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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长别离

【一】

春去秋来,时光的齿轮冷酷地向前碾动,将初三的紧张氛围如同无形的浓雾般弥漫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处分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骇浪终有平息的一日,但那扩散开的、深沉的涟漪,却悄然改变了水底的生态。沈砚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学神,成绩单上的名字永远闪耀在榜首,仿佛那道刺目的处分从未存在过。只是,他周身的气场比以往更加冷冽坚硬,像一块被反复淬火、打磨得光滑却无比冰冷的黑曜石,将那场巷斗带来的所有议论、审视和疏离,都隔绝在了这层坚冰之外。他行走坐卧,依旧规律而精准,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空寂的漠然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疲惫与更深沉的什么东西。

升入高一,新的班级,新的面孔,似乎带来了一个可以暂时摆脱过去阴影的契机。对于沈砚而言,环境的变化并无意义,他依然是那个独来独往的焦点。而对于林羡,这像是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祈盼,希望在新的环境里,能像一个真正的、普通的、不引人注目的学生那样,安静地度过每一天。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透明,坐在教室最不显眼的位置,回答问题时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课间永远埋首于书本,试图用这种极致的低调,来抹去身上那层被沈砚的“保护”所烙下的、无形的标记。

两人之间那种奇特而稳固的共生关系,在进入高中后,以一种更加隐晦、却也更加深入的方式延续着。放学路上的并肩而行,成了彼此心照不宣、不容更改的仪式。周末秘密基地的无声陪伴,是灰暗时光里唯一确定的、带着微弱光亮的锚点。他们很少交谈,常常只是各自看书,或者林羡画画,沈砚处理他自己的事情——那些远超高中课程范围的深奥书籍,或是摆弄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零件。但那种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无需言说的慰藉。他存在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挡住了一些她甚至未曾察觉的风雨;而她存在在那里,像山脚下的一株微弱植物,证明着这座山并非完全孤绝。 【二】

高一开学后不久,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午后。阳光如同融化了的金色蜂蜜,温和而慷慨地洒满大地,透过秘密基地上方愈发茂密的常青藤缝隙,筛落下来,形成一道道明亮温暖的光柱,光斑在他们身上、脚下和那些旧杂物上跳跃舞动,仿佛无数只金色的精灵在嬉戏。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阳光晒暖后散发的干燥气息,混合着植物叶片淡淡的青涩味道。

沈砚靠墙坐着,背脊挺直,屈起一条长腿,膝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复杂函数图像的《高等数学》入门教材,眉宇间带着惯有的专注。少年的轮廓愈发清晰利落,喉结微凸,肩膀也宽阔了些,已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只是那份冷峻,也随着年龄同步增长。

林羡坐在他旁边,隔着一小段恰到好处的、既能感受到彼此存在又不会显得过近的距离。膝盖上摊开的是那个淡蓝色的笔记本,但她没有在写信。她手里拿着铅笔,在一张干净的速写纸上轻轻勾勒着,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目光,却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飘向身旁的沈砚。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毛衣,质地看起来柔软而温暖,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气质干净。阳光透过叶隙,在他低垂的、浓密而长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随着他偶尔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他看得极为专注,鼻梁高挺的线条在侧脸上拉出一道冷峻的弧度,薄唇微微抿着。

林羡的心跳有些失序,像揣了一只慌乱的小鹿,在胸腔里东冲西撞。一种微妙的、带着甜涩气息的氛围,在这片被阳光和绿意包裹的小小空间里悄然流淌。她低下头,掩饰性地用铅笔在纸上胡乱画了几笔,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从放在身旁的书包里,小心地、几乎是虔诚地取出一个细长的、用浅蓝色星空包装纸仔细包裹的盒子,上面系着一条同色系的、打着精致蝴蝶结的丝带

“给…给你。”她将盒子递过去,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怯意,脸颊不受控制地染上薄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记得他的生日,就在下周。这是她用这个暑假偷偷做手工、编织手绳、甚至帮同学抄写笔记攒下的所有钱,精心挑选了很久才买下的。沈砚从抽象而严谨的数学世界里抬起头,看到她手中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明显女孩子审美的精致盒子,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他放下那本厚重的书,书页合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接了过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纸,动作并不急躁,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生日快乐。”林羡小声地、飞快地补充,声音细弱,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等待着审判。沈砚沉默地拆开包装,动作依旧从容。里面是一支深蓝色的钢笔,笔身是流畅的金属材质,闪着低调而润泽的幽光,笔夹线条优雅。牌子不算顶级奢侈,但对他这个年龄的学生来说,已是相当不错、颇具质感的礼物。

