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敬悻悻地挪步过去,十分不爽地大喝一声,“都滚开!姓景的要是死了,你们都得跟着陪葬!”
他的恶声恶气像极了平地一声雷,吓得人群哄一下散开来,露出正中间抱头侧卧,衣衫不整的景赤华来。
他口鼻俱是鲜血,饶是如此,那把被迫握住的手术刀也没有挥向这帮恶徒!
舒敬十分不解,蹲身下去俯看他,“他们这么糟践你,你都不还手吗?”
景赤华抹去鼻血,眉目低垂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不妨直说,我的确不怕杀人,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听从你们的摆布去杀人。”
他扭头看向逆光站着的少女,手指轻颤,却面上却依旧愤怒且镇定。“在我接受的教育里,就没有滥杀无辜这一条。我不知道你是否曾遭遇过这种困境,做出过这种抉择,但在我看来,为了某一些人而放弃某个人并不是正义……”
噗的一声闷响,景赤华的左侧肩胛被那把手术刀扎个血窟窿,他错愕地侧过脸看向面目狰狞的护士,护士却恶狠狠地朝着他被教养熏陶出的,得体的白净面庞上啐了一口。
“他就该死,他死了我们就能活。而你,满嘴仁义道德,我不懂什么是正义,我只知道你不把我们的命当命,你比他更该死!”
孟同尘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教育出来的君子,内心富饶坚韧自洽的孩子,在这一刻信仰的高塔摇摇欲坠。
□□的疼痛怎敌背刺来得痛?
舒敬嗤笑了一声,“啊,忽然想起一桩旧事。记得那年在三角地带从武装集团的手里解救平民也是这样,他们拿着枪指着一个男孩子的头,叫他的母亲用匕首偷袭孙正。”
他似是陷入回忆中去了,有些怔神,好半晌没有下文。
那女护士却没心思去听他的往事,扭头冲着团在一起的人冷冷开口道:“我已经动手了,你们呢?平时不是自诩长辈,高知,有能力吗?怎么,真遇上事情了却连我这个所谓没有技术含量的护士都不如吗?”
有人出声道:“刀在你手里,你也捅了景总,不如就把事情做到底。我保证,事成之后给你晋升,以后好的职位都优先考虑你。还有补助金,奖励金,都会优先考虑你。”
“啊,你放屁,你骗人!年前推荐学习的机会就是你塞人进来给我挤掉的,我不信你。”
“这样,一人一刀,谁也别想干净。”
“法不责众,我们不会有事的。”
“就算被追究,咱们这么多人,谁知道是死于哪一刀?”
“好。”
“我同意。”
“就这么干!”
暮色四合之际,景赤华亲眼看着这些昔日同事们将那男人围住,那把质地精良的手术刀过了每个人的手,都是一进一出,溅了一手的血迹。但无人嫌脏,也无人说话,全程都是静默的,像演着一出高级的哑剧,人人都置身其中是个演员。
唯独正中那人长大了嘴,软倒在地上像干涸的鱼,在怎样努力呼吸都无济于事。他濒死时看到那个着宽大病号服的少女蹲在眼前,她朝自己伸出手,一使劲就扯掉了外套上的胸章。
他急于要回去,他终于脸色大变,哑剧被他噗嗤噗嗤的粗重呼吸打破,本已完美的谢幕变得诡异,他的血掌按在地上,他轻不可闻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破碎声。
“还……给我,你,真可怕,你不是随机杀人,你知道……你察觉了……’”
他没了生机,最后一眼看向景赤华。
景赤华已被两个男医生制服,漫漫黄沙随着夕阳跌进地平线而扬起,他竟觉莫名悲壮。
“孟图南,你究竟想干什么?”
“鸠占鹊巢的可不止那位小姐一人,还有你。”孟图南冲他微微笑着,眸子清冷,似有一簇幽暗的蓝色火苗在跳动。“我也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无非是想毁了你而已。”
“你,过去打开灯。”
孟图南点了其中一人,她自称孩子四岁,是一位年轻的母亲。
那女人立刻跑去廊下按下探照灯的按钮,空地处瞬间被照得雪亮。
“舒敬,去把藏在这栋楼里的另一只鸠带来。”
“那,孟图南你别趁我不在把这小子弄死了,我速去速回啊,等我回来一起玩啊。”舒敬已撒丫子飞奔而去,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孟图南缓慢地收回视线,弯了弯唇角,原本内敛沉静如水的气质陡然一变,略眯起的眼眸里是遮掩不住的凶光,她上来抛惦着刚拽下来的那枚胸章,淡粉色的唇瓣张合,锚定他人生死。
景赤华的脸色瞬间惨无颜色。
她说,“你一定知道乔纳森,或许还曾经被孟同尘带着与他谈过生意。他最喜欢约见人的地方无外乎教堂,机场,或是赛马场。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对本我与自我界定严格,不喜欢私生活与工作混为一谈。”
“知道这个规矩是怎么来的吗?”
“那年我十六岁,在他的私人酒庄休息室里午睡,他的合作伙伴闯了进来。”
“很巧,我和他脾气都不太好。我废了那人的男性功能,乔纳森尤不解气,叫他的两个保镖关照了那人半个月。”
“乔纳森说,男性也可以通过XING渠道驯服,一次不行就两次,一个月不行就一年,身心俱残,他这辈子都走不出来的。”
“实践出真知,景总意下如何?”
“你们要是不能把景总伺候舒服,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孟图南从后腰上拔出一把手枪,一边将子弹推上膛一边微笑着开口,“这种好戏,女性缺席了数千年,现如今不妨一看?”
