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衿撇撇嘴,问陈凯:“你去的哪个洗脚城?我们稍后会去核实你说的话是否真实。”
“就在前面不远,叫什么金手指……”陈凯回忆道,“我找的那个叫潘潘,是个长头发。”
顾子衿环顾一眼四周,最后将那扇门开的房间望定,“方便看一下陈若楠的房间吗?”
陈凯眼轱辘一转,看她们两手空空,忽地冷笑:“这——似乎手续不全吧?”
顾子衿知他所指不过搜查令罢了。看来他始终是有备而来。顾子衿猜他定是作奸犯科多了,好比久病成医,才知道这么些程序。
但她们来得匆忙,的确没带上手续。顾子衿与林可卿对望一眼,对方歪歪头,回以一个“你不会没准备吧?”的笑容。
姚瑶从笔记本皮页里抽出一张盖了红章的纸,展开来冲陈凯耀武扬威:“喏,你要的搜查令。”
顾子衿诧望她一眼,没料到她准备得这么周全,欲开口问她是何时准备的,却瞧见姚瑶眼神示意她放心。
顾子衿点头知晓,这时候哪还能操心哪些?身边的林可卿已然动身,事不宜迟,随她迈入陈若楠的房间。姚瑶也尾随其后。
林可卿站定,不知从哪儿弄出一双白手套套在双手上,随即左翻翻右看看。
这时候顾林二人在门口伫立。只见一张小床上覆着一条单薄的小毯。
这房间不过十来平方米,但放眼望去,杂物不少——墙角里落着的塑胶高脚凳,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盘成圈的麻绳,甚至还有几罗堆叠在一起的蜂窝煤;说是杂物间也不为过。
实际用于陈若楠的,不过一张小床,一扇木衣柜,一条小木桌罢了。
忽见那书桌上立着的书本里有一本与众不同——其它都是书脊朝外,露出书名,叫人一眼便清;只有那一个小册子,书脊一片空白。
顾子衿好奇,凑近细看。原来那些书都是陈若楠正学习的,往前那些旧书不知是收纳了起来,还是被当作废品一并卖了出去。
顾子衿猜那些学过的旧书定是卖了出去。因为这房间里多的是杂物,却都是还有用途的——没有用途的东西,只有被丢掉一种归宿;当然能卖作钱,也算是有了用途。
只这一本静静地被那些教材拥立着,必定大有玄机。顾子衿没有轻举妄动,目睹林可卿取了一截麻绳作为物证后,叫来她,让她把那册子取下来好好瞧瞧。
林可卿停下翻箱倒柜的动作,闻声赶来。摘下来打开一瞧,分辨出来是本日记。
顾林二人并肩而立,翻开粗略瞧瞧,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跟案件有关的消息。既是物证,便取过一枚证件袋,封入袋中,回局后再好好研究。
顾子衿向她投以疑惑的眼神,只见林可卿微微摇头,示意她并没有发现什么。
目睹这一幕的姚瑶叹息一口,垂头丧气道:“陈若楠要是真留了什么别人犯罪的证据在房里,也一定被人清理掉了。”
顾子衿听了这话心不在焉。心道:有了那麻绳,鉴证科定能给出些许说法;再有这日记本,也不算无功而返。
三人毫无建树,只得打道回府。
临行,陈凯幸灾乐祸道:“我早就说了,警官,没有证据就别乱说话。”
顾子衿冷眸看他,道:“你的不在场证明还没有核实,现在就幸灾乐祸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不等他狡辩,顾子衿再鄙夷道:“陈若楠好歹也算是你的继女,你这样也太没人情味了。”
听她义正辞严,陈凯也默不作声了,只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一旁的谢小红伤心欲绝,魂魄不全地迎上来,无限悲凉,“她的尸首在哪里?”
“是她同学在教室里发现她的。”顾子衿道。
谢小红抬起头来,红了眼眶,脸上排山倒海,皱成一团,哽咽道:“那我——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接她回来?”
“案子结束后,我们会联系你。也欢迎你随时来金林市局问询案件进展。”顾子衿道。
陈凯也拥了过来,他改颜相待:“死在学校的?那学校可要赔钱了。”
顾子衿沉默了。
无论陈若楠死因如何,她都永远地从教室离开了。常有这样的案子,无论死者究竟死于何事,只要死于学校或公司,他们都会出于人道主义赔偿些钱款;同样的,凤南中学也不例外。
“都怪我。”谢小红喃喃自语。
朝向门口的脚尖又转了回来,顾子衿侧过身,满腹狐疑:“什么?”
“都怪我……都怪我——”谢小红咆哮着,脊背涌动着。
顾子衿皱着眉,目光流转,最后将她望定,道:“都怪你?什么意思?”
