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同尘接过景赤华递来的消毒棉巾擦拭着如葱根的手指,不过是低头擦拭的短短几秒钟时间,再抬头时已敛去一切情绪。
“谁来告诉我,这在三个小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始作俑者除却孟图南就是舒敬,其余一干人等皆被请到休息室里问询着,她的目的昭然若揭,她始终将剑锋对准孟图南。
然而孟图南却只弯了弯嘴角,转过身就要离开。
孟同尘冷冷地,胜券在握般冲她开口道:“你走走看!”
“景氏可不是明面上的千万外资入胖这么简单,景氏更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起的是带动和表率作用。你单以为只是胖达国的高层在看着这里吗?不,还有更庞大的财阀外资们,他们也在注视着这片土地。”
“这里是沃土还是贫瘠之地,大家并不想亲自来分辨。”
“毕竟试错都要成本,谁不愿参与容易可控高回报的市场呢?”
她平静地说着话,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意有所指般又补充了一句。
“特权干预经济市场的自由发展,就意味着市场的高风险和不确定很大,通常在市调评估时被重点标注为风险因素项,尤其是需要长期发展的实体产业,这是他们规避的重点。”
机要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折射出寒芒。他岂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于是紧拧着眉和已走到孟图南身边的凌峥嵘遥遥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默契地看着孟图南喜怒不辩的脸色没有说话。
凌峥嵘眯起狭长的眼眸看着孟同尘与孟图南,分明这里许多人,但那股隐秘又澎湃的暗潮却只在她二人间涌动。
他忽然发现,其实她两人站在一起时不怎么像母女。
原本孟图南的容貌就更像沈家人,只是身形感觉与年轻时的孟同尘极为相似,但现在再看,一个气势凌厉一身锋芒,一个却温润平静不疾不徐,烈焰与春风本就风牛马不相及,她二人便是如此。
一个本该怨怼,恨意滔天的少女平静至此,反而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始作俑者的脸上。
孟同尘将耳边碎发拨在耳后,在少女看不见的这一刻,她的目光方才放肆的,绵密的停留在她身上。“你需要对我做个解释。”
“一个能够令我信服的解释。”
“我这医疗研究所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灾难性的事件,包括我自己都被你袭击了,你却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吗?”
“谁教你这样做事的?”
“莽夫才会企图用暴力手段达到目的,你却连善后也不会吗?”
这时,Sophia跟着站出来,她环住孟同尘的手臂,圆圆的杏眼瞪大了,沁着恨意道:“妈咪,必须追究这个村姑的责任,太欺负人了,我们可是外资,又掌握这么先进的技术,多少国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怎么敢这样对我们?”
“必须要她付出代价!”
“表哥,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看看你都被打成猪头了,咱们什么身份,怎么能受她的气?”
她见景赤华一声不吭,垂头丧气地站着,万分不解地嚷嚷道:“表哥,你也太窝囊了,你这表现怎么能让妈咪信服你能管理好企业?”
哪怕Sophia拿出了景赤华最在乎的事情来,他也依旧没有动静。
Sophia急了,眼泪再次蓄满眼眶,“你不是说要一辈子保护我和妈咪的吗?你看看妈咪现在的样子?她被这个村姑羞辱了,你还无动于衷吗?你是真的不想待在孟家了吧!”
凌峥嵘分开人群站少女身侧,他伸手捏住孟图南的掌心,孟图南略有些惊讶,却仍偏过头冲他笑了笑。
她侧过身站定,语气平和,一如既往地镇定,乃至无情。
“不必着急孟女士,待调查结束后会有官方出面与贵方交涉。不过,如果对我本人如果有什么不满之处,我不会道歉的。”
“生而为人,未受父母教化,自然没有规矩。我认为我很好,并且不接受别人的指点。”
她冰凉的视线滑至景赤华身上,温淡开口道:“但是景总,你做得就很好。”
景赤华猛地抬起头,眼眶赤红,睫毛湿润着扑闪扑闪地,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我,我应该做的。”
孟图南欲走,孟同尘下巴紧绷,整个人都处于极度克制的状态,她已许多年不曾被这样顶撞过了,脸色已难看到极点,身形晃了晃,被景赤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她顿了顿,冷冷地地盯住凌峥嵘,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凤眸微眯,开口道:“怎么,仗着有人撑腰就敢口出狂言?我劝你一句,别什么事都想着靠男人,因为,男人是最靠不住的。”
这句话打脸一众人,但大家的不虞却只能放在心里不敢表露出来。因为孟同尘说得对,她这只海外的出头鸟被搬上舞台了,一丝一毫的闪失都会被追责到底。
仍旧只有孟图南细长的峰眉一扬,似笑非笑着点点头,“受教,看来孟女士曾遇人不淑,否则怎会明白这种,非痛彻心扉不能领悟的道理。”
“这位人间富贵花是您的爱女吧?不妨说给她听。因为自接触至今,她好像一直在歇斯底里的,情绪很不稳定,也不能自控。”孟图南忽然轻慢地笑起来。
“说来惭愧,我还真是一路踩着男人的头才走到今天这个高度的,原来这才是女人通往成功的捷径。好可惜,我的母亲没跟我说过这条路,不然现在我该是某位成功人士的继任妻子,早实现了财富自由,哪还用这么苦哈哈地待在贫瘠的橙色区干工作。”
