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破。
体育公园两堵桥墩间的吊椅里,长发的青年阖起来的双眼轻轻颤了颤,他抬起手,困倦地把掌心覆在自己的眼睛上。
青年没有动,长达几个小时以不当的姿势窝在一处,让他浑身上下都像老旧的机械一样,难以运作。
“嘎吱、嘎吱。”
随着他摆动双腿,膝关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麻木的双腿有了知觉,青年放下覆在面上的手,虚虚眯缝了下眼睛,适应好刺眼的光亮后,他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对祖母绿色的眸子。
他单手撑在吊椅上,艰难地从这颗“蛋”里面弯腰出来。在十指交叉拧着手臂扭了扭身体后,这具嘎嘣脆的身体终于能灵活运转了。
青年名叫苍舒微,这是他睁眼看到这片天的……第二天?
苍舒微呼了口气,他揉了揉因为没有睡好而传来阵阵钝痛的额头,在桥墩下站了几分钟后,晃晃悠悠走向昨晚他翻门而入的公园东出口。
……
胡大爷五点还没到,就拐上自家老婆子做的包子胡辣汤以及午餐到公园入口的这座四四方方的保安亭里待岗了。
刚起床过来,他还没什么胃口,把东入口的闸门开了之后,胡大爷搬了把椅子出来,坐在了体育公园的滞留带。
这座长在高架桥下的体育公园,自带穿堂风,现在是夏季,每逢值班日,胡大爷早晚都会把椅子搬出来乘凉。
胡大爷乘了一会儿凉后,去保安亭把自己的早饭——包子和胡辣汤拿出来,正想就着穿堂风悠哉哉吃自己的早饭时,他看到自己眼前多了双修长的腿,以及……
“咕噜~咕噜咕噜噜~”
苍舒微面带尴尬的按了按自己不安分的肚子,试图让其闭嘴,然而长达十几个小时乃至更长时间没吃过米饭,也没喝过一口水的肚子哪能这样轻拿轻放?
肚子叽里呱啦吵着嚷着它快要饿疯了,吵过之后终于安静下来,不过仍瘪瘪的,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存货。
“大爷,我观你面善,为你指点一……”
“小伙子,你也不胖,学人家减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静默下来。苍舒微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大爷摇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小伙子,听我一句劝,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骗人?”
“我不是……”苍舒微试图狡辩,不是他狡辩什么了?
苍舒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大爷,我不是骗子,我就是从你脸上看到了你孙女梦梦她接下来的行动会让她受点皮肉伤,你要是信我就给她……”
胡大爷脸上怒其不争的表情消失,转而变得愠怒,他蓦地从椅子上起身,面色不悦道:“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我孙女的信息,但我劝你不要把注意打到她头上,不然我绕不了你。”
胡大爷说着一只手抄进裤兜里,捏了捏口袋里的按键手机。
他不清楚眼前的青年是从哪里打听到自家孙女信息的,也许是尾随过,也许是……胡大爷和别人聊过自家孙女,不过也就说了几句孙女活泼懂事之类的炫耀话。
苍舒微两只胳膊举起来,投降似的摇了摇,“大爷,你误会了,我真的是从你脸上看出来的。”
他顿了顿,“我也不打算对你孙女做什么,就是今天别让她拿热水壶,你家的热水壶把手坏了,你孙女拿了,虽然伤及不了性命,但脚上会留下烫伤……”
“胡说八道!”胡大爷呸了一声,没忍住说道:“家里装了饮水机,这个天哪还需要梦梦用到热水壶。”
“是么。”苍舒微勾了勾唇,抬起来的双手放下来,顺便活动了下手腕,“你不记得你亲戚家送来的那只活鸡了吗?”
苍舒微这句话点醒了胡大爷,胡大爷脸色一变,想起来前几天老伴的姐姐确实从乡下带来了只老母鸡过来。
胡大爷家住的小区,也不是一楼,家里实在腾不出一块地方给一只鸡活动,再加上鸡本身身上的味道就不好闻,老伴是打算这两天就把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的。
活鸡杀了,就算不吃也不能直接塞进冰箱里,要把鸡毛褪掉打理干净才行,而褪毛需要用到开水。
苍舒微知道胡大爷内心松动了,于是不紧不慢地说:“反正就一个电话提醒的事,我也不能隔空对你孙女做什么坏事,不是吗?”
胡大爷这回没搭腔,一边掏出老旧的按键手机给家里回拨电话,一边紧紧盯着苍舒微。
“喂!老婆子,你今天是不是要杀鸡啦?”胡大爷跺了跺脚,“你听我说,俺们家那水壶晓得伐,你去看看把手是不是坏得了,要是坏掉了千万别用,扔掉好嘞,我今晚家去买个新的。”
苍舒微抬起双臂拉伸了下筋骨,胡大爷的手机外放声音很大,能清晰听到他老伴通过听筒传出来的声音。
“老头子,你咋晓得的?”
“我好像碰到了个小大师,他告诉我滴,你让梦梦今天别碰水壶这些能烫伤之类的东西,小大师跟我说梦梦今天会烫伤,我才打电话给你的。”胡大爷对电话那头叮嘱道。
“我晓得了。”
“行了,我先挂了,知道了知道了。”胡大爷挂断电话,抬起头对苍舒微歉疚地说:“不好意思啊小大师,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别——”苍舒微皱眉,莫名不喜欢胡大爷喊自己的这个称呼,“别叫我小大师。”
胡大爷以为苍舒微是介意自己提了一个“小”字,遂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大师?”
