摆脱“沈砚邻居”这个可能会带来不必要关注和审视的身份,做一个彻底的“隐形人”。
课间休息,初二(三)班的教室里通常是一片喧闹的海洋。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享着周末的趣事,讨论着最新的流行歌曲,或是交换着偷偷带来的漫画书,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略显嘈杂的活力。
林羡独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位于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面前摊开着一本英语书,目光却有些空洞地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她昨晚又没睡好,父亲深夜才归,带着一身劣质白酒的刺鼻气味和低气压,家里的争吵虽然不算激烈,但那持续到半夜的、压抑的争执和母亲低低的啜泣声,像冰冷的蛛网,缠绕着她的睡眠。
“喂,你看她那个样子,整天独来独往的,装什么清高啊?”一个略带尖锐、刻意拔高的女声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能让周围一小圈人听见,却又不会引起讲台上值班老师的注意。说话的是坐在林羡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女生,叫张茜。她家境不错,父母似乎是小生意人,打扮得比一般同学要时髦些,烫着不符合校规的微卷发梢,是班里有名的“小团体”核心人物。她身边总是像卫星般围绕着两个女生,一个叫李莎,一个叫王静。李莎性格略显泼辣,是张茜的“先锋官”;王静则相对安静些,但总是唯张茜马首是瞻。
李莎立刻附和道,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就是,整天穿得灰扑扑的,好像谁欠她钱似的,耷拉着个脸。上次体育课自由分组,她一个人站在那里,都没人愿意跟她一组,最后还是老师硬塞进来的,真尴尬。”
王静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仿佛掌握了什么独家秘密的语气,凑近另外两人说:“我听隔壁班的人说,她家好像挺……乱的。她爸好像不怎么工作,还经常……打人。”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用了气声,但那种刻意营造的隐秘感,反而让这话语更具杀伤力。
这些话像细密而冰冷的针,一根根刺入林羡的耳膜,扎进她的心里。她握着笔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却依旧固执地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书本上那些扭曲的英文字母,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试图用麻木来构筑最后的防线。这是她在长期压抑环境中形成的生存策略——无视,忍耐,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直到风暴过去。
这样的孤立和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从初一下学期就开始了。起初只是无人理睬,像空气一样被忽略,她甚至曾为此感到一丝庆幸。但后来,慢慢地,这种忽略变成了这种带着明显恶意的指指点点和排挤。她不知道确切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她的沉默和过于不合群,在张茜她们看来是一种“不识抬举”;或许是因为她过于朴素、甚至有些寒酸的衣着,与张茜刻意营造的“时尚”格格不入;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她们无聊的校园生活,需要她这样一个“异类”来作为调剂品,通过贬低她来确认自己的优越感。她不敢告诉老师。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性,但林羡害怕告状会引来更大、更隐蔽的报复,她深知张茜这类人的手段。她更不敢告诉沈砚……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被众人排挤的一面。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她宁愿独自吞咽这份苦涩。
放学铃声如同救赎般响起,林羡像往常一样,快速而沉默地收拾好书包,拉链拉上的声音轻微而急促,她想尽快离开教室这个令人窒息的场所,回到那个虽然同样压抑、但至少熟悉的巷子。刚走出教学楼,略带凉意的秋风吹拂在脸上,她还没来得及深吸一口相对自由的空气,就看到不远处那棵标志性的、叶子已大半金黄的老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单肩随意地挎着书包,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道风景。夕阳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边,却丝毫融化不了他周身那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与周围喧闹着涌向校门的人群格格不入,却又轻易地成为了许多女生偷偷回望的焦点。不少路过的女生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兴奋地议论着他,目光黏在他身上,带着羞涩与倾慕。
林羡脚步顿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方面,看到他等在原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小的安心感;另一方面,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一起走,怕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会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刻薄,怕自己会因为他而承受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她下意识地想低头,想混入人群,想假装没有看见他。但沈砚已经看到了她。他的目光越过涌动的人潮,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她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等待。林羡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脚步有些迟疑,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烧红的烙铁。
“今天有点事,晚了点。”沈砚淡淡地解释了一句,算是为这次略显刻意的等待找了个理由,便转身,和她并肩向校门外走去。他步幅不大,似乎有意配合着她稍慢的步伐。
他注意到了她比平时更低的头颅和微微紧绷、仿佛承载着无形重量的肩膀。“怎么了?”他问,声音不高,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没……没什么。”林羡连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手指不自觉地绞着书包带子。沈砚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缺乏血色的脸颊和紧抿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他不是善于刨根问底的人,也不习惯过度表达关心,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在学校的状态似乎并不好。那种惊惶和压抑,和在家时有些相似,却又有些不同,掺杂了另一种属于校园人际的、无形的压力。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走着,但那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审视,让林羡更加局促不安。
矛盾在一个周五的体育课后,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彻底爆发。
