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祥十分肯定孟图南的后台很硬,所以才会这么坚定地不站周派,也不站行政派和学术派三个队伍,就一心一意跟定了孟图南。渐渐,心定后他也渐渐平静下来,对自己的研发成果成竹在胸,只待一试!
可昨天,孟图南突然晕倒在实验室里,将人送至医疗站后那位祁医生格外慌乱,二话不说先是打了通电话,三分钟内专车就到位,将孟图南拉走了。
她一走,张春祥就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做什么都缺了底气,这才把误差两个点的数据汇报到周见深这里。
“您看,继续生产下一批组件吗?”他草根出身,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周见深看向苏云鹤,苏云鹤面色沉重,斟酌着开口道:“周院,与其干等着,不如就请黑北的谢老师来看看,给咱们吃一颗定心丸。”
周见深点了根烟,烦躁极了,“谢老师说了,他的腿不良于行,来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小孟博士亲自去接。”
“什么?”不止苏云鹤,张春祥也极为惊讶,“怎么就点了小南的名?她也不是研究这块的,为什么要拿捏她去?”
“不知道,那边不愿意说,但态度很坚决,否则就不去了。”周见深也奇怪,所以动用了些私人关系去打听,可能赶巧问对了人,还真从那人支支吾吾中听出一句所以然来。
谢老师唯一的徒弟叫盛宴。
他琢磨了会儿,猛地忆起一桩陈年旧事,便果断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加之这段时间与孟图南共事发现这个小姑娘从不叫苦也不怕累,做事极有条理,科研能力更是出众,品性高洁,举止磊落,更是对盛家打从心底厌恶。
但私情不该影响工作,他负手渡步,最终决定亲自走一趟。他看向苏云鹤,有种临终托孤之感,“苏老,这里你多看顾,至多两日我必回。”
苏云鹤闻言顿时起身,抗拒极了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项目里有副院在的,便是副院一人担不得,还大总工,我算哪里的菜,怎配上桌?”
“苏老!都这个时候了,你再搞独善其身那一套就没意思了。人家孟顾问才多大点儿?她都是敢于在搞职称的问题上较真!你难道连个孩子都比不得吗?”
张春祥本无所谓的在听着,职称两个字却硬往他耳朵里钻,他不由精神一振。
“小,小南说什么了?职称这事听说闹得很僵,是卡在小南手里了?”
见苏云鹤一脸惊诧之色,周见深不愿意深谈,只定定看着他道:“你的责任很大,那个司漆星是你从雄鹰带过来的吧?小孟本来根本关注不了那么多人,偏你把人单拎出来说,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私心?”
苏云鹤用力抿紧嘴,的确,他说给小孟听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无心闲聊,他就是希望小孟记得这个有本事却出不了头的好苗子,若日后有机会了就帮一把。但孟图南这次居然提起分一个名额给司漆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但无论孟图南如何考量,这个人情他得还。
“我都老头子了,还能干几年!行行行,我来盯着点,但你要给行政办打个招呼放权,一旦起冲突了我也好有个鸡毛当令箭。”
周见深要回办公室安排一下工作,于是起身往外走,苏云鹤也跟着走,走到门边时瞥了眼兴致勃勃的张春祥,笑得意味深长道:“春祥啊,你眼光倒是毒辣,旁人都在站行派,学派,独独是你紧随小孟博士的步伐。”
“志同道合,志同道合罢了。我年长她那么多,真心实意当自家侄女一样看待的。”
“你们老张家若真出个这样的大侄女,祖上可不知积了怎样的大德。”
张春祥圆滑世故,极擅揣测人心,当即把心放回了肚子。苏云鹤这几句话可不简单,显然那些派系的人都把自己划在了孟图南羽翼之下,这次能推动职级评定工作,与孟图南的不懈努力有关,不然上头凭什么把这种好福利单单直通车一般下达在一个快十年都没出成绩的偏远研究院?
他笑眯眯地揣着手,方才因数据偏差带来的不安消失殆尽。
他几乎可以笃定,那些人为了讨好孟图南,绝对给自己留了名额!不然也不会引得苏云鹤这样的老前辈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
待目送他二人身影越来越远,张春祥哼着小曲折回了实验室。哼,一个几乎大半辈子都偏隅在一个北方落败的重工业城市的老头子,也敢摆这么大架子要孟图南亲自去请?
那自己必须给他一个下马威不可!
***
这些事孟图南一概不知,待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洁白到发光的房间里。鼻息里全是金属器械的冷峻气味和消毒药水刺鼻的次氯酸钠味。
她勉力起身,手背按在床铺上时猛地一痛,原是还打着吊瓶,手被钢针戳着了。穿着蓝色工装的保洁被她突然坐起来吓了一跳,垃圾也不收拾了,拔腿就往外跑。
孟图南的视落在被保洁弃在一旁,收拾到一半的垃圾桶上,这是一只用来装医疗废弃物的黄色塑料桶,里头有用过的一次性手套,纱布和针头,若干几个毫的玻璃药瓶。
全是外文,瓶身印着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
就这么几秒钟而已,已有人透过整面墙的隔离窗看到她醒了,门扇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人鱼贯而入。
孟图南坐在床沿边看向缀在最后的景赤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缓慢地环顾四下,然后抬手取下固定在鼻子里的输氧管。接着去扒针头时,有医生出声制止道:“不要乱动,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但针头还是被拔去了,手背上往外冒血,很快就将床垫打湿。
景赤华熟练地打开金属盒子取出棉球压上去,他看着少女瘦得甚至撑不起最小码的景氏病服,未语先叹了口气。
“小南,你知道你昏迷几天了吗?”
