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似乎并不能帮助秦择熙散去面颊上的温热感。
秦择熙拿有些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宛如还在火烧的脸颊，悄悄地落后江煜晨几步，不想自己红着脸的模样被他看到。
被看到了肯定要被这个呆子揪着调侃。
但是居然能被一个儿童故事撩到，秦择熙觉得自己也是个奇葩。
江煜晨没有像之前常干的那样一定要跟秦择熙并肩走在一块，而是任秦择熙落后他几步，慢悠悠地在前头走。
只不过，他会时不时往后瞧上一眼，如果秦择熙离他远了，他的步子会放得更慢一些。
可江煜晨的手没闲着，时不时颠着那只草编鸟雀，勾得秦择熙直往那一扇一扇的羽翼上看。
口袋里的那束草编玫瑰的存在感也很强，它的花枝是好几片叶子缠起来的梗，有些硬，即使隔着大衣内衬，隔着毛衣隔着裤子，仿佛也能戳到皮肤。
秦择熙把手伸进口袋，调了调花梗尾巴的位置，才好受一些。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穿过又一个巷口，拐进一片相对清静的区域。
这里种了几棵还没开花的梅树，到了来年二三月，应该会更有意境。
而之前跟社团的人交流来的一家“值得一逛”的店就在这块。
那是一家文房四宝店，顶头挂着刻有“翰墨斋”三个字的木质招牌，店面看上去并不大，但里头的布置井然有序。
走进店铺，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宣纸、墨条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倒像是打开了一本古旧书籍的扉页，将人一把拉进老旧的时光当中。
店里的采光很不错，于是只有远离窗户的位置开了几盏灯。灯光偏暖，打在架子上陈列摆放的毛笔、砚台、墨锭、书册上，仿佛给这些宝贝们也染上了一层温度。
店长此时正坐在柜台后，用刻刀小心雕琢着一块印石。
店外很安静，店里也很安静。秦择熙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小心、仔细地打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字卷。
江煜晨则在店铺里转了一圈，最后定在老板跟前看起了雕刻过程。
新的来客打破了这层宁静。
是秦择熙认识的人。
“哎小秦！你也在啊！”来人是他的同班同学宋云云，性子活泼，嗓音不小，于是这声招呼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秦择熙朝她点了点头。
不算特别熟，没必要寒暄太多。
宋云云却不这么想。
她凑到秦择熙边上，朝秦择熙面前的这幅字卷看了看，随口问道：“刚才你在看这个吗？”她小声地念了念上面写的字，评价夸赞道，“字很好看，写的句子也很美……”
秦择熙有些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社交场合，他只能将视线投放回字卷，出于客观附和了一声。
宋云云似乎看这幅字卷看入了迷，在秦择熙边上站了很久。
秦择熙感觉到了一股无言的尴尬，放在口袋里的手蜷缩了一下，拔步准备离开。
“啊，说起来……”宋云云突然开口，秦择熙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她，面露疑惑。
宋云云脸上挂上了一丝苦恼和请求：“小秦，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秦择熙心里一跳，直觉有些不妙：“……什么事？”
宋云云朝他又走近一步，手上比划着：“我们不是有个主题作业嘛，我们组定的非遗，其中有个概述和背景分给到我来写……”她朝秦择熙吐了吐舌头，“但是我一向不太会写这类，我知道你还蛮擅长的，能不能帮帮我？”说着，她还掰起手指数自己身上的活，“而且我手上还有几个PPT要做，实在忙不过来了……就帮忙写个几百字就好！之后我请你吃饭？”
她的语速很快，语气十分诚恳，双手合十眼巴巴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很难拒绝。
可秦择熙第一时间还是皱起了眉，虽然他的刘海估计把他的不满都挡了个干净。
这个主题作业是全班分组写，这意味着，秦择熙在自己的小组里也有自己的活，他并非真的闲着没事干可以揽下其他人的作业。
而且“就”“几百字”……说得简单，谁不知道这种精炼又核心明确的概要有多难写。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剩下店长刻刀的沙沙声。
江煜晨的视线早就在宋云云进门开始，就从印石转移到了他们身上，他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转悠了几圈，最后定格在秦择熙面无表情的脸上。
他没有上前，没有出声，静静地旁观着对方提出这个充满不负责任的请求，想看看秦择熙究竟会怎么做。
他直觉，秦择熙是想拒绝的。
果不其然，秦择熙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准备开口。
可对方却直接打断了他的发声：“随便是吧？那就是答应咯？谢谢你小秦！”她自顾自地解读了秦择熙未出口的话，并满心欢喜地蹦跳离开，压根不管秦择熙根本没说话这一事实。
