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一次陷入沉默。
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激战，现在身上竟然密密麻麻都是暧昧的蚊子包。
甚至，还有抓痕。
水龙头的水流声充斥宽敞的浴室，顶上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肩膀上，投射下的阴影，将他腹部的线条包裹。
让人血脉喷张的肌肉。
他抬手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水珠，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后，镜子里的影像突然发生了变化。
陈砚没有说话，镜子里的他却开口了。
“大仙！搞到了搞到了！”
雌雄莫辨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但陈砚可以猜测，这玩意儿智商肯定不高。
听到它这样说，陈砚冷着一张脸，一手将马桶盖盖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马桶前面，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纸，然后岔开腿坐着，吐出一个字：“说。”
“ABABC,BCBCD,CCADD。”镜子里的人标准播音腔开嗓，“根号2...”
陈砚写完，扫了一眼选择题的答案。
3A4B5C3D，这都不符合出题原则，不是说会均匀分布的吗？
不管了，明天就周一要上交作业。
陈砚顿了一下。
不对，是今天。
今天是周一。
他握着笔写字的速度更快了。
“再快点。”
“好...”
正准备敲浴室门的乔驰收回了手。
陈砚这人，看着温和，原来私底下喜欢这样...
乔驰低头笑了下，转身离开。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课。”
周一惯例升旗，陈砚顶着大太阳站在队伍最前面，他人高，没什么背景但跟几位外班公子哥玩的好，所以班内几人也不敢使唤他太过分。
陈砚对站哪儿无所谓，反正都要晒太阳，哪站不是站。
他的目光乱看，瞥到了在树荫底下的两三个人。
那几个人陈砚没印象，但他知道出现在他视野中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非富即贵，他目光落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还是玛丽苏小说。
一想到自己因为不守规矩来到了需要格外遵守规矩的这里，陈砚就很想笑。
他也笑出了声。
笑声被掩盖在升旗声音中。
学校的校旗是金色太阳，盾牌和剑，跟整个学校给人的感觉一样，英伦腔调很足。
但他是华夏笔仙出身，气质就跟周围的人不太一样，温良恭俭，脖子上挂着一块小巧的鎏金阴阳镜。
陈砚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但现在，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从宿舍出来以后接受到了很多的目光。
对于这个世界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现象，陈砚不会内耗，他举起自己胸前的阴阳镜，阳光被镜面反射，像一颗迸发出光芒的小太阳，吸引了站在主席台上演讲者的视线。
正对着的目光总是格外强烈，陈砚抬起眼，对上了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
想对镜子里的人说的话拐了一个弯，他笑了一声，像是轻讽：“找到了。”
小小的镜子里显现出陈砚虚幻的影子，它的五官变得模糊，但声音明显很兴奋：“太好了大仙！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调查了！”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陈砚看了一眼以后就收回视线，同时用镜子取得联系以后就不再用手拿阴阳镜，双手下垂，看着很乖地站着。
“或许是因为你脖子上的...抓痕？”
雌雄莫辨的声音弱弱地传到陈砚的脑子里。
抓痕？
陈砚后知后觉抬手，手指碰到疼痛如针扎，皮原来都被抓破了。
这么强的攻击力，指甲估计都掀飞了吧。
头顶的阳光太烈，九十点的太阳高悬头顶，热的像是在活扒人皮。
他的后颈处有汗冒出来，汗水积聚下滑，经过伤口晕染，疼的陈砚眉头一皱又一皱。
目光忍不住又落到树荫底下的三个人身上，这一次眼神里带了点羡慕。
陈砚是阎王手里的判官笔，在地府批改生死簿的，日复一日的工作，就算是牛头马面也遭受不住，他忍无可忍，以阎王在物色新的判官笔为借口，大发雷霆逃了出来。
本来是打算跟着黑白无常去人间走一趟见见世面的，但是经过孟婆那里的时候被一个小鬼冲撞，跌到了忘川河里。
再然后，陈砚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他不会游泳，呛水的经历太恐怖，陈砚不愿意回想，于是也不愿意去想刚来这里的时候。
