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帐,在锦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曾望舒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谢宸阳那棱角分明的脸,他呼吸微滞,指尖不自觉抚上眼前人的脸颊,心想,“这人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
"醒了?"谢宸阳倏地睁眼,深褐色的眸子清明得不像刚醒。手臂一收就将人揽得更近,掌心贴着曾望舒后腰凹陷处,"再睡会。"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像陈年的酒。
曾望舒耳尖发烫,声音轻得似叹息:“好。”
谢宸阳拨开他额前碎发:"我待会去山下请个郎中。"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那段纤细腕骨,"给你看看,可好?"
曾望舒点了点头,没吭声,继续窝在谢宸阳怀里,像只猫儿般甜甜地睡去了。
谢宸阳没有起身,只是屈指在床榻边的雕花木墙上轻叩两声。景曜闻声推门而入,谢宸阳眸光微动,景曜便会意地挥退了院外所有侍从。
日近正午,谢宸阳小心翼翼地掀开锦被,生怕惊扰了仍在熟睡的曾望舒。他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连衣袍摩擦的窸窣声都刻意放轻。
"景曜。"谢宸阳站在廊下,声音压得极低,"去请云樱山最好的郎中。"
“是殿下。”景曜抱拳领命,转身时玄色衣袂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眨眼间便消失在院门外。
刘公公捧着食盒候在阶下:"殿下,该用午膳了。"
谢宸阳望向紧闭的房门:"等他醒了再用。"
打发走刘公公后,谢宸阳不知不觉间已信步来到曾望舒独居的小屋。推开门时,一股清冷的蓝楹花香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心惊——
一张窄小的木床,被褥单薄得能透光。墙角孤零零地摆着个樟木箱,里头整整齐齐叠着几件素色衣衫,除此之外竟再无他物。
谢宸阳在床沿坐下,指尖抚过粗糙的床板。这里连个像样的枕头都没有,只有件叠起的旧衣充作枕垫。他难以想象曾望舒是如何在这般清寒处所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的。
"我回来收拾衣服。" 清润的嗓音在门口响起。谢宸阳抬头,见曾望舒一袭白衣立在光影交界处,蓝紫发带随风轻扬,恍若画中仙。
"醒了?"谢宸阳起身,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曾望舒埋头整理衣箱:"是不是耽误你回程了?"
谢宸阳喉结滚动,眉眼间浮起苦涩:"没有。"他接过对方手中的包袱,"你慢慢来。"
"嗯。"曾望舒将最后一件衣衫收好,抬头时眸中映着窗外的流云,"可以走了。"
“不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走吧!”谢宸阳接过侍从递来的食盒,掀开漆盖,热气混着米香氤氲而起。
曾望舒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好。”
谢宸阳命令端来桌子、椅子,两人在屋外的蓝花楹下坐下。
曾望舒望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指尖在膝头蜷了蜷:"我还一个请求。"顿了顿又道,"我想带着大白同行。"
谢宸阳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眉宇间浮起柔和光:"自然。"他将水晶虾饺推到曾望舒面前,"大白随你多少年了?"
"我来到这世间的第一年,..."曾望舒咬了口糕点,碎屑沾在唇角,"它便在了。"抬眸时,正对上谢宸阳深邃的目光,"你见过它。"
谢宸阳伸手替他拭去唇边碎屑,指尖在温软处流连:“是吗?”
“嗯。”曾望舒耳尖微红,低头去舀碗里的杏仁酪。
日影西斜时,青帷马车碾过落花缓缓启程。大白马雪白的鬃毛在风中飞扬,不紧不慢地跟在仪仗末尾。偶尔它会小跑几步,将鼻子凑到车窗边,惹得曾望舒掀起帘子喂它一块糖糕。
马车内,谢宸阳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檀木小几,目光落在大白马雪白的鬃毛上:"大白挺通人性的。"
"当然。"曾望舒唇角微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雕花的纹路。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谢宸阳忽然倾身,给曾望舒盖了张薄毯:"这些年...离开京都后,你一直在流浪?"
"不完全是。"曾望舒拢了拢毯角,袖口滑落露出纤细的腕骨,"怎么说呢?也不瞒着你,我身上还是有些银钱,勉勉强强来可以度日。"
"那为何生病不肯吃药?"谢宸阳皱眉,指尖挑起他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
曾望舒别过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不想吃药。"记忆里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又漫上鼻尖,那些年被针头扎得发青的手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谢宸阳无奈地松开手,取过暖炉上的茶壶斟了杯热茶塞进他掌心:"你这副模样,不吃药如何能好?"热气氤氲中,曾望舒的沉默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
"当年..."谢宸阳转开话题,指尖划过曾望舒掌心的薄茧,"为何要从军?"
