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面色惨白，这回倒换他成了那个从枯井里爬出来的。反观冷秋魂，向来纸一样白的脸上都喜出了一分血色。
说到底，黑衣少年与江边柳同是用了取巧的法子。可江边柳使出的功夫却是货真价实的，甚至更胜一筹。且江边柳不仅取了巧，还附带着“六个六，豹子”，不论是江湖人还是赌客，都不得不心服口服。
“我可算是赢了？”江边柳笑吟吟地瞧着黑衣少年。
对方面色是白了，眼神却多彩得很，忽而愤怒，忽而后悔，一会儿变一个样。只是他不回江边柳的话，想来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输了，即便他心里已知道自己输了。
江边柳也不逼他低头，只朝他伸出掌心，意思是要拿走赌注——那枚价值连城的玉璧。
黑衣少年狠狠瞪着江边柳的掌心，却不得不把手伸向遮盖于斗篷之下的腰间，拽下那枚玉璧。
“给你玉！”黑衣少年终于开了口，意料中的并没有什么好气。
正在此时，赌客之中却隐隐骚动起来。有人结结巴巴道：“白、白玉……”
“我难道不知道这是块白玉吗？！”黑衣少年的火气喷了出来，一甩鞭子就要朝人打去。
于是，长鞭破空声和那人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白玉魔！”
“啪——！”
鞭子打在了地上，响亮的声音却已惊得满堂人开始从后门逃散，仅剩几个胆子大的仍留在原地。只是不知道逃的那些人惊的是鞭声，还是那一句“白玉魔”。
江边柳余光去看冷秋魂，发现对方居然也默认了让他的这些“摇钱树”早早离去，只是面色稍沉。
而黑衣少年朝赌客们离去的相反方向转过身，面向快意堂大门，随即看到了迈进来的一众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个彪形大汉。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袖口、肘部、膝弯…到处密密缝着补丁。那些补丁的颜色新旧不一，却都浆洗得干干净净。还有一支竹笛斜插在腰间。
而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他那一身皮肤，竟是细皮嫩肉的，宛若白玉，配上他凶神恶煞的长相，真是方枘圆凿。
此外，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浑身打满补丁的乞丐样人物。那几人对他显而易见地恭敬畏惧。
他刚走进来便瞪着黑衣少年，泛黄眼白中的瞳孔像两粒烧红的炭火：“就是你小子两日前在赵官镇伤了本帮十余弟子？”
江边柳听了心想：“本帮”？莫不是丐帮？
大约是他面上露了疑色，被旁边冷秋魂瞧了去，冷秋魂遂低声道：“为首的那人姓白，只因作恶多端，又生得一身细皮白肉，江湖人称‘白玉魔丐’。没想他反倒自鸣得意，索性将‘丐’字去掉，自称‘白玉魔’。只是…”
冷秋魂顿了顿，微蹙眉头：“只是十余年前，他一口气奸杀了十七位黄花处子。上任丐帮帮主任老帮主大怒之下意欲将他家法处死，却被他先一步躲了起来。自那之后，他便被逐出了丐帮，可如今看样子竟不知怎么又被他回来了。”
江边柳闻言也是一惊，暗思：丐帮素来以义薄云天的名门正派示人，没想到其中也有如此恶名昭彰之人。
另一边，黑衣少年冷哼一声，回那白玉魔道：“是又如何！”
“找死！”白玉魔怒极喝道，下一秒却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黄牙，“且让你见识下老子的手段。”
言罢，白玉魔将竹笛横在嘴边，幽厉的笛声随之响起。那笛声忽而高亢如厉鬼嚎哭，忽而低沉似冤魂泣诉，仿佛是从九幽地府飘上来的。
可随即，赌坊里响起了更可怕的声音——
那不是人吹奏的笛音，而是数十条蛇在同时吐信。
眨眼功夫，地上已爬满了毒蛇。
大蛇粗如碗口，小蛇不过寸宽，斑斓的鳞甲泛着幽光，吐出的信子此起彼伏。他们像一片浑浊的潮水，迅速漫过酒坛，漫过赌桌，漫向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也不用鞭子，而是抄起身旁椅子砸过去，却听见白玉魔的笛声又高了半调。蛇群中突然窜出几条黑影，直扑他的咽喉。
他瞳孔一缩，不再反击，只着急忙慌地翻身撞破窗户，像一只受惊的鸟飞了出去。
而蛇群也跟了出去，蛇尾拍打窗棂，发出“砰砰”的声响。
见此情状，江边柳哪还不明白，那黑衣少年竟是怕蛇！最起码怕到连自己的鞭子都不想沾上一点蛇气。
瞧着黑衣少年逃离的背影，那边白玉魔发出一声嗤笑，面上也起了得意之色，不紧不慢地跟在蛇群后面走了出去。
然后，快意堂里剩下的人都跟了出去。这些见着白玉魔还决定留在堂内的人本就胆子大，身上或还有点本事，又喜欢看热闹，此时更不愿意错过。
江边柳和冷秋魂对视一眼，也跟上了众人。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方才被白玉魔的出现骤一打断，那块价值连城的玉璧现在还在黑衣少年手里呢！
外头。
黑衣少年已被蛇群包围，避无可避。
“喂！你还想不想要玉了？！”他声音微微发颤，能听得出是在强忍惧意，也亏得他这种时候还能想起“挟‘玉’以令‘江边柳’”。
江边柳先不提，这一声求援却叫旁观者觉出了意思。
“欸？你们说…要是啸叶公子和白玉魔同时驱使蛇群，谁更胜一筹？”
“必然是啸叶公子！”
“不一定。白玉魔的恶名传了这么多年，他能没点真本事？”
“啸叶公子使蛇的本事，怕不在白玉魔之下。”
“依我看……”
听觉灵敏的江边柳一下子捕捉到了诸如此类的这些话声，同时也捕捉到了白玉魔阴狠狠撇下的嘴角。
江边柳：……
果然，不论在哪个世界，吃瓜群众都是一支…“奇兵”。这下又有麻烦了。他无奈暗叹一声。
