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际亮起第一束光，居民楼里的人争先恐后的扒着门窗希冀的朝外看，可现实往往不会如想象般的美好。
即将淹至三楼的洪水奔流不息，水面上席卷着物品或不幸的人类，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救援队肯定没有那么快到的，我们再等等，再等等。”有人神经质般的开始哆嗦的念叨。
也有人直接崩溃的嚎哭起来。
“哭坟呢哭，我们还没死呢！”
外面逐渐吵闹起来，明秀坐在阁楼的楼梯上，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身体，客厅里的其他人陆续清醒。
明秀站起身，从窗外观察了一遍外面回来说：“救援队还没来，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我这里有五斤大米和三斤白面，一点青菜，没有其他食物了。”明秀看向屋里最有话语权的陈亮，“我可以主动分出一半，但在救援来临之前，我们703的人要团结一致，不可以背刺。”
这屋里基本上都没经历过这么大的灾祸，时间也还短，还意识不到生存物资的重要性，所以看上去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可明秀知道，人性是最不能经受考验的。
他此时主动分享就是表明自己“友好”的态度。若真到山穷水尽之时，只要陈亮心里还有一点良心，后面至少可以不对他动手，或者最后对他动手，那他就有生机。
或许是生活在底层的弱者对危险感知最为敏感，屋里唯一的女人害怕自己被丢出去，赶紧说道：“我、我也可以分出一半。”
孙虎“哼”了一声，无赖摊手：“老子一粒米都没有。”
反倒是黄毛对上陈亮的眼睛后，战兢兢举手：“我有半箱泡面……”
他说完就被孙虎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一脚：“窝囊！”
陈亮粗眉大眼审视的落在明秀身上，随即爽朗一笑，站起身走到明秀身边，拍了拍他瘦削的肩：“学生仔，会来事啊。”
“没问题，不就是交保护费吗？老子保你了！”
明秀暗暗松气，挤出一丝干笑：“多谢亮哥，那我去做饭。”
“成。”
此时门外也混作一团。
在外面或蹲或坐呆了一夜的人平静了许多，纷纷回家里开始收拾东西，可以准备随时逃命。
一楼和二楼都被淹了，三楼岌岌可危，除了陈亮进了703，一楼那户老年夫妻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们胡乱抓着人祈求：“老胡，救救我跟老头子吧，你家在五楼，不会被淹……”
可老胡似乎生怕被俩人赖上，跳着脚甩开他们的手：“别跟着我，我家地方不够，也没什么吃的，你、你们找其他人吧！”
“去六楼啊，六楼那一家三口是租客，你们可是业主！去找他们帮你吧！”
老胡丢下一句话就撒腿跑了下去，还在七楼的人也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步。
两位老人呆滞的看着这群往日熟悉邻里，如躲避蛇蝎一样的溃逃丑态，突然歇斯底里的发出尖锐的哭声。
“你们一个个的，是要杀人啊！畜生玩意要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啦，救命啊！”
孙虎拿着刀打开门，恶声恶气：“你们再他娘的吵老子睡觉，我第一个砍了你！”
两位老人瞬间收声，浑浊的眼球里充满愤怒不甘，却碍于势弱不敢反驳。
七楼大门再次被关上，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明秀和女人赵姐简单煮了蔬菜粥，把饭端出来放到餐厅桌上。
孙虎塔拉着一双拖鞋叉着腿坐到陈亮对面，自己拿了只碗盛了满满一大碗低头呼噜噜吃了起来。
赵姐正要开口说什么，被明秀眼疾手快的扯了扯衣服阻止。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明秀捧着碗回到楼梯上，保持安静的往嘴里塞着食物。
陈亮扫完锅里最后一颗米粒，把碗朝桌上一放，转头看向明秀：“现在天也亮了，外面人也走了，学生仔，你看接下来咱们还能干点啥？”