谢小红犹豫不定,满面惶恐,唇齿嗫嚅。这时候陈凯瞅了她一眼,将她拉到一旁,手搭在她的臂膀上,忙道:“没事的,这也不能怪你呀。若楠是个好孩子,还给我们留下来一笔钱。”
他安慰着身边的谢小红,顾子衿却敏锐地听出几分威胁的味道。
顾子衿望定谢小红,等她怎么回答。可这时,她滴溜转的一双眼像是在思索什么,眼睫毛也不住地颤抖着。
稍后,她惨白的脸色缓缓红润。再等她开口,便是些婉言送客的话了。
陈凯也借势催促着他们离开,却欲盖弥彰地堆笑,声称要哄他这伤心过度的老婆。
此地不宜久留,三人翩翩下楼,直奔陈凯口中楼下的麻将馆去。
夕阳远远地挂在西天边,圆圆的好似一颗来自高邮的咸蛋黄,萦绕在其周围的泛泛黄光便是那油而不腻的鸭蛋油。
还好,天还没完全黑。还好,案子还没完全陷入僵局。
这麻将馆设立在居民楼里,门常日开着,设了一条布帘在门口方便进出。
刚到门口,便嗅到一阵臭熏熏的烟草味。顾子衿掩面拉起门帘,学着先前那打牌的人朗声叫道:“老板娘——”
“来了!来了!”她大抵是以为又有人要放水,一阵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哟——今天怎么来了几个生面孔?”老板娘警惕地扫视着三人,热情相待,“三位贵客打什么牌?”她说着就往人把一张空牌桌迎。
顾子衿见他们赌注不大,便不想打扰她做生意,随她去了坐下。
“我们先打着,稍后就有人来接我。”老板娘将麻将牌码好,掷了一颗骰子,笑道,“三位新人贵客难分高下,就先让我做庄吧!”
老板娘见姚瑶掏出本子写着什么,动作一滞,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子衿。
“老板娘,我们不是来打牌的……”顾子衿说着悄悄将证件示给她看,“我有事问你们这里——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
“啊——”老板娘见来者并非不善之类,笑道,“随便问。我就是管事的人,这麻将馆是我开的。”
“那你就是老板了。”顾子衿较真地纠正,“老板贵姓?”
“称呼而已嘛,随便叫……”女老板摆摆手,“我姓段,但是这里的人都叫我老板娘。”
“段老板——”顾子衿仍然固执己见,“你知道这楼上有一个叫‘陈凯’的吗?”
“知道!知道!”女老板忽然笑容凝固,悄声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这点无可奉告。”顾子衿道,“段老板,他说他从昨天**点就在你这里打牌,一直打到了天亮,你记得这回事吗?”
“记得!记得!他还找我拿了八十块钱呢!”
顾子衿与姚瑶对视一眼。她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他打牌打到了几点吗?”
段老板还没回答,她已追问:“这期间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记得!记得!你等一下……”段老板说着往里走去,似乎取什么东西去了。
不一会儿,她手里捏着一本小册子走出来。段老板坐下来后将本子展开给顾子衿看,手指指着某处说道:“这是我的账本。你看——这里,今天凌晨一点零三分,陈凯找我拿了五十块钱。”
顾子衿凑过去看了看,的确如此,但又随即疑问:“他不是借了八十吗?”
“是的。他是找我借了八十块钱,但是是分了两次拿。”段老板说着又指向另一处,“听说他后半夜倒霉得很,本来前半夜赢了,后半夜却又输了个精光。”
顾子衿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去,“6:48?陈凯第二笔钱是六点四十八拿的?”
段老板点点头:“是啊!是啊!那时候他们最后一把,结果陈凯还是输了,就又找我拿了三十块清账——你别说陈凯这人虽然长得猥琐,但是牌品还是不错的……最后一把也不赖账。”
六点四十八才结束牌局。且不说他去凤南中学需要多久,学生上课的时间是八点,但七点就陆陆续续有学生进校。陈凯很难作案布置好现场后再全身而退,不被人发现。
顾子衿向段老板道谢,称多谢她配合,而后支起身告辞。
段老板也不挽留,依然热情相送至麻将馆外,招呼道:“慢走!慢走!有问题欢迎随时再来!”