“不用叫我大师,我也不会高深莫测的法术啊。”苍舒微两手一摊,“我只是单纯从你脸上看出来你孙女会出点小意外。”
胡大爷活这么大岁数了,也知道有些高人就是有点怪癖,因此当苍舒微让自己别喊他大师时,他爽快地答应了,“好,小哥,谢谢你救了我孙女,你手机在身上吗,我转你课金。”
胡大爷说着往自己的保安服上上下摸了一圈,摸完后他嘿了一声,一边跑向两米远的保安亭一边回头和苍舒微招呼:“我去换个手机。”
“欸!”苍舒微让胡大爷留步的手放下,他和胡大爷说梦梦的事不过是因为……
“咕噜咕噜噜~”
苍舒微按了按肚子,他就是饿了,看胡大爷吃的正香,想讨口包子吃嘛。
“小哥!”胡大爷举着开锁的触屏手机,跑到苍舒微面前,有点笨拙地点进某个软件里,“前两天刚发工资,现在手里还有点钱,我给你转个五千?”
“不用了不用了!”苍舒微两手直摆成浪花,且不说这什么“课金”太多了,他……
“其实我身无分文来着,手机也没有。”苍舒微尴尬的笑了笑,指向胡大爷身后便当盒里没动的两个包子,“要不你就给我……”
“好、好好!”胡大爷一拍脑袋,一脸的苍舒微如果不提醒他还真忘了的表情,“我看看身上带了多少现金。”
胡大爷当场就把自己上上下下几个口袋全部搜刮一空,“等等哈,”他转身又去了保安亭。
苍舒微站在原地还能看到胡大爷在保安亭里面翻箱倒柜的模样,他咽下没说出口的“给我两个包子就好”。
现在形势转变,他那么一点点的洁癖突然发作了:胡大爷的包子虽然没吃,但毕竟已经在他碗里了不是?
“小哥,”胡大爷捧着有零有整的现金走到苍舒微面前,看表情他似乎还有点愧疚与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我身上现金只有六百一十七块五毛,这些全给你吧。”
胡大爷说着把手里的纸币硬币全往苍舒微手里塞,苍舒微手忙脚乱地接过钱,“谢谢你,大爷。”
“欸~应该是我谢谢你。”胡大爷罢罢手,“我这现金不多,现在在上班,走不开去银行取钱,小哥要不你明天来我这里,我准备点现钱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这些够了,而且梦梦不是没事吗,我也是凑巧多说了一句。”苍舒微说。
胡大爷不赞同,“话不能这么说,对了小哥,你是有什么困难吗?”他沉吟片刻,“要是有,可以先住我家,梦梦他爸妈暂时不在洺市,家里有空屋。”
“谢谢,不过不用了。”苍舒微拒绝了胡大爷的好意,转而问起:“就是这附近有便宜点的租房吗,还有哪里可以卖头发?”
“从这公园右转,往前一直走,有一个叫天外天的小区,那里的房子倒是便宜,就是……”胡大爷迟疑了一下,“就是这些天神神叨叨的事发生了很多,听说风水有问题。”
苍舒听罢,“没事,我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事儿。”
胡大爷噎了一下,想到苍舒微刚给自己孙女解决了件事,不由瞥了他一眼,继而又说:“至于这卖头发的,偶尔有人骑车来收,不过小哥你这头发油光水滑的,真舍得卖了?”
苍舒微抬手摸了下适才自己又盘起来的头发,他耸了耸肩,“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嘛!”
没办法,他现在身上只有胡大爷给的六百一十七块五毛钱,和两手空空没什么区别,总不能让他今晚再住公园里吧。
“你可以先去打听打听,这头发卖的好了,几千一万的不成问题。”胡大爷说。
苍舒微谢过胡大爷之后,转身就要离开体育公园。
“小哥,你没地方去回来找我啊!”胡大爷没忍住在后面喊了一声。
苍舒微脚步微顿,回头朝胡大爷点了下头,然后离开了。
……
首先,苍舒微捏了捏口袋里的钱,沿路走到了一家包子铺。
“老板,来一个麻辣小龙虾包,一个小猪奶黄包,一个粉丝肉末包,一个梅干菜肉包,一个四方叉烧包,一个小狗紫薯包。”苍舒微一口气念了六个包子名,“再来两袋酸奶。”
他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但资金有限,六个包子就六个包子吧。
“一共30块钱。”店老板一边啪啪啪掀一个盖一个蒸笼,一边头也没抬地对苍舒微说道。
苍舒微从口袋里掏出胡大爷给他的六百一十七块五毛钱,从里面点了点,然后抽出一张二十元一张十块的,递给了已经打包好包子递给自己的老板,“给现金。”
“哟!”老板哟了一声,“像你这样年轻的小伙子,现在都不怎么用现金了。”
苍舒微打了个哈哈,“形式所迫。”
“手机被老师收走了?”店老板看苍舒微长得年轻,以为他还是个学生崽。
“这个……”苍舒微接过老板找的零钱,含糊道:“算是吧,我付好了哈,先走了。”他拎上满满当当的袋子,边走边吃起了热腾腾的包子。
店老板给包子分了两个食品袋,正好方便苍舒微一手吃包子一手喝酸奶。大约是饿狠了,他吃的很快,不到十分钟,就把六个包子两袋酸奶一扫而空。
“好饱~”苍舒微拍了拍肚子,随手将包装袋子尽数扔到路边的垃圾桶里面,“吃饱喝足,现在就看看哪里能卖头发。”
“收头发辫子专收长头发,回收旧手机,旧手机换脸盆换菜刀……”注①
嘿!他眼睛一亮,难道今天是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
注①:引用一下广为流传的街头巷尾广告语,没啥比这更合适了。本来想编一个,但这个精悍经典(引用,引用,引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小大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