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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雨后清新

云樱寺上空阴云翻墨,惊雷碾过飞檐;千里外的京都却星河倾泻,皎月如洗。深夜的昭王府后院传来幼猫凄厉的惨叫。谢明皓倚在琉璃窗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匕首。脚边金丝笼里,一只雪团子似的小猫正拖着血肉模糊的后腿哀鸣。

"殿下,这是西域进贡的蓝眼狮子猫……"侍卫战战兢兢地提醒。

"哦?"他俯身掐住猫脖子提起来,看着那双盈满泪水的蓝眼睛,"皇兄去年得的那只,是不是也长这样?"话音未落,小猫已被抛向半空。匕首寒光闪过,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啪"地砸在窗棂上,溅开一串血珠。

侍卫胃里翻涌,却见谢明皓掏出手帕细细擦拭指尖,哼着歌往崔府方向去了。

崔府内灯光晃如昼,戏子在园中咿咿呀呀的唱戏。

谢明皓熟稔地找到崔婉的房间,敲了敲房门,咚咚,“睡了吗?”

未等崔婉开门,他便自顾自地推开了门,悄无声息地来到崔婉身后。

崔婉正在梳妆,铜镜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她惊得摔了玉梳:"二殿下怎能擅闯闺阁!"

"你不是一直想当皇后吗?"谢明皓捡起梳子,冰凉的梳齿划过她后颈,"帮我除掉谢宸阳,凤冠就是你的。"

镜中映出他猩红的眼角,崔婉突然想起去年秋猎,他就是这样笑着,把匕首插进一头小鹿的眼眶。

云樱山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毛毛雨。曾望舒身着一袭红色的交领广袖长袍,倚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吐槽道:“到昨天傍晚都还是晴空万里,到晚上就电闪雷鸣,又是谁的情郎对天发誓的呀”,他抓了抓头,像个炸了毛的小猫,“烦死人了”。

“醒了。”谢宸阳推开房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线 ,“吃点东西吧!”

“好香呀!”曾望舒的鼻子鼻尖微动,像只嗅到鱼干的猫儿。

谢宸阳将碗放在小几上:"尝尝,我亲手煮的。"见对方迫不及待要动筷,急忙按住他手腕,"当心烫。"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皱眉——这人手凉得像浸过雪水。

“米线?”曾望舒盯着碗里雪白的细丝,睫毛颤了颤。他没想到谢宸阳会给他准备米线,还还以为这世界没米线这东西呢?

"怎么了,不合口味?"谢宸阳捕捉到他眼底的讶异。

曾望舒连忙摆手道 ,“没,我很喜欢。”说完曾望舒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慢点吃”,谢宸阳眼里春暖花开,嘴角揉出一抹宠溺地笑,他看着曾望舒狼吞虎咽的样子,担心他被噎到,轻拍他单薄的背脊,“还有,没有人和人抢”,掌心下的蝴蝶骨硌得他心头发酸。

曾望舒:……

“望舒,你和我回京都吧!这里你的身子…”,他顿了会,语气很轻,带着恳求,“好不了的。”

曾望舒停下挑米线的动作,看着谢宸阳那双深邃、带有笑意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酸酸的,他很想答应,但怕谢宸阳只是一时兴起。“我想想,好吗?”声音低沉,带着些许不知所措。

“好”,谢宸阳点了点头,“我给你时间,但不会太久。”

“嗯”,曾望舒机械地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是想马上答应的,缘由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谢宸阳嘴角笑意未减,声音似羽毛般轻柔,“我明天要起程了,我想去这其它地方看看。”

曾望舒微微颔首,嘴角噙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的笑,“好。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上天似有所感,让那雨停了,风也听话地屏住了呼吸。

曾望舒一席蓝紫色的衣袍,宛如天上仙,美得不可方物,他骑在一匹大白马上,那匹马没有任何束缚,背上只有曾望舒。谢宸阳执意步行跟着——骑马太快,他想多看曾望舒几眼。

高山草甸上,流水从岩石中冒出来,在苔痕斑驳的石面上蜿蜒成银练。草甸绵延如碧浪,野花星子般缀满山坡,风过时浮动着青苔与蜜蕊交织的芬芳。

“真美!”曾望舒骑在马背上,张开双臂,拥抱着这大好河山。

“喜欢这里吗?”谢宸阳抬眸望向曾望舒,眼里散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喜欢的话,下来走走。”

“好。”他看了眼谢宸阳,笑容灿烂,随后垂眸对大白道,“我要下……”

话音未落,谢宸阳主动抓住曾望舒的手,十指相扣,把他拽到自己怀里,动作很温柔,没有弄疼曾望舒。曾望舒的脸贴在谢宸阳的胸口处,他听到了他的心脏在猛烈跳动,他的心亦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两人的心跳同频共振。

曾望舒惨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声音有些沙哑,“放开我吧!”

