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雀一个眼神看过去,闵思齐立刻就懂了。于是率先收起手枪,然后闷不吭声地进屋去了。门栓上生了锈的弹簧吱嘎一声响,又吱嘎一声响,青年人再出来斜挎了一只军绿色印着红星的布包。
他环视众人,“分批走吧,人多扎眼。”
说着又看向孟图南,“你跟我一块,我们伪装成走娘家的夫妻,去搭小巴士车。”
“原本说好了在这里碰面的,杰克绑了人,往这里来肯定要费些功夫,你们在这等着碰头。灶台屋有蜂窝煤,有挂面,饿了就煮着吃。”
他最后看了眼灰雀,淡淡叮嘱道:“大家菌省碰面吧。”
饶是姚重菊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与众人进行切割,当下反对道:“这样恐怕不太合适。”
雅丽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枪。
闵思齐扬眉,“怎么不合适?你是杰克带回来的,活是他接的,你自然要和他一块走。”
“但和外国人接头的是你们,杰克是你们下线,离了你们他干不成任何事。”
姚重菊早在雅达和杰克碰面后套出他们的关系了,她如今担心齐化雨的事查起来牵连自己,不得不避避风头。
况且,这些年老秦的势到头了,现在又瘫了,加之子女态度强硬,她继续留下来也落不着好果子,倒不如卷了他的钱去过一过资本主义的奢靡生活去。
闵思齐被她的话气笑了,“灰雀是他上线,与我无关。”
姚重菊抬手指了指孟图南,“别耍滑头了,是与你无关,但和孟小姐关系很大。杰克说了,是有个洋人出钱要接她去海雕国,还在金三角那边安排了接应的飞机。”
她笑起来,有着成熟女性掌控局势的笃定。“别欺负我们见识少,偷渡的路子可不是这样的。”
姚重菊从小包里掏出精美的金属烟盒,她慢条斯理点上烟,轻轻吸了一口才道:“走空域去海雕国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那洋人这么有本事,接一个也是接,多一个两个也不影响大局。这样的话,没道理我们这么多人放着安全的方法不用去偷渡。”
灰雀听了她的话暗暗咬牙,这个杰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脸上堆满笑,刚要开口有脚步声匆匆往这里来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架着额上有疤的男人闯了进来。
雅丽反应迅速,忙探头看了一圈然后关上门。
这时一直日落西山,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半空,没有你刺目的光,也没有金色的微芒,好似散养破壳的鸡蛋黄,是透着营养价值不菲的橘色不敢声张。
少女立在廊下,对上神色仓皇的中年男子,她眸子里没有波澜,只轻声唤道:“原来是你,张春祥。”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这才从一堆人里分辨出孟图南,他下意识缩着脖子就要跑,雅丽正巧刚关上门反身回来与他打个照面,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吓得张春祥鹌鹑般老实地站回原处。
灰雀忙不迭掺着人往屋里送,“你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雇佣兵呢?雅达呢?”
“是个硬点子,差点就送命了。杰克和雅达说要干一件大事,人就交给我了。结果路上被摩托车撞了,真是倒霉,呸,真他踏马晦气,骨头可能断了。”
随着大门被关上,两人的交谈声见不可闻。
算不得大的院子里仍旧站的满满当当都是人。
雅丽听了姚重菊的话死死守在门口,钟如意紧紧挽着姚重菊的胳膊站在左侧院墙下,闵思齐与孟图南分立檐下,几人的目光都落在站在正中位置的张春祥身上。
他着一件紧巴巴的土褐色灯芯绒翻领外套,膝盖打着补丁的粗麻裤子和解放胶鞋,垂头绞手,一声不吭地往闵思齐的位置小步挪着。
孟图南双手插兜略略仰着脸看遥远天幕的一片云霞,神色平和,没有半分与他为难的意思。
小院短暂平静了几分钟,屋内忽然传来灰雀的叫喊声,“快进来人,端盆热水,拿毛巾。”
闵思齐腿脚不便,于是看向雅丽,雅丽守在门口,对他投来的视线没有丝毫回应。闵思齐眸色一沉,紧紧捏住木椅扶手,眼见他要与雅丽再起冲突,姚重菊忙站出来道:“我去我去,伺候人这种事你们小年轻做不好的。”
钟如意被闵思齐推了一下后摔到腰背,现在还疼得直不起身子,她想的很好,等雅达回来一定要这个瘸子好看。但现在只得忍气吞声,怨毒地瞥了眼孟图南后忙跟上姚重菊的脚步进屋去了。
微风拂面,竟叫闵思齐有种奇异的浮生偷闲之感。他扭头去看站得笔直,神游天外的少女,忽地问道:“你不想和张工聊一聊吗?”