他拿起那支笔,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摩挲着笔身上细腻的磨砂纹理,抬眼看她。女孩低着头,耳根都红透了,连纤细的脖颈都泛着粉色,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在一起,透露出内心的极度紧张和期待。这份礼物,显然花费了她不少的心思、时间和她所能拿出的全部积蓄。

“谢谢。”他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些许,虽然依旧简洁,但那细微的变化,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小石子,在林羡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他将钢笔仔细地、郑重地放回盒子里,收好。然后,他也从随身带着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黑色皮质书包里,拿出一个用深蓝色天鹅绒布包裹着的小盒子,递给她。

“给你的。”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林羡惊讶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没想到会收到回礼,尤其是在她刚刚送出生日礼物之后。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沈砚移开目光,看向旁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藤蔓叶片,仿佛在解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行为,“拿着。”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林羡怔怔地接过那个盒子,触手是细腻而温暖的天鹅绒质感,与她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微湿冷汗形成对比。她小心翼翼地、像对待易碎的梦境般,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做工极其精致的紫檀木盒子,木质温润,打磨得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的、宁神的檀木香气。盒子上配着一把小巧玲珑、闪着黄铜色光泽的锁,钥匙就挂在锁旁,同样小巧精致。

“重要的东西,可以放在里面。”沈砚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林羡却从那平淡之下,听出了深沉的、未言明的意味。他在给她一个可以安放所有秘密和心事的、绝对安全的堡垒。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那些不敢示人的暗恋,那些写给他却永远不会寄出的、承载了她所有卑微情感的信……那些她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只能深埋心底的、沉重的一切,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妥帖收藏的归宿。眼眶瞬间就热了,视线迅速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在她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紧紧攥着那个小木盒,檀木的温润仿佛透过掌心,一点点渗入她冰冷的心田。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她死死地低着头,浓密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此刻汹涌的情绪和即将决堤的泪水,不让他看见。

“嗯。”她只能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喉咙哽咽得厉害,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种子,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复苏。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一种朦胧的、从未被挑明、却真实存在的情感在阳光、藤蔓与寂静中悄然流淌,像藤蔓上新发的、饱含汁液的嫩芽,敏感而脆弱,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接近“暧昧”的一刻。仿佛只要谁轻轻一碰,那层薄薄的、隔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就会被捅破,露出后面或许温暖、或许更加复杂的真相。

阳光,藤蔓,安静的少年和少女,那份被精心包裹的礼物,那个象征着守护与接纳的木盒,以及那份深藏在彼此心底、呼之欲出的、笨拙而真挚的情愫。一切都恰到好处,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琉璃梦境。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也是最温暖、最让人心生留恋的宁静。仿佛时光愿意在此刻为他们停留,将这片刻的温馨定格成永恒。

然而,命运的残酷在于,它往往在最美好的时刻,露出它狰狞的爪牙。

【三】

这份如同偷来的宁静,在那个看似与往常无数个夜晚并无不同的周五,被彻底、无情地粉碎,连一丝余温都未曾留下。林父又输了钱,而且数额不小,足以让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雪上加霜。他带着一身浓重得化不开的、劣质白酒的刺鼻气味和滔天的、无处发泄的怒火回到家。这一次,他的暴戾远超以往,像一座积蓄了太久、终于猛烈喷发的火山。咒骂声如同肮脏的冰雹,密集地砸向狭小的空间;摔砸东西的刺耳碎裂声此起彼伏,碗碟、玻璃杯、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成了他发泄怒火的牺牲品;女人凄厉的、带着绝望的哭喊和卑微的哀求声混合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夜晚的宁静,也切割着林羡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妈!”林羡从自己那间狭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的房间里冲出来,看到母亲被父亲一把推搡在地,额头重重撞在老旧茶几尖锐的角上,瞬间肿起一个鸡蛋大的青紫色鼓包,鲜红的血丝顺着额角蜿蜒流下,触目惊心。她想去扶母亲,想去阻止这场愈演愈烈的灾难。林父猩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立刻如同发现新猎物般瞪向她,里面是纯粹的、失控的疯狂:“还有你!丧门星!扫把星!要不是养你这个赔钱货,老子能这么背运?!啊?!”他抄起手边那根早已被用得油光发亮、沾着不明污渍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带着呼啸的风声朝林羡瘦弱的身体抽去!破空声尖锐刺耳。林羡下意识地用手臂格挡,火辣辣的、熟悉的剧痛立刻从手臂传来,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叫出声。