“当然,我现在找的老公也不错。现役,职位很高,为人讲原则有信念,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做贡献。”
她说着转过头轻拍了拍凌峥嵘的手臂以示安抚,又望向孟同尘道:“如果有一天我的丈夫需要为国家而献出宝贵的生命,而恰巧我又有了身孕的话。我会选择……”
孟同尘下意识掐紧景赤华的手臂,景赤华的胸腔里传来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
这一瞬间,不止孟同尘,凌峥嵘亦是猛地绷直了身体,都在等着她的下文,像失去自我的囚徒,等着天神的诏书。
但孟图南偏偏笑着停顿了,轻叹口气,神态十分惋惜似的。
“到底我与孟董素不相识,说这些太冒昧。”她抬着下巴,面上云淡风轻,没有半点不甘之色。
孟图南笑意不达眼底,转身就走。
凌峥嵘狭眸猛地眯起,他步子大,只迈了两步就越过孟图南半个肩位,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莹白的小脸,和鼻下刺眼的血迹。
少女的神色凛冽,头颅昂着,目不斜视,单手按住一侧鼻翼止血,淡然又平静地朝前走。
只是身后忽地又传来孟同尘带着几许咬牙切齿的笑声。“她绝不会体悟这种心酸,Sophia是我亲手养大的女儿,泡在钱堆里长大,什么世面都见过,无数人趋之若鹜,最差也会嫁给赤华。但她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自会替她把关。”
“不像你,没有试错的能力,也无人为你托底。都病得这样重了,还在辛苦忙一点工资糊口。”
孟同尘的反击同样迅速猛烈,她曾历战火,亲眼见过孟氏家族于围堵迫害中输送食药物资,她在孟图南这个年纪,也是十八岁的年纪就站在了孟氏的肩头上看世界。
她只是爱惨了一个男人,走了许多年弯路,后来为了修正轨道,连骨血亦是做饵可抛,她怎会因一个弃女的三言两语就逼得失态?
就痛哭流涕?就悔不当初?
凭什么呢?
她只是在孟图南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越是平和淡漠,皮相下的灵魂就越是坚韧凌厉。这样的女孩子,不该被情爱耽误,她配有更广阔的舞台。
可那些话她说不出口,也没有立场去训诫。她只能在孟图南转身后脸色稍缓和了些,但语调仍是冷酷。
“倒是你,你才多大就想生孩子了?”
不待孟图南回复,凌峥嵘已侧过脸看过去。本就清冷的一双狭眸,此刻里头浸满了寒潭般的幽深冷意。
这个丈母娘对自己极为不喜,呵。
“戴儒风。”
本缩着头躲在人群后头看热闹的戴儒风冷不丁被点了名,闪烁着八卦之光的眼睛猛地眨了眨,赶忙恢复了一贯的严谨姿态,两手分开人群走出来,忍着笑意道:“凌师长,您吩咐。”
“调查清楚事情的原委了吗?你留下来,这里就交给你全权负责。孟女士的问题你要实事求是地做出解答,他们是很重要的来胖投资商,是客人,不能怠慢了。”
戴儒风被他的眼风扫过,只觉面门被钢刀刮过似的,忙连连点头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但涉密的部分……”
凌峥嵘的视线缓慢地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佯作不知孟同尘身份,官方又正式道:“我妻子身体不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他最后看向戴儒风,“回去把保密条例抄五十遍,如果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先负重五公里回来后再抄两百遍。”
戴儒风绷直了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应道:“是,长官!若有泄密,我戴儒风上军事法庭!”
“就凭你们还不配来和我对接事宜,我知道宁和光在橙色区,叫他来见我,否则一切建设事宜暂停推进,我方保留外交途径解决纠纷。”孟同尘说着话,视线仍停在孟图南身上。
她这话太重了,她的一念之差,足以影响胖达国外资进入的格局和未来经济注资的模式和体量。
“孟博士还执意要走吗?”
凌峥嵘眉眼压着,极慢地看了孟同尘的背影,然后欲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来,但孟图南却按住他的手臂。
就这么轻轻一按,宛如按住一把开了刃的剑身,叫凌峥嵘仿佛沁了血的戾气被迫收回去。
只余克制温顺,且小心翼翼。
孟图南转过身来,脸颊,下巴细颈上都是血迹,斑斑点点落在衣服上,她这副模样叫孟同尘一惊,脑子还反应过来,心脏倒像被针尖扎过似的。
她上前一步托住孟图南的小臂,整个人轻轻颤抖着,甚至伸出了手却始终不敢去抚少女的脸。她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心神,猛地扬声喊道:“赤华,去叫人,把队里最好的医生都叫来。”
“他们干什么吃的?不是刚把人救过来,怎么又出事了?”
“不想干的就叫他们滚!”
孟同尘回归孟家十六载至今从未曾这样失态过,Sophia越看越心惊,她紧走着上前抱住孟同尘的手臂,她仰着脸泪流满面地望着她,“妈咪,我心口好疼,我呼吸不过来,我哮喘犯了,妈咪,我们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她的丈夫在这里呢,妈咪你何必过问?咱们多管闲事干嘛?”
“妈咪……”Sophia哭花了妆,腾出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的孱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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