那天是自由活动时间,天空是高远的蔚蓝色,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操场上充满了奔跑、跳跃、嬉笑打闹的身影,洋溢着青春过剩的精力。林羡照例一个人躲在操场看台最高、最偏僻的角落里,这里通常人迹罕至,只有一些被遗弃的饮料瓶和干枯的落叶。
她拿出那个边缘卷角、封面磨损的素描本和一小截铅笔头,想要捕捉这片属于她一个人的、短暂的宁静。她画的是秘密基地里那些在秋风中依旧顽强翠绿的常青藤,线条比以往稍微柔和了一些,仿佛笔尖也沾染了一丝阳光的温度。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张茜、李莎和王静三人,不知是偶然经过,还是刻意寻找,竟然嬉笑着爬上了看台,径直朝着她这个角落走来。
“哟,躲在这儿用功呢?画什么绝世名画啊?”张茜抱着胳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走到她面前,不等林羡反应,便眼疾手快地一把抽走了她膝上的素描本。
“还给我!”林羡猛地站起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急切和愤怒,像被触及了逆鳞的动物。这是她的秘密世界,是她唯一可以自由宣泄情绪的私密领地,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急什么?画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让我们也欣赏欣赏嘛!”张茜嬉笑着,灵活地躲开林羡抢夺的手,故意高高举起本子,翻开了第一页。李莎和王静也立刻凑过来,三颗脑袋挤在一起,带着猎奇的目光审视着本子上的画。
“画的什么呀,阴森森的,都是黑影。”
“你看这个瓶子,歪歪扭扭的,真丑。”
“这房子画得跟鬼屋似的……”
张茜一页页快速地翻看着,脸上带着恶劣的笑意,直到她翻到后面某一页,动作突然停住了。那一页,没有灰暗的色调和扭曲的线条,只有用铅笔细细地、小心翼翼地勾勒出的一个男生的侧影。他坐在墙头,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手里的书,虽然没有画出具体的五官,但那清冷的气质、流畅的肩线轮廓……
张茜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夸张地用手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利地叫起来:“哎呀!我的天!我们林羡同学原来有暗恋的人啊!画得这么用心!这是画的谁啊?该不会是……”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带着暧昧和恶意,瞟向远处篮球场的方向——沈砚他们班正在那边上体育课,进行着激烈的对抗赛。
林羡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白纸。巨大的羞耻感和秘密被窥破的恐慌让她几乎窒息。她冲上去,跳着脚,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回本子:“还给我!求求你还给我!”
“想要?求我啊!或者告诉我们,你画的是不是沈砚?啧啧啧,”张茜把本子举得更高,脸上是胜利者般的、残忍的笑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整天灰头土脸的,还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你!”
“就是,沈砚会看上你?别笑死人了!”李莎在一旁帮腔,用力推搡着林羡。
“把本子还我!”林羡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不顾一切地跳着,伸手去够。
推搡和争夺之间,张茜眼底闪过一丝恶意,故意用肩膀猛地用力一撞,林羡本就瘦弱,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手肘在粗糙冰冷的水泥看台边缘重重擦过,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皮肤被蹭破,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里屋檐下悬挂的冰锥的声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压抑的、即将爆发的怒火。张茜几人吓了一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猛地回头看去。沈砚不知何时站在她们身后。他似乎是刚打完球,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几缕黑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他穿着被汗水浸湿深了颜色的篮球服,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但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运动后的热度,只有一片骇人的阴沉。眼神锐利得像刚刚磨好的刀,直直地钉在张茜拿着素描本的手上,那目光几乎要将其洞穿。
“沈…沈砚……”张茜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拿着本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沈砚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李莎和王静一眼。他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跌坐在地上、手肘渗着血丝、眼眶通红、满脸泪痕和屈辱的林羡身上。
那一刻,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对这个女孩复杂的保护欲,以及对这些挑衅者累积的厌烦,如同被点燃引线的炸药,轰然断裂。他一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乎是粗暴地、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从张茜手里夺过了那个皱巴巴的素描本。然后,他弯腰,一把抓住林羡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腕,力道很大,甚至有些弄疼了她,将她从冰冷的地上猛地拉了起来。他的力道很大,林羡被他拽得几乎站不稳,只能依靠着他手臂的力量。沈砚的目光这才转向张茜几人,那眼神里的冷意和毫不掩饰的戾气让她们不寒而栗,仿佛被危险的猛兽盯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道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极强的、冰锥般的压迫感,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冰雹。张茜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但众目睽睽之下,又被两个跟班看着,又不肯轻易服软,强撑着早已消失殆尽的底气,声音发颤地说:“凭…凭什么?我们又没把她怎么样!是她自己没站稳摔倒的!”沈砚的眼神更冷了,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他上前一步,逼近张茜。他比张茜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十足的威慑力,阴影笼罩住她。
“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道、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远处操场的喧闹声似乎都遥远了。李莎和王静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张茜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危险气息彻底震慑住,脸色白了又红,嘴唇哆嗦着,最终在沈砚那冰冷无情的注视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从牙缝里极其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对…对不起。”沈砚没再看她们,仿佛她们只是几粒碍眼的灰尘。他拉过林羡的手,将那个失而复得的、带着皱痕和他人手汗的素描本塞回她手里,然后,依旧紧紧握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在所有围观同学惊愕、好奇、畏惧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步履坚定地拉着她离开了看台。