***
事已至此,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手上尤有未干的血迹,黑洞洞的枪管在旁,疯子般退役特战成员不知何处,他们还有退路吗?
一环扣一环,大家都不再干净了,谁还有回头路?想置身事外,便是这两尊阎罗王答应,同事们也不会同意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正是如此?
分明是清越悦耳的声线,此刻落在耳中却不亚于催命符。
“左边打头,两人一组。你们也不想大兵来送物资,明晃晃的车头大灯照在你们白花花的屁股吧。”
话糙理不糙,有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了计较。景赤华双目赤红看向孟图南,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些许恐吓的微小表情。
但时间不容许他细看,有人开始去扒他的裤子,他死死按住,悲怆嚷着:“刘医师,你忘了你的新婚妻子吗?她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该是多么失望啊!”
刘医师抓他皮带扣的手一顿,咬了咬牙,一发狠竟将那印着品牌LOGO的皮带头拽崩了出去。“对不住了景总,我很爱的妻子,所以我不能死。谁叫你得罪了人?这怪不了我们!”
“对,怪不了我们!”另一人紧随其后按住他挣扎的两只手,两人合力将他翻个面压爬在地上。他吃了一嘴的灰,一贯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乱了,很快裤子被扯得斜在胯上。
他睫毛已湿润,两腿乱蹬,拼了命地挣扎着,喉咙里滚动着烫人的一股子热气,若咽下去,便是此生残败行尸走肉,活着也无生趣。他便梗着脖子拼了命地嘶吼着,喊破了音。
“孟图南我求求你,我求你放过我……求你了。”
孟图南拎着枪站着,面带微笑略略歪着头,“孟同尘说我差点把你逼死,还好救回来了。求我这样精于算计又冷血无情的乡巴佬,不符合你财团继承人接受的,十几年的精英式教育。”
她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显得真诚。
“这不正是你所求吗?怎么?孟同尘不在,就不演了?”
景赤华的眼泪顺着鬓角滚滚落下,那么烫,和腰腹感受到空气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令他心惊和恐惧。
“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贪婪!”
“可是你已经结婚了,我见过你的丈夫,他很爱你,又很厉害,我没办法让你把他甩了和我结婚,我怕姑姑反悔,把这一切都收回去。”
“景家那么多孩子,孟家也有很多平辈,比我厉害的也很多,我拿什么和他们争!”
“更何况,你这样强大,你是个天才,姑姑她一旦见识过你的能力一定会后悔的,到时候孟家被你握住,景氏集团不也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我只是,想要守护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这有什么错?我只是想逼着姑姑念起旧情,我毕竟是跟在她身边,她看着我长大的。”
“我有什么错?”
“而你,你就是个疯子,你没有感情,你会为了报复她把一切都毁掉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做。”
大家都顿住了,为这等辛辣秘闻,还为景赤华悲愤又激昂的嘶吼,大家于是乱了心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单薄到好似晚风大些就会把人吹倒般的少女。
她姿容灼灼,神色恹恹,一双眼眸亮得惊人。很奇怪,她美得这样具有冲击性,却偏叫人忽略她的外貌,而聚焦在她乖戾出尘的气质上。
她就仿佛生来高高在上,就该这样张扬又孤狂,行事不与人同,却可在危难之际挽大厦将倾,扶霜雪至山巅。
有人忽地掩唇低呼,“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和孟董长得很像?”
流言蜚语顷刻间像瘟疫,绵绵密密,浸透了在场每个人的发肤心田。
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大家的眼神变了又变,一种可怕的,隐秘的,不能宣之于口的想法在众人交换的眼神中渐渐明朗了起来。这个孟姓少女若是真王,那景赤华与养女Sophia的确算得恶鸠,贪婪又无耻的假货啊!
平静湖水下已悄然漫延着沸腾的权欲,他们狂喜不能自抑,所有人都看向生时,独独景赤华一人奔赴盛大的羞辱与死亡。
他亦在这诡异的静默中冷静下来,“你怎么会认识乔纳森?”
“他有未婚妻,是他的同门师妹,他在等她完成学业,等她成年。他两人感情甚笃,去年秋天就完婚了……就该完婚,就……”
“呵,哈哈哈哈。是你,居然是你!”景赤华忽地失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地上,他笑得涕泪横流,眼底最后一丝的骄傲华彩也熄灭了。
像冬日里冰原上最后一簇燃烧的火苗,疯狂燃烧了一瞬而已,就再无复燃的希望了。
原以为她不过是学习好罢了,有什么眼界?谈什么格局?见识过这世界的繁华吗?知道这世界运行的规则吗?了解资本运作的残酷吗?她一个被抛弃的小女孩,只为了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她凭什么继承这份家业?
哪怕姑姑对她抱有一丝信任,也绝不会采用她自己最厌恶的联姻的方式来为她绸缪,为她铺路,为她的回归步步为营布局十年甚至更远。
他以为能赢过她的,以为她必然自卑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最终她却是用这种简单粗鄙又粗暴血腥的犯罪手段,强硬而不容置喙地按下他隐匿在骨子里的傲慢,用这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的头颅按进尘埃。
人心重利,贪婪底色的人性怎敌她三言两语掀开权贵身世的一角面纱?这些前一秒还恨她入骨的人们,忽地就成了最忠实的拥趸与护卫。
他已然无力抵抗,哪怕他是真的不齿,心下森然却冷笑连连,这手段何其下作卑劣,倒底是上不了台面的弃女,骨子里的东西怎会容易改去?
便让给她又何妨?
君子如何与小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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