谢宸阳闻言,抱着曾望舒的手松了松,却依旧抱着曾望舒不放。突然曾望舒闷咳了两声,他才放开他。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曾望舒披上,眉头紧锁,“平常多吃些什么药?”

曾望舒强压下喉间的咳意,苍白的面容几近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我不吃药的。”

谢宸阳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也沉了几分,“是今天不吃,还是从来如此?”

曾望舒的眉眼又往下低了低,“我没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倔强的恼意,却更像幼兽虚张声势的呜咽。

谢宸阳,我的破事不需要你管。

谢宸阳心口蓦地一疼。眼前人单薄得像张残破的纸,仿佛山风稍疾就能将他吹散。这些年没有汤药养护,真不知道这具病骨是如何捱过无数个漫漫长夜的?

“找个地方,歇歇吧!”谢宸阳半揽着曾望舒的腰身,将他小心安置在一块石头上。盛夏骄阳灼人,他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挺拔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将曾望舒整个笼在其中。

“好些了吗?”谢宸阳关心道,“早知这样,我就不拉你出来了”,语气里满是懊悔与心疼。

“不怪你。”曾望舒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我还得谢谢你陪我”,他抬眸望向谢宸阳那刀削斧劈的面庞,“没有你,我挺孤独的。”

谢宸阳喉结剧烈滚动,胸口像压着千钧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乞求,“随我回京都吧”,顿了会,指尖抚过对方泛红的眼尾,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你想去哪都依你,只让我......"尾音化作一声叹息,"只让我守着你好不好?"

"好。" 这一声轻若蚊呐,却让谢宸阳心头一颤,仿佛等了千年万年才等来这一句应允。

"快看,好多鸟儿!"曾望舒忽然指向水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雀跃。那些羽毛鲜亮的山雀正在浅滩边嬉戏,溅起细碎的水花。

尽管仍顶着十九岁的容颜,他的身子却愈发虚弱了。谢宸阳看着他摇摇晃晃地采来野花,灵巧地编成花环,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嘻嘻,这个给你。"曾望舒踮起脚,将花环戴在谢宸阳头上,"真好看。"

谢宸阳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是吗?"

"嗯,我不骗你。"

"我知道。"谢宸阳忽然将他揽入怀中,额头相贴,"从方才起就在发热,头疼吗?"

“嗯。”曾望舒在他怀里轻轻点头,像只乖顺的猫儿。

“睡会吧。”谢宸阳在草地上坐下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就像母亲哄襁褓中的婴儿。

傍晚,落日为高山草甸镀上金边,白鹤掠过花海,漫山繁花摇曳,云霞与鹤影共舞,山间浮起薄雾,浪漫诗意在天地间流淌。谢宸阳将曾望舒往怀中拢了拢,踏过溪涧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袍角。怀中人烧得糊涂,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呼出的热气灼着皮肤。

"嗯......"曾望舒无意识地哼唧,苍白的指尖揪住他前襟。谢宸阳放慢脚步,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他发顶:"再忍忍。"

青石台阶覆着露水,谢宸阳每一步都踏得极稳。曾望舒的蓝紫发带垂落,在晚风中轻轻扫过他手腕,痒痒的,像蝴蝶振翅。

栖霞院的灯盏次第亮起。谢宸阳踢开房门,将人轻放在榻上。指尖挑开衣带时,蓝紫色衣袍下瘦削的身躯让他呼吸一滞——素白里衣空荡荡地挂着,锁骨凹陷处能盛下一汪月光。

"你呀......"他拇指摩挲着曾望舒突出的腕骨,声音揉碎了叹息,"又瘦了。"

窗外,漫天的蓝楹扑簌簌落在窗台。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曾望舒在梦中不安地蹙眉,手指死死攥住谢宸阳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谢宸阳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低声道:"我在。"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谢宸阳褪去外袍,只着单薄里衣,掀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他将曾望舒揽入怀中,掌心贴在他瘦削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拍着,像哄孩童般耐心。

曾望舒的呼吸渐渐平稳,蜷缩的身子也舒展开来,无意识地往谢宸阳怀里蹭了蹭,发丝间那股淡淡的蓝楹花香萦绕在鼻尖,清冽又温柔。

谢宸阳闭上眼,忽然觉得这漫长岁月里紧绷的神经,竟在此刻松懈下来。他许久未曾有过这样安稳的睡眠,怀中人的温度,呼吸的起伏,都让他莫名心安。

夜风拂过窗棂,带落几片蓝楹花瓣,轻轻落在枕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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