“别打孩子!求你了!别打小羡!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林母哭喊着,不顾自己头上的伤和浑身的疼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只护崽的母兽,用自己更加单薄的身体扑过来,死死地护住林羡,将女儿大部分身体挡在自己身后。鸡毛掸子大部分落在了林母单薄而脆弱的背上、肩膀上,发出沉闷而可怕的“啪啪”声。她疼得浑身抽搐,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松开林羡。

“滚开!老子今天连你一起打!打死你们这两个丧门星!”林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一头彻底挣脱了缰绳的、只知道破坏的野兽,眼睛里的疯狂让人胆寒。混乱中,林羡惊恐地看到,杀红了眼的父亲,摇摇晃晃地举起了那个沉重的、玻璃制成的烟灰缸,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烟蒂和灰烬,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母亲血流不止的头顶,狠狠砸去!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父亲扭曲狰狞的面孔,母亲绝望闭上的眼睛,烟灰缸划破空气的轨迹,都像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刻进她的视网膜,带来灭顶的恐惧。

“不要——!”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凝固。巨大的惊恐让林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林母看着女儿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年轻的脸庞,看着丈夫那完全陌生、如同恶鬼般的狰狞面孔,看着这个支离破碎、充满了无尽暴力和绝望、看不到一丝光亮的地狱般的家……多年来积压的恐惧、屈辱、隐忍和绝望,在这一刻,被女儿那声绝望的尖叫和丈夫这致命的一击,彻底点燃,汇聚成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疯狂的勇气!她不能死,她死了,小羡怎么办?她不能让小羡再待在这个魔窟里!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母性本能被激发到了极致,她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已经醉醺醺、下盘不稳的林父,拉着吓呆了的林羡,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反锁了房门,用自己颤抖的身体死死抵住门板。门外是林父更加疯狂的踹门声和不堪入耳的咒骂声,门板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林母背靠着不断震动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额头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紧抓着林羡冰凉僵硬、毫无温度的手,自己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后怕和肾上腺素飙升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的眼神,却是一种林羡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带着血丝的决绝和清醒。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懦弱和顺从,只有一片荒芜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与坚定。

“不能再待下去了……小羡,我们不能待下去了……一秒都不能……”她喃喃着,声音嘶哑破碎,眼神空洞又异常锐利,像淬了火的钢针,“他会打死我们的……一定会……下一次,我们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像是突然被什么惊醒,猛地挣脱林羡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林羡踉跄了一下。她扑到床边,从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破旧行李袋,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将一些简单的、洗得发白的衣物塞进去,动作急促而慌乱,仿佛后面有厉鬼追赶。

“妈?我们要去哪里?”林羡被母亲这副完全陌生的、近乎癫狂的样子吓到了,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隔壁沈砚的房间还亮着温暖的、稳定的灯光。沈砚……她甚至来不及给他留一张字条……

“别问!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只拿最重要的!快!”林母的声音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命令,猛地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惊人,“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他会把门踹开的!”林羡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像个木偶一样,踉跄着回到自己房间。视线第一时间投向窗外那盏温暖的灯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沈砚……她至少……至少想给他留下一点讯息……哪怕只是一张写着“再见”的纸条……

门外的踹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狂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即将碎裂的呻吟,木屑簌簌落下。林父疯狂的咆哮如同野兽的嘶吼,穿透门板,震得人耳膜发麻。

“快走!”林母已经胡乱塞好了那个寒酸的行李袋,冲进林羡房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拖着她,打开了后窗——这是她们唯一能快速、无声逃离这个魔窟的路径。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温暖的气息。

“妈!等等!我……”林羡挣扎着,徒劳地回头,想去看一眼书桌,想去拿笔和纸,想给那个沉默地守护了她整个灰暗青春的少年,留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痕迹。

“没时间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他会杀了我们的!”林母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眼睛赤红,脸上混合着血迹、泪水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用力将林羡往窗外推。