曾望舒突然攥紧了茶杯。水面晃动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与曾白瑜重叠的眉眼。
"我..."
"你想替白瑜尽孝。"谢宸阳替他拂开额前碎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这副身子终究撑不住战场厮杀,最后只能转走文途。"
"是啊..."曾望舒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便已凋零,"到头来,什么都没守住。"他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这是我离开京都的第四年了。"
谢宸阳喉结滚动。当年听闻此事时只觉寻常,如今亲耳听来,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岁月的苦酒。他忽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掌心贴在那单薄的背脊上,仿佛要透过相触的体温,将这些年错失的温暖都补回来。
大白马突然嘶鸣一声,惊起路边栖鸟。曾望舒在颠簸中靠得更近了些,发间蓝楹花的香气幽幽散开,与车辕碾过落花的声响,一同湮没在暮色里。
夜色浓稠,客栈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曾望舒和谢宸阳来到一家客栈歇下。
谢宸阳率先踏下马车,转身伸手欲扶:“慢些。”
曾望舒却轻轻避开,素白的衣袖擦过谢宸阳掌心:“我自己可以的。”他扶着车辕缓缓落地,脚步虚浮却固执。
谢宸阳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好。”月光将他眼底的失落掩得很好。
两间厢房相邻,曾望舒那间还亮着灯。谢宸阳站在廊下,透过窗纸看见里面人影晃动——那人果然又没好好休息。
房内,曾望舒斜倚在床榻上,白色寝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一截伶仃的锁骨。锦被早被踢到脚边,像团委屈的云朵。
"咚咚——"
"曾公子可歇下了?"刘公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没。”曾望舒正欲起身,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谢宸阳携着夜露的寒气踏入,身后跟着个挎药箱的老郎中。
"今日匆忙,忘了让郎中诊脉。"谢宸阳理了理衣襟,烛光在他眉宇间跳跃,"先别睡。"
曾望舒看着身后的郎中,内心莫名有些抵制,但又不想辜负谢宸阳一片好心,只好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谢宸阳在床沿坐下,指尖轻轻抚过曾望舒柔软的发顶,像在安抚一只警惕的猫,并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曾公子,手。”郎中枯瘦的手指搭上那截苍白的腕子,眉头越皱越紧。
曾望舒一看郎中这样子,心知不好,腹诽道:“早知道,就不看了。”
谢宸阳虽然心知曾望舒身体不好,但当郎中露出难看扭捏的表情时,心还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内心波涛骇浪,但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直说,无妨。”
郎中思量了下用词,“回殿下,曾公子身体需好生养着。”
“去开药吧!”谢宸阳庆幸郎中没有说得太直白,不然他真怕曾望舒受不了。
一个人开开心心的活着,即使病着,也能活得很好,活很长时间。
谢宸阳把曾望舒踢到一边的被子给曾望舒盖上,温声道:“别着凉了。”
“热。”曾望舒把谢宸阳刚盖上的被子掀开,有些烦躁地道:“这样凉快。”
谢宸阳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去备些吃食。”
待脚步声远去,曾望舒望向窗外翻涌的乌云,悄悄溜下了楼。
“大白。”曾望舒看见大白站在房檐下,便喜不自胜地飞奔了过去。
大白用头蹭了蹭曾望舒,又围着曾望舒转了一圈,好似一位母亲在自己孩子有没有事。
楼上,谢宸阳端着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曾望舒的房间,“望舒起来吃的点东西……”
屋内连曾望舒的一丁点鬼影子都没有,回应谢宸阳的只有一片静默。他把粥放在桌案上,出了门。
谢宸阳对景曜道:“看见望舒了吗?”
景曜恭敬地行了一礼,回道:“曾公子应该在楼下,我刚才看见他猫着腰出去了。”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他。”谢宸阳看了景曜一眼,头也不回走了。
后院秋千吱呀作响,曾望舒赤着脚晃悠,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给大白喂草。
“这么晚了,出来干忙?”谢宸阳不急不慢地走到曾望舒跟前,话里有些愠怒,“就这么急着下黄泉!”
“我出来走走。”曾望舒很自然地看了谢宸阳一眼,像静水湖面的月光,很平静柔和。
谢宸阳看着他这样子,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怒道:“曾望舒。”
“……”曾望舒抬眸,一副你干嘛这么生气,我的事轮得着你管的样子。
谢宸阳鼻子都快气歪了,但还是收住了脾气,攥紧的拳头也松了又紧,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回去用膳。"
曾望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见谢宸阳服软就也点头,“嗯”了一声。
夜风掠过,曾望舒跳下秋千,蓝紫发带扫过谢宸阳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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