他的背影挺拔却紧绷,像一张拉满了的、随时可能射出致命一箭的弓,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烈信号。林羡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不同寻常的、灼热的温度,以及那微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头看着他紧绷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的悸动。手肘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淹没了它。他为了她,生气了。发了很大的火。甚至不惜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现出他冰冷外表下,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一面。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第二天午休,趁着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休息或去食堂吃饭,校园里相对安静的时刻,沈砚直接找到了张茜、李莎、王静她们经常聚集在教学楼后那个小花园的紫藤花架下。三个女生看到他迎面走来,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想躲,想假装没看见。沈砚步伐稳定,径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结了一层永不融化的薄冰,缓缓扫过她们每一个人,那目光让她们如同被浸入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心。
“听着,”他的声音平静,没有提高音量,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底发寒、不敢违逆的力量,“林羡,是我护着的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在她们因为恐惧而微微瑟缩的脸上移动。
“以后,离她远点。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们找她麻烦,靠近她,或者说任何一句不该说的话……”他的视线在她们脸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面色惨白的张茜脸上,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我不保证,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待在这个学校里。”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没有说什么具体的威胁话语,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冽和决绝,以及他话语里暗示的、可能动用的某种她们无法抗衡的力量(无论是他自身的,还是他家庭背景可能带来的),让张茜几人瞬间面无人色,浑身发冷。她们毫不怀疑,沈砚说得出,就做得到。他那种家庭背景(虽然具体不明,但传闻很不一般),和他此刻展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冷酷气势,都让她们感到了真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听…听明白了……”李莎第一个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哆哆嗦嗦地回答,声音带着哭腔。王静也赶紧用力点头,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不敢说。张茜死死咬着嘴唇,不甘心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沈砚没再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再看她们一眼,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迈着从容的步子离开,留下三个惊魂未定、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女生。他的警告,如同长了翅膀的风,很快在班级乃至年级里小范围隐秘地传开。关于林羡和沈砚之间那扑朔迷离的关系,引发了更多的猜测和窃窃私语,但明面上,确实再没有人敢轻易去招惹林羡了。只是,那种无形的孤立和异样的、带着探究与畏惧的眼光,变得更加深刻,像一层粘稠的胶质,包裹着她,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标记了的、不祥的存在。
然而,校园里的风波看似暂时平息,家里的风暴却从未停止,甚至因为她在学校的“麻烦”而变本加厉。
那天林羡回到家,因为手肘上明显的擦伤、略微凌乱的头发和明显哭过的红肿眼睛,引起了正在喝酒的林父的怀疑。在他粗暴的、带着酒气的逼问下,林羡内心充满了恐惧,不敢隐瞒,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地说了在学校被人欺负、抢东西的事情。
她原本内心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能得到一丝哪怕是虚假的、敷衍的安慰。但林父听完,脸色反而更加难看,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乱响:“被人欺负?你怎么那么没用!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赌钱),你就知道在学校给老子丢人现眼!净惹些不三不四的麻烦!”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懑,让他顺手抄起靠在墙边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带着呼啸的风声朝林羡抽了过去!
“我叫你没用!叫你不会躲!叫你不争气!尽给老子惹事!”林羡蜷缩在熟悉的、冰冷的墙角,承受着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痛楚。手肘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在抽打下再次裂开,火辣辣地疼。但比身体更疼的,是心里那片刚刚因为沈砚的维护而升起的一点微弱的光亮和暖意,再次被父亲这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无情地踩灭、碾碎。她死死咬着早已破皮的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让自己哭出声。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沈砚将她从看台拉起来时,那双盛满骇人怒火和……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转瞬即逝的心疼的眼睛。身体的疼痛和心里那点被反复摧残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如同被撕裂般的滋味。
沈砚的守护,像一道强烈而刺目的光,照亮了她的狼狈,也暂时驱散了外部的阴霾。但这道光,却照不进她身后那个更深、更黑暗、更令人绝望的家庭深渊。裂痕,不仅生在校园的人际关系中,也生在林羡逐渐成长的、敏感而脆弱的内心世界里,让她在依赖与自责、微光与黑暗的拉锯中,痛苦地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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