明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心中在快速分析当下的形势。
夜间第一次发现洪水时，几乎不给人反应时间，第一层就被淹没，并很快蔓延至二层。现在过了大概不到五个小时，听门外的交流，已经淹到了三楼。
也就是说，假如一层楼按3米高，粗略计算下，平均水位上涨速度在每小时0.6-0.8米左右。洪水一直不停，淹至七楼至多需要20小时，甚至不到一天时间。
可结合现实，这栋楼并不只有他们七楼的五人。还有一到六层的其他五户人家，当水位线上涨到众人心理极限时，七楼就是众矢之的。事关个人性命，那就不是孙虎的一把刀能够威胁的事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空手守着楼，而是应该给自己找第二条生路。
“我认为，我们应该尽可能收集物资，制作能够载人浮水的工具。”
孙虎嗤笑：“小子，你不会还想着自己手工做个船逃出这里吧！”
黄毛没忍住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显然赞同孙虎的看法，认为明秀就是在异想天开。
赵姐也欲言又止的劝说：“小明，外面的浪能吃人啊，你怎么敢出去……”
“我们不应该是，省着点吃的，等人来救吗？”
陈亮思索着，开口道：“学生仔说的没错，我们得想办法自己逃。就算现在不走，也要确保七楼被淹时我们有能力跑。”
黄毛脸色发白，声音艰涩：“这水……还能淹到七楼？”
孙虎面上也僵住了。
明秀起身，嗓音干净果断：“就算水淹不到七楼，我们的食物，哪怕省着吃也不够所有人吃一周的。一周后，没有救援的话，我们依旧要出去找食物。”
几人神色微变，连一直瑟缩的赵姐都下意识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陈亮率先站起来，伸展浑身的肌肉，赞同了明秀的话：“那都别愣着了，干活吧。”
明秀以前刷到过制作简易载人浮具的科普视频，记得大致做法。
最简单有效的是“门板筏”、“塑料瓶筏”、“泡沫筏”，但当材料不足时，也可以几种材料组合，拼凑出“救生筏”。
时间紧迫，陈亮按照明秀的说明，带着两个男人去拆木质门板。明秀和赵姐则去找塑料瓶、塑料盆、泡沫板泡沫箱、绳索、胶带。
一块门板最多能承受两个普通成人，像陈亮这种大块头，则只能独自乘坐一块门板。
明秀和赵姐优先把泡沫箱分割成片，用胶带紧密的捆绑好，待陈亮搬着第一块门板过来，他们一起把泡沫层绑在门板底部，作为“浮力层”。
为了增加浮力和稳定性，需要将空塑料瓶牢牢密封好，在“门板筏”的四周绑上一圈瓶子，如此，一个简易的“门板救生筏”就做好了。
孙虎看着眼前丑兮兮的“拼凑”工具，怀疑的问：“这能行吗？确定能在水里带着我们跑？不会半路散架吧！”
明秀擦了擦额头的汗，尽量耐心的解释：“理论上是不会出问题的。只要我们做好悬浮层的密封和固定，到时候坐船不要过度超重，是可以称当船只带我们在水上行走的。”
“就这么大的地，坐我们五个人，能不超重？”
明秀：“材料只有这么多了，最多再做一块小的。我们只能分批走。”
话音落定，众人沉默片刻，都没再说话，各怀心思的继续去找材料。
明秀跟上陈亮，待到没人地方时才捏紧手心的开口：“亮哥……”
不等他说完，陈亮直接伸手打断：“你是想让我去和楼下那些居民说这个办法？”
明秀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陈亮这粗莽大汉龇牙一笑，似有一种别样的江湖气：“材料不够，你却没有仗着我们有人有武力，提出去楼下跟那些人借或抢，我就估摸着知道你啥意思了。”
他感叹道：“学生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跟我们这一栋楼的人都不一样。是个好人呢。”
明秀顿了顿，低不可闻自嘲：“好人？”他抬头，若无其事继续刚刚的话题：“亮哥，麻烦你了。这是救生筏的图纸和制作方法，他们要不要做随便吧。”
陈亮看着明秀的背影，一时有些看不懂他了。这学生仔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有故事的人。
明秀几人用剩余的材料如法炮制做了一个小的救生筏。中午吃的干米饭，炒了赵姐提供的腊肉，然后孙虎不干了，提议休息两小时。