孟图南摇头。
“你已经发觉了吧,压迫感,窒息感,神经性头痛发作时的撕裂感,以及。”景赤华平静专注地注视着她的瞳孔,摆了摆手,一众人会意,呼啦啦地离开。
他方才轻声开口道:“你负责情感区域的右半球脑部,前额叶皮层都有异变。那时候你尚在昏迷中,拍的片子很仓促,但我仔细看了很久,你的情况非常奇怪,突触和神经网络异常发达,像一株蓬勃的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却也挤占,乃至侵犯了别的部位。”
“比如感情和感知力,共情力。”
“你看着像个正常人,可你已不是了。”
孟图南忽地笑起来,眼底一片濡湿的冷沉寒意。
“那你知道损失这些东西后,人会怎样吗?”
她略歪着头垂眸,视线从红透的棉球上缓慢爬过停在了金属的针头头。一滴朱色的血滴圆滚滚地悬在针尖上摇摇欲坠,她的细眉微微拢了下。
景赤华心底没由来一慌,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几乎是理智还未分析出原因,身体已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孟图南的鞭腿已至,轻而易举就将他一脚踢翻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闷响,接着后背被膝压住,一只冰凉柔腻的小手托住他下巴的刹那,景赤华眼中是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他闭紧眼飞快地开口。
“片子只有我看了,只有我知道,我既然在你不知情的时候都没外传,现在告诉你了,就更不可能告诉别人……”
“我发誓,片子还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我死了姑姑收拾遗物一定会发现的。”
景赤华控制不住自己,不仅声线颤抖,整个人更是无意识地抖若筛糠。哪怕那只小手将自己下巴向后推送的力道已减轻,他还是心跳如鼓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也恍然大悟,原来濒死是有气味的,硝石混杂着粗粝,大脑昏沉无用,脸颊不知何时竟湿答答一大片。
隔离窗外的人很快发现里头的异状,有人大吼了一嗓子,“杀人了!那女的要杀景总!”
原本退出去的人们又呼啦啦涌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医生先是上前企图将孟图南拉开制服,穿着安保衣服的几个壮年男性也陆续手持钢管从楼梯处跑上来。
一时间这个楼层混乱无序,尖叫声此起彼伏。
孟图南本只是扫视了一眼,但眼神却在掠过其中一个男医生后忽地涌起杀意。
她松开手站起来,紧接着毫不迟疑地挥拳击中已近身的男医生,然后退开几步按在床铺上借力腰身一扭就踢中扑上来的第二个男医生胸口。
装修豪华的单间病房里混乱极了。
然而走廊里也没好到哪里去,持械上来的五个保安被同样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一拳一个解决了。他本是从隔壁单人病房出来看热闹的,不知为何就出手了。力度些重,走廊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各个死了一般安静。
他正欲转身,走廊尽头又走来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头发斑白,两人对视时只觉杀气扑面呼吸都为之一滞。
男人身形清瘦颀长,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得能看到皮下的青紫色血管走向。大号的病服套在身上极不合身,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晃荡。
那医生强自镇定下来,沉声开口道:“舒敬,我记得你的职业是退役,对平民出手这么重,你就不怕上军事法庭吗?”
看似孱弱不经风雨的男人挑起眼皮,阴恻恻中带着几许漫不经心的慵懒,“那你还不快来救?”
“对了,就在昨天早上,我接到电话通知复员报告已经批掉了,我现在不是军部一员,我退役了。”他无所谓地转身步入斜对面的病房,唇角一勾,弯腰搬起搁置在床头柜上的一台仪器就要往地上砸。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女医生见状忽然腿不抖了,胆气十足,大声呵斥道:“你住手!你知道这台心监仪我们人肉背来有多难吗?”
“你把它好好放回去,不然我跟你拼了!”
舒敬被下了一大跳,那股子浑劲顿时散了大半,眼见那女医生弓着身子企图对他来个头锤,忙不迭将滴滴滴作响的铁疙瘩放回去。
他看了一圈,又将目标锁定在盐水瓶上,抬手正要取,护士长爆出一声尖叫,“你敢碰那个试试?少一瓶都要写说明,你要给砸了,我就很你拼了!”
态度之坚毅,和吹响冲锋号的敢死队没有任何区别。
舒敬被这嗓子吼得眼神都清澈了,悻悻地收回手,也一并放弃了企图用绝对声音控制住场面的想法。侧着身,举着手从护士堆里挤过去站到孟图南身前。
“小嫂子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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