如他所料。
白玉魔的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比毒蛇吐信更阴寒的笑。他忽然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人的喧嚣：“叫他出来。”
最后跟着走出快意堂的江边柳就站在众人身后，一半的身体站在阴影里。可没人会忽视他，所有人的目光明里暗里都看着他。
他的脸模糊在赌坊外边亮着的十几盏琉璃灯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怕人，亮得清清楚楚。
白玉魔冷笑：“听说你能驱蛇？”
“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江边柳面色从容地点了点头。
闻言，赌客们立刻骚动起来，满眼不可置信：蚂蚁摆字、鸟兽散纸，这他娘的叫“雕虫小技”？！
白玉魔的脸也登时黑了下来。谁不知道他白玉魔最厉害的就是一手驱蛇的本事，结果到了这小子嘴里就成了“雕虫小技”？！
白玉魔怒从心起，当即吹起竹笛。那调子阴森可怖，像暴雨前的闷雷，又仿佛是一种预兆，预示着下一秒，毒蛇就会咬住猎物的咽喉。
“坏了！”有人突然大叫。其余人都瞥过去——
“怎么不见啸叶公子的柳叶？若是没有，这枯井里可哪来的柳叶！”
众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对啊，济南平城谁人不知，啸叶公子驱使百兽，用的是那可通灵识的柳叶曲。
但蛇群可不等人。一条条毒蛇嘶嘶吐信，骤然暴起，闪电般往江边柳面中刺去——
怪事发生了。
江边柳一动不动，蛇群蹿到他跟前三寸处，竟齐齐刹住了。它们立起半身，吐着信子，却不往前一步，反而慢慢往两边分开，给江边柳让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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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霎时间瞪圆了眼睛。
白玉魔那张细嫩的白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提高笛声，毒蛇却毫无反应。
“这不可能！”过于猛烈的吹奏让笛声陡然变调，白玉魔原先粗哑的声音也尖锐刺耳了起来，“给我叫这杂种死！”
毒蛇们依旧不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吹叶子啊？”
“谁说我是以柳叶曲驱使百兽的？”江边柳看向满脸疑问的那人。
“可是，可你之前明明…”
“那个啊，”江边柳微微一笑，“那次只是我一时兴起，于是以曲咏景。说到底，不过是听到百兽皆言…”
“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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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柳这一笑正如春风掠过眉梢，再加上他说的这些话，当真是风雅至极。
旁的人无一例外怔在了原地，竟是万万没想到，江边柳给出的理由居然只是因为欣赏春景？！
这种感觉恰似你以为别人是全力以赴，其实对方甚至悠哉悠哉地喝了杯茶。你以为的腥风血雨，其实只是对方的一句“风景不错”。
——啸叶公子当真可怕如斯！
不过，江边柳倒也没有说谎，他的奇术“心通百兽”本就不需要辅以乐曲。从一开始，他便只是觉得吹着柳叶曲出场更显风头罢了。
此时，白玉魔的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起，他正要发作，江边柳却在他之前吹了声口哨。
井口方向忽然簌簌作响，那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近，最后简直像是要从井中人的头顶落下来。
众人抬头，只见十几只苍鹰从天而降，鹰爪如钩，目光如电。它们一掠过蛇群，爪间便多了几条挣扎的毒蛇。眨眼间，蛇群就被老鹰们一窝带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这……”
事态转变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众人一时间瞠目结舌，只能面面相觑。
白玉魔面色已然红到发紫，扭曲得如同厉鬼，手里还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灰布袋。
只见他将手伸进灰布袋里，朝江边柳阴测测道：“得罪老子我…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给作者写乐了哈哈哈哈，这什么文艺咖啊[可怜]
以后还会有更多类型[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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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玉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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