距离早上已经过去了接近5个小时，洪水已经淹至四层。七楼外面再次聚集了一些居民，但这次没什么吵闹，众人都面色绝望的呆滞在原地，毫无交流的**。
也有少数几人学着明秀给的教程做了简易救生筏，但至今还没一个人敢跳窗逃生。
明秀一夜没休息，又紧跟着忙了一上午，精神疲惫，几乎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依旧没休息好，才躺下半个小时不到，紧挨着七楼的六楼就传出一道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杀人啊！！！”
“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推她的！你看到了，不是我杀的，是鲨鱼吃了她！不是我啊，不是我！”
“贱货，我要跟你拼命！”随着老头一声怒极的咆哮，楼下传来混乱的撞击，还有尖利的孩子哭声。
明秀倏的惊醒，恍惚的揉了一下刺疼的太阳穴，快速起身去到露台。
露台上，黄毛呆滞的瘫坐在地面上，裆部洇出一片腥骚的黄水。
明秀顾不得他，忙上前趴下去看，下一刻瞳孔凝缩，微张着嘴不敢置信——
鲨鱼？内陆平原，都市街道上，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了嗜血鲨鱼！
水面上完全被鲜血染红，那名原本滞留在七楼又去了六楼求助的老夫妻中的老太太，只残留了半颗头颅，身体被咬烂破坏，红黄的肥肠飘满水面。
明秀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受不住的扶着墙壁在角落吐出来。
“呕——”
七楼的大门此时被疯狂的砸响，门外的人终于失掉了理智，狠狠的撞击着本就生锈钝涩的铁门。
“放我们进去！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铁门后陈亮坐在堵住门的木桌上，啐了口唾沫骂道：“娘的，一群白眼狼！”
孙虎已经被吓的浑身颤抖，绝望的不断重复：“鲨鱼！亮哥，鲨鱼会吃人啊……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完了没救了……”
“别叨叨了！我他娘的自己看到鲨鱼吃人。靠，这世界八成是完了！”
门外更多的人参与到撞门中，门锁已经完全失效，门后的桌子被撞的一颤一颤，陈亮铆足劲抵着门，满脸凶煞：“再他娘的撞门，老子把你们一群龟孙都他娘的喂鲨鱼！”
门外安静一瞬，接着是更猛烈的撞击和声势浩大的咒骂。
陈亮一个没守住，被门后的桌子硬生生撞到肚子，疼的嚎叫一声。
以至于他没看到孙虎煞白的脸上划过一丝恶毒阴狠，他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抓着腰间那把锋利的匕首，咬了咬牙，猛地插进陈亮的后胸！
他满脸癫狂之色，疯疯癫癫道：“别怪我，亮哥。你说的太对了，把你们全喂了鲨鱼，鲨鱼吃饱就不会吃我了，不会吃我了！我不想死啊，不想死，所以死的只能是你们！”
“谁让你跟我作对，亮哥，谁让你跟老子作对！该死！该死！”
陈亮甚至没来得及做出转头的动作，惊愕的神情便永久固定在了那张脸上。
而此时，七楼的门正好被推开一道门缝，楼里霎时死寂。
孙虎染血的脸与赤红的瞳孔与众人对上，他拔出刀子，凌乱的跨上前，张开口：“你们也想被喂鲨鱼？”
最靠近门的撞门主力肥胖大叔，眼睛瞪大，惊恐的尖叫：“杀、杀、杀杀人了！疯子杀人了！！”
楼下水中，鲨鱼进食完毕，但显然一个人对它庞大的身体来说不够吃的，而城市里狭窄的道路和楼房又给它造成了行进的阻碍，正狂躁不安的甩动尾部，大力的击打附近的楼房。
整栋楼的人都感受到年代久远的老楼被击打时发出的震感，伴随着底层穿过水泥板传来的一声“洪水淹到五楼了！”，刚被孙虎血腥手段震慑的居民再次凝聚起来，不要命的撞着大门。
明秀站在阁楼楼梯上目睹了几乎全部过程，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明秀僵硬的转动脖颈，看到好似被吓傻了的黄毛。
孙虎恰时听到动静，浑身血污的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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