【四】

清晨,天色微熹,一场夜雨刚刚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冰冷的水汽,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压抑的色调里。下了一夜的雨,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沈砚很早就醒了,或许是生物钟使然,或许是心里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他习惯性地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撩开质地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隔壁林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湿漉漉的地面,晾衣绳上空荡荡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心里那隐隐的不安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缓缓扩散开来。昨晚,他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激烈的动静,但后来很快就安静了,他以为和往常一样,只是又一场普通的争吵。此刻,这份过分的安静,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洗漱完毕,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清醒。像往常一样,他从厨房拿了两人份的早餐——保姆准备的、用干净纸袋装好的温牛奶和三明治。他打算等林羡出来,和她一起在上学路上吃。这几乎成了他一天之中,除了在秘密基地外,唯一会感到一丝……类似于“期待”的情绪的时刻。他站在窗边,目光落在林家那扇紧闭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院门上,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被放大。往常这个时候,林羡应该已经出来了,要么在院子里稍微活动一下,要么就是直接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他。可是今天,那扇门始终紧闭着,像一只沉默的、拒绝沟通的兽口。

雨后的清晨格外寒冷,呵出的气息在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沈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那点微弱的“期待”渐渐被一种冰冷的预感取代。眼看上学就要迟到,他拿起书包和那份渐渐失去温度的早餐,决定去林家后院看看——那个他们共同的“秘密基地”的入口方向。

他刚推开自家后院的门,带着湿泥土腥气的冷风就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目光第一时间投向林家后院——心脏猛地一沉。

林家后院的窗户,竟然大开着!那扇熟悉的、对着秘密基地方向的窗户,在冷风中空洞地摇晃着,发出轻微而单调的“吱呀”声,像某种不祥的预兆。院子里比往常更加凌乱,一只破旧的塑料盆翻倒在地,积着浑浊的雨水。一种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沈砚快步走过去,几乎是跑了起来,积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透过那扇敞开的、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窗户,看向林羡的房间——房间里一片狼藉。床铺凌乱不堪,被子有一半拖到了地上。抽屉半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散乱的小东西。那个她总是藏东西的床板缝隙,他记得很清楚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缕灰尘。

人去楼空。

沈砚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纸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牛奶从袋口渗出,迅速浸湿了冰冷潮湿的泥土,留下深色的、丑陋的痕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扇空洞的、仿佛在嘲笑他的窗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开,剧烈的、陌生的疼痛席卷了他。他能想象出她是如何被仓促地、甚至是狼狈地从这里带离。

没有告别。

没有只言片语。

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冰冷的雨水从屋檐滴落,砸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种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从心脏开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思维,他所有的感知。他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弃在雨中的、逐渐失去温度的石像。眼神从最初的错愕、茫然、难以置信,慢慢沉淀,冻结,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被背叛痛楚的、坚硬无比的冰冷。

她走了。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

在他……刚刚准备好,或许可以尝试着,让那份隐秘的情感见到一丝天光的时候。

她选择了彻底消失,连一个解释,一个地址,一个微弱的信号,都不曾留下。

既然如此,那便如她所愿。

【五】

沈砚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秘密基地。

雨水从常青藤的叶片上滑落,滴答作响,更显四周的死寂。常青藤依旧翠绿,仿佛昨日的温情与那个装着木盒的蓝色绒布犹在眼前。他送给她的那个紫檀木盒子的包装绒布,被遗落在一个角落,沾满了泥水,像一块被丢弃的抹布,丑陋而刺眼。

他弯腰,机械地捡起那块湿透的、肮脏的绒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粘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气息,或者是他的幻觉。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迷茫、痛楚、以及那刚刚萌芽就被无情掐灭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认知的情感,都被强行压下,碾碎,只剩下坚冰般的冷硬与一片荒芜的空洞。而在颠簸逃离、仿佛没有尽头的长途汽车上,林羡紧紧抱着怀里装着笔记本和木盒的背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脸贴在冰冷肮脏的车窗上,泪水无声地、持续地汹涌而下,模糊了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陌生的风景。

【沈砚】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绝望地呼喊这个名字。每一个无声的音节,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对不起】

【再见】

雨水不停地敲打着车窗,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所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想象,只剩下一片混沌的、令人绝望的灰暗。

两个人的世界,在同一片天空下,因一场仓促的、充满无奈与误会的别离,轰然崩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那些悄然滋生的情愫,那些依赖与守护,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断裂,撕扯得支离破碎。温暖的“春山”已成遥不可及的背景,漫长的、寒冷的、充斥着未知与痛苦的黑夜,正式降临。而那根连接着彼此的、看似坚韧实则脆弱的线,在这一刻,发出了即将崩断的、凄厉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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