“聊什么?”
“你应该能想到,一旦张工泄密的话,后果有多严重。”闵思齐借着发问,肆无忌惮到贪婪地看着少女的侧颜。“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的确,张春祥是负责热动能那一块的骨干,更是国内领域先锋人物,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前途远大。
为什么要叛国?
***
孟图南默了一瞬,忽地牵起嘴角笑了笑,清冷傲慢,愈发美得没有人味。
“我对理由不感兴趣,我只对他的命感兴趣。”少女说着将眼神轻飘飘地挪到他身上,张春祥畏首畏尾地对上她的视线,脊背顿时绷紧,额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觉得孟图南是真的起了杀心,虽然她笑着,可那冷沉沉的眼神里的杀意骗不了人。
但闵思齐却不这样认为,他甚至还打趣了一句。“在国内不行。”
孟图南挑眉,“哦?”
“他还有用,国外的那位对他研究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闵思齐转头对张春祥道:“东西呢?带来了吗?”
张春祥一把捂紧黑色挎包,一脸防备,“你,你们叫她看到我了,我暴露了,我哪还有活路?”
“放松,孟小姐准备出国,以后你研究的东西都要卖给她了。”在闵思齐朴素的认知中夫妻是一体的,那个外国人娶了孟图南,自然一切都会与她共享。
“什么?”张春祥闻言瞪大了眼,慌张不已,急声冲着闵思齐道:“她不会出国的,她骗你们的,研发就要出成果了,这种节骨眼她为什么要出国?”
“快,杀了她,不然大家全完了!”
闵思齐被他扯着衣服很是不悦,出声讥讽道:“都说文人风骨,偏你们最怕死!”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老实点,等会儿交了资料就滚回去,她的事轮不到你来瞎操心。”
“可是她看到我了,我还怎么回去?你们不能这样,过河拆桥,你们是故意的!”张春祥警惕地抱住包后腿几步靠在墙上,眼神来回扫看孟图南和闵思齐。
孟图南睨视他却不置一词。
张春祥瞬间心死了大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颓然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求生的本能使他在万念俱灰后飞快思考着对策。
闵思齐的腿坐久了也会疼,于是撑着扶手站起来立于檐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开口道:“你什么都不问吗?我们的安排?计划?就这么放心?”
“我只是人质,你们成或败,我都受益。”
闵思齐默然片刻失笑道:“你真特别。”
“啊,其实刚被你踩断腿的那会儿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比那些当兵的还恶毒,落他们手里反倒好吃好喝地带走,大不了坐牢。怎么都不会上来就下死手,没有半点犹豫。”
“这事困住我好长时间,直到那个外国人发布新的任务,我看到了你的照片。”
“看起来年纪很小,眉眼也没现在这么清冷,带着点恹恹的,不耐烦的情绪。独自站在巨大的喷泉旁边,手里握着好大好大的弓,背上背着箭筒,穿很奇怪的衣服,上半身勒得很紧,脚上是及膝长靴,头发打着卷儿散落周身。”
“那么蓝的天空,云朵也白得无暇,旷达凝炼,分明是美不胜收的景色,却只因为你也入了镜头,就全沦落为衬托你的背景。”
“那是打猎的装扮吧,你在海雕国接触的东西和国内完全不一样,你没有国人女性以柔弱温婉为美的枷锁。你解放过天性,一切从心。这么想着,我才释然。”
他眯着眼,声音忽然变得很慢,又带上了另一种疑惑,“释然过后又是不解,既然你在海雕国过得那么好,说是公主也不为过,干嘛还要回来吃苦呢?”
孟图南将手踹在裤兜里,看着一方斜斜的天空轻声道:“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是这个道理,闵思齐抬手看表,门口的雅丽忽地出声问道:“几点了?”
“差一刻钟到四点。”
雅丽听后面上露出明显的焦躁神色,时不时就要扭头从门缝里往外,看着看着就开始来回渡步,而闵思齐想了想,转身进屋去了。
本窝在地上的张春祥忽地起身,一脸狰狞着朝着孟图南扑过去。孟图南连手都没抽出来,只一个侧身,接着屈膝提胯一脚踹在男人的小腹上。
张春祥这辈子都没和人打过架,当即疼得跪在少女面前。孟图南却没放过他,一个侧踢踢在他的脸颊上,随着惯性滚下台阶。
孟图南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我记得你跟的是周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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