其实也就昨天，但或许是刚来这个世界灵魂与磁场还不适应的原因，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陈砚叹了口气。
他记得当时自己遇见金手指时的高兴心情，但是——
“我是本书作者八王养殖基地，大仙您终于大驾光临了！其实邀请您前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有编辑看上了我这本陈年旧书想要出版，但是内容需要改动，我现在特别需要点化！”
同样是笔仙，也分很多种类，这货明显是求文曲星手底下的，跟他一个阎王手底下的不说大同小异，那简直是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陈砚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了。
阳间死的人太多，阴间管理失调，没有秩序冲撞他是其一。
天庭文曲星手底下的笔不够用了是其二，不然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怎么算都不可能去掺和这种事儿。
学生太多了是其三，生那么多孩子干嘛，每个人都求逢考必过，文曲星就算是触手怪那笔也不够用。
最后，就是这个作者瞎求，自己瞎走。
他本来想说自己做不到，但转念一想，判官笔也是笔仙，他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嗯。”陈砚淡淡应声，“你求什么？”
“我想知道要怎么改我的小说，不管怎么写都ooc的感觉，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陈砚对这些不懂，但万变不离其宗，笔仙就是以笔墨为生的，字里行间，他将感受到的用人能听懂的话说出来，那就是：你的剧情崩了。
“不用怀疑，就是ooc了。”陈砚微笑。
信仰之力可以供养神仙，像陈砚没日没夜待在阴曹地府从来没有感受过供养的笔仙，在跟这个叫什么王八的说完话以后，就感觉到了一股奇异又温暖的力量涌入他的身体。
“......”陈砚捏拳。
看来要离开这个地方，需要很多的信仰之力。
而这种力量，来源于小王八。
小王八想要的，是书能出版。
书能出版，就需要剧情流畅，人物不崩。
那么就很简单了，找到为什么人物崩坏的原因，再把剧情给拉回来。
很好。陈砚满意。
他问：“你的剧情走向是什么？”
小王八：“......”我要是说忘了会被打死吗？
陈砚：“......”会的。
“这本书我是十年前写的了，有很多剧情我都记不清了，大概就是在一个玛丽苏的世界里...”
玛丽苏。陈砚笑容裂开一分。
“...美丽坚强有韧性善良单纯天真不服输的女主进入这所皇家学院学习...”
皇家学院。陈砚的笑容又裂开一分。
“...伴随着跟男主之间的牵扯，逐渐成长然后成为世界第一女政客、女王的故事。”
陈砚的笑容绷不住了。
生活不易，笔仙都要出来卖艺。
陈砚笑了一声，这声笑容其实让小王八有点儿发怵。
它呵呵也笑了两声，心里有点儿惭愧。但转念一想连笔仙都给它请来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这可是笔仙欸！
笔仙！
笔仙·陈砚坐在房间里看着周末的作业。
为什么英文里要带着数学符号？
又为什么数字里夹杂着这么多字母？
半洋不洋的，邪门得很。
他把笔一搁，突然想到那些求文曲星的，这要是被同僚看到自己求他们做题，还不被笑死。
陈砚决定要好好学习。
“你回去帮我把这卷子搜一下。”
“啊？哦。”小王八应声。
升完旗回教室，乔驰就凑了上来，他跟其他富家公子哥身上傲慢的气质不太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很纨绔，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的那种。
“欸陈砚，你数学卷子写好了？借我抄抄呗。”
陈砚长得很清秀，常年浸润在墨水中，身上有一股很浓的书卷气。但他的面容虽清秀温润，一双眼睛却很黑，看着人的时候很有神。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压迫感。
——小王八把这个归结为神性，睥睨世人的那种。
陈砚应声，他应允了乔驰的请求。
乔驰很喜欢跟他玩，因为他看上去很好说话，并且作业是为数不多写了的人。
写作业的人只有特招生，也被叫做贫困生，这些人里乔驰只能忍受陈砚，其他人，要么带着点怯懦，要么就巴结，要么就自视清高，只有陈砚，让他觉得舒服。
陈砚是无所谓有没有人跟自己说话的，他要好好学习，还要去调查男女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主角没问题，还要去排查其他干扰因素。
总之，他很忙。
所以这些事，他不会拒绝，省掉了很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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