“顾队,你怎么知道陈凯没撒谎?”走出麻将馆,姚瑶终于发问道。
顾子衿边走边解释:“研究证明,右撇子的视觉记忆区主要位于右脑。而当右撇子在回忆的时候,首先需要激活右脑,同时,连带激活控制左眼的神经通路。所以右撇子在回忆或是思考的时候,往往会看向左上方。”
“陈凯抽烟、拿打火机的时候都是用的右手,他是右撇子;当我让他说不在场证明的时候,他的眼睛的确看向左上方。不像是在撒谎。”
瑶瑶仍然疑惑不解:“那让他倒着再说一遍,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确认他是真的没说谎。反社会人格和表演型人格在撒谎时会看起来毫无破绽——因为他们相信自己说的就是事实。”顾子衿道,“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当然不怕骗不过别人。”
“我知道了。”姚瑶点点头,举一反三,“相当于双重保险,确认他没有撒谎。”
“没错。‘倒叙复述’是常见的测谎手段。陈凯说的时候,不仅倒叙无误,还能较正叙补充细节;虽然逻辑不太通顺,但倒叙讲述就是容易颠三倒四,想到哪里说哪里。由此可见,他说真话的概率倒大大增加了。”
“嗯——”姚瑶连连点头,称赞道,“顾队你懂得真多。接下来只需要去验证一下陈凯的另一道不在场证明,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说谎了。”
上了车,顾子衿点燃引擎,往陈凯口中的洗脚城狂奔去。行驶在路上,远远地便见一家招牌小小的“金手指足道。”
顾子衿不禁失笑,所谓的洗脚城,不过一家小作坊。
下了车,正要携两人款款而去,姚瑶却在这时候三急。只好放她而去。
刚进那门,只道里面别有洞天,富丽堂皇,半点不是外面瞧着的落魄模样。
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披头散发的迎宾踩着高跟鞋抢上来,弯腰欠身,连连点头:“贵宾您好!”
顾子衿刚要开口发问,忽闻她们吵了起来——
“我先看到他们的!”瞧起来年纪大些的迎宾喝道。
那年纪小些的,也不甘示弱:“抢客人是凭谁先看到的吗?”说着冲大迎宾扬扬手。
顾子衿这才发觉她扬起的那只手早已紧紧地拉住了自己臂膀,意在她早已碰上客人,这单理应是她的。
“你抱住客人,客人就非得跟你走?”大迎宾也不服输,说着看向顾子衿,“你也得看看客人的意愿。”
小迎宾势在必得,转过头来对顾子衿道:“我年轻漂亮。”
“我经验丰富。”大迎宾也拽住顾子衿另一只手。
这时候林可卿从顾子衿身边退一步,隔岸观火,看出好戏。
“你人老珠黄!”小迎宾又道。
“你技术不行!”大迎宾也道。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起来,实在幼稚。可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都不肯将这到嘴了的鸭子放飞。
大迎宾使出杀手锏,小声悄悄地说:“买我这单,可以直接92。”
“92?”林可卿疑惑道。
顾子衿看了她一眼。想她在国外,不懂这些行业黑话很正常。又见她勾唇浅笑,定是猜到些什么。
这时候林可卿猜出端倪,幽幽地说:“她是女的。”
那大小迎宾闻言纷纷侧目,上下打量一眼顾子衿,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原是灯光昏暗,认错了性别。
还不等顾子衿开口,大迎宾便抢道:“性别不是问题。除了做不了全套,92、95甚至是69任选。”
末了,她仍抓住顾子衿,信誓旦旦,补充道,“98全套也不是问题,但是得加钱。包起飞、降落。”
顾子衿摸摸鼻头:“……”
小迎宾率先撒了手,皱着眉头盯大迎宾,一脸瞧变态的神情。那神情因职业素养而转瞬即逝,但向大迎宾堆起笑来,卖个顺水推周的人情:“这单我让你就是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一战,大迎宾略胜一筹。
大迎宾一定要做成这单买卖,推着顾子衿往包间里去,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谈价格也并非不可。
顾子衿抗拒无门,只好摆出证件亮明身份。
大迎宾面红耳赤,呆若木鸡。脚跟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一步。
而那小迎宾早已逃之夭夭,嬉嬉笑笑,向大迎宾落井下石道:“你瞧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顾子衿没那么多耐心听她们互相嘲讽,开门见山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潘潘’的?”
大迎宾苦尽甘来,朝小迎宾背影信手一指,“她就是!”
顾子衿冲林可卿歪头示意,道:“林可卿,快追!”
“啊?我啊?”林可卿莫名其妙,嘟囔道,“我又不是警犬。”
话虽这样说,但见她话音刚落便发足狂奔。不一会儿便拎小鸡似的把人提溜到顾子衿面前。
命中注定的东西谁也抢不走,兜兜转转还是属于她。
“跑什么?老实待着!”林可卿训斥道,接着开始给顾子衿拉仇恨,“我们金林市局刑侦支队大队长、警号013280的刑警顾子衿要问你话。”
顾子衿瞪她一眼,以眼神斥责她未免太活泼了些。林可卿微笑着吐吐舌头,退到一边。
忽闻潘潘连连求饶:“警官!警官我不跑了!我都招!”
“别紧张,我问你件事情。”顾子衿安抚着掏出手机,拨弄着什么。
“好好好——我一定知无不、言无不尽……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告诉您!”潘潘道。
顾子衿调出一张陈凯的照片,将手机展示给她,“你今天见过这个人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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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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