秦择熙：……？
他的表情从怔愣到碎裂到离谱，最后露出了被气笑了的神情。
他这半年其实在江煜晨或强硬或柔和的改变下已经不怎么将“随便”脱口而出了，聊得多一点的人现在都不拿这事调侃他，但从宋云云的身上可以看见，他“随便先生”的印象在不熟的人心中仍旧极其深刻。
深刻到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忽略他任何回答。
这算什么，自食恶果？
江煜晨听见宋云云的声音的时候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己漏听了秦择熙的回答，或者是秦择熙声音太小他没听见。
他皱着眉从柜台那走到秦择熙身边，问：“你答应她了？”
或许是因为不可置信，秦择熙从江煜晨的问话中听出了质疑的语气，这让他的心情更差了，话几乎是从嘴里炸出来的：“我没有！”
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
江煜晨皱着的眉头乍然松开，手不自觉地抬起，揉了揉秦择熙的头发：“……我相信你，所以怎么回事？”
“她以为我要说随便，自说自话觉得我答应了，还直接走掉根本不听我说话！”秦择熙第一次跟人吐露自己的不爽，语速哒哒哒得跟机关枪一样，也因为过于生气，都没特别在意江煜晨抚摸他的手。
江煜晨上下摸了摸他快炸开的头发，随后下滑，隔着高领毛衣捏上秦择熙的后颈：“那你的想法是？”
“当然是想拒绝啊。”秦择熙啧了一声，对象是江煜晨，他倒起豆子都不带停顿的，“她说我擅长写我就擅长写了？这种东西本来就要琢磨很久，他们的主题还是非遗这种可宽泛可细致的，给他们写概述我还得去查资料去看他们写的正文。她很忙，我的时间就不是时间？”说完，他还把宋云云画的饼拉出来批判了一下，“还说请我吃饭，她怎么不直接给我打代写的钱！”
在共情秦择熙一块感到无语的同时，江煜晨又觉得这样的秦择熙有点可爱。
他很喜欢听秦择熙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江煜晨长吟了一声，对秦择熙的说法表示了认同：“你说得对，每个人都很忙，这不是将自己的责任甩给别人的借口。”他捏在秦择熙后颈的手又转移到秦择熙气红了的耳朵上，捏了捏他柔软的耳垂，“而且她的做法会打乱你的计划——你除了自己的作业不是还打算写征文吗？忙不过来的。”
“帮忙是情分，不是本分，不想做就拒绝她，嗯？”
秦择熙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自己的心率平息，随后掏出手机，找到宋云云的微信，噼里啪啦打出一条消息。
秦择熙：【恕我拒绝你的请求。】
宋云云回复得很快。
宋云云：【？】
宋云云：【你明明都答应我了！】
秦择熙：【你都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默认我同意了，请不要自说自话，这对我不公平。】
秦择熙：【我要说的并不是随便，而是不行。】
宋云云还是不死心：【为什么啊，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的吧，帮帮我又怎么了？又不是不给你报酬！】
秦择熙直接堵她：【那我的概要撰稿费用是xxx元，你先转账。】
宋云云：【……】
宋云云：【不帮就不帮。】
宋云云：【打扰你了。】
秦择熙不想回话，干脆将手机熄屏。
说实话，他很少有这种跟人将近撕破脸皮的时刻，毕竟在长大的过程当中，所有人都要学的一门功课就是如何保持体面以及维护自己与他人表面和谐的社交关系。
可另一个实话就是，秦择熙感觉这样很爽。
不难想象宋云云现在会如何吐槽他。
冷漠，无情，势利。
但那又如何。
他的妥协可换不来她的称赞，只会换来得寸进尺。
难怪江煜晨该说人话说人话该刺人刺人，有些情景就不是好言好语能解决的。
江煜晨把秦择熙和宋云云的聊天记录尽收眼底。他不太了解这位女同学在秦择熙的社交关系网中处于什么地位，但秦择熙本人一定了解。
如果是撕破脸也无所谓的关系，那这位女同学本身估计也只是单纯想找个工具人白嫖作业而已。
为这样的人生气发怒伤身体，不太值得。
解决完问题的秦择熙，终于意识到江煜晨的手还搭在他身上，他抖了抖身子，将头微微偏移：“你还要捏到什么时候？”
江煜晨笑了笑，松开手，在秦择熙以为他要退开两步的时候，直接把秦择熙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背。
“我们小秦做得很棒。”
“下次再接再厉。”
有时候时常觉得自己在社交关系中太看重自己或他人的情分和脸面，不好意思拒绝又搞得自己很内耗很疲惫，勇敢对自己不满的事情说不，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消耗他人。
本章的小江：让我验收一下成果。
本章的小秦：[愤怒][愤怒][愤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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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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