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成真。
杰西站在自己逼仄公寓的门口，看着眼前这个笼罩在黑暗与传说中的男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但奇怪的是，当最初那阵足以冻结血液的惊骇过后，一丝不合时宜的平静感，如同沉渣般悄然浮现出来。
啊，终于来了。她几乎是漠然地想着，像是在旁观自己的命运。惊天秘密被骤然揭开的慌乱固然让她手足无措，但持续了整整两年、独自背负这份诡异命运所带来的孤独、压力和无休止的自我怀疑，也早已让她疲惫不堪，濒临崩溃。有人找上门来，无论意图为何，至少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独角戏般的绝望。
“你……你想怎么样？” 尽管如此，杰西开口时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你的情况很特殊，汉考克小姐。”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岩石。“我们需要了解真相。这对你，对我们，可能对很多人都至关重要。”
“真相？”杰西自嘲地笑了笑，带着绝望的嘶哑，“真相就是我死了，然后又活了。一次又一次。像个糟糕的循环播放的恐怖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控制不了。每次醒来都在该死的哥谭港里。”
“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杰西脑中有什么断了：“不想知道？我他妈当然想知道了！你以为我去过多少次医院，以至于那些医生看到我就要联系精神病院？我试着在网上寻求帮助，得到的只有更多的混乱和嘲讽。我甚至有一次走进教堂，用圣水泼了自己一脸！结果只证明上帝也对我视而不见！”
面对杰西突如其来的爆发，蝙蝠侠如同风暴中的磐石纹丝不动：“这就是我为什么今天出现在这里，汉考克小姐。我能提供帮助，医院的设备有限，我的地方有更先进的技术，或许能找到他们忽略的东西。你愿意来吗？”
去蝙蝠侠的地方？那个传说中的、无人知晓的巢穴？这听起来就像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杰西下意识就要拒绝，但某种东西制止了她，某种……潜藏于她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几乎不敢承认的渴望——她需要帮助。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哥谭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被困在这个永无止境的死亡与重生循环中，她快要疯了。
“蝙蝠侠先生，”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声音因为寒冷和残余的恐惧而微微颤抖，“如果……如果我跟你去了，你会把我怎么样？”
“我们会进行检查，尝试找出原因。”蝙蝠侠的声音不带任何感**彩，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冰冷的力量。“如果你的状况可控，且对你和他人无害，我们会想办法帮助你适应。如果它存在风险，我们会帮你评估并控制风险。”他停顿了一下，“你不是我的敌人，汉考克小姐。但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理解的异常事件。”
谨慎到极点的措辞，既非承诺也非威胁，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反而让杰西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他没直接把她当成必须被清除的威胁或需要被解剖的怪物。“异常事件…”杰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这真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像是要做出生死攸关的决定——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好吧，我受够了东躲西藏和一无所知。”她最终下定了决心，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跟你走。”
杰西被带到了蝙蝠洞深处一个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医疗区域。冰冷的金属仪器泛着幽蓝的光泽，无数闪烁的屏幕显示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数据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气味。这一切都让她稍微从之前的混乱中冷静了一些，但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处境的超现实和诡异。
一个穿着笔挺三件套西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她面前，自称阿尔弗雷德。他递给她一条温暖干燥的毛毯和一杯冒着热气的饮品，动作优雅而沉稳。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恰到好处的关切，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让人感到冷漠，但他并未多问任何关于她经历的问题，只是安静地引导她坐在一张检查床上。
杰西接过那杯热饮，指尖传来的温暖稍微驱散了洞穴深处的些许寒意，但她的大脑却因为一个突然闯入的、石破天惊的认知而嗡嗡作响，几乎让她眩晕。
阿尔弗雷德……这个名字，这张依稀能在她记忆深处找到模糊对应影像的、带着英式严谨与一丝不苟气质的面孔……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站在巨大计算机屏幕前的黑暗身影，然后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老人。
她在韦恩集团工作的时间不算长，职位也只是低级的白领，但布鲁斯·韦恩身边那位形影不离、如同定海神针般存在的管家，在各种公司年会、新闻报道、甚至小道八卦中，都是一个近乎标志性的人物。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 这个名字几乎是和“韦恩”这个显赫的姓氏牢牢绑定在一起的！
他怎么会出现在蝙蝠侠的秘密基地里？！除非……
一个几乎让她心脏骤停、血液倒流的猜测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的思绪。荒谬，疯狂，却又带着不容辩驳的逻辑性。如果阿尔弗雷德在这里……那蝙蝠侠……
布鲁斯·韦恩？！
那个哥谭市最著名的花花公子？那个在媒体面前永远风度翩翩、看似对家族企业漠不关心的亿万富翁？那个在她和其他许多底层员工眼中，几乎如同活在另一个次元、更像是企业“吉祥物”或“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他就是哥谭市令人闻风丧胆、如同都市传说般的黑暗骑士？！
杰西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滚烫的液体甚至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带来轻微的刺痛，但她完全感觉不到。她强迫自己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不敢再看那两个人，生怕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和骇然被察觉。
这个发现太过震撼，其冲击力甚至暂时压倒了她对自己身负怪异能力的恐惧和担忧。原来她曾经那位遥不可及、声名狼藉（在某些方面）的老板，就是那个在夜晚穿梭于哥谭罪恶阴影之中、令所有罪犯胆寒的都市传说…… 这个认知瞬间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对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甚至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的看法。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复杂、扭曲而光怪陆离起来。这也让她看待即将进行的检查的目光，都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色彩。
蝙蝠侠——还是她现在应该称呼他为布鲁斯·韦恩？——对此似乎毫无察觉，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察觉。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台巨大的、如同控制中心般的计算机前，粗壮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着，调取和分析着刚刚对杰西进行的初步扫描数据。血液样本分析、组织活性检测、神经系统反应、能量特征光谱扫描……屏幕上飞速跳动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图表和专业术语。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台发出低沉嗡鸣声的环状扫描仪器停止了运转，阿尔弗雷德取下了连接在杰西身上的最后一个传感器。他仔细地看着主屏幕上最终生成的数据报告，眉头微微皱起。
“初步生理指标分析完成，先生。”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除了轻微的营养不良和应激反应指标偏高——这完全符合她近期的遭遇——其他一切……都在正常人类范畴内。没有检测到异常细胞活性，没有超速再生迹象，没有外来能量残留。”
杰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刚刚察觉蝙蝠侠真实身份所带来的短暂震撼，此刻被涉及自身命运的残酷现实彻底吞没。果然，和她自己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没什么两样。“正常”。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
“阿尔弗雷德，”蝙蝠侠突然发出指示，“调取环境背景数据，特别是‘黑零事件’相关的同位素残留，与样本进行深度比对。”
老人迅速执行指令。复杂的图谱在屏幕上交错闪烁，几秒钟后，阿尔弗雷德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惊讶，他推了推眼镜，转向蝙蝠侠：“先生，这非常……不同寻常。考虑到汉考克小姐自述近两年一直生活在哥谭，且大部分时间经济状况不佳，活动范围受限，按理说，她体内累积的‘黑零事件’特征性同位素标记应该在一个可预测的范围内。但是检测结果显示，这些标记物的水平异常地低，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从未长时间暴露在该环境下的状态。”
“微量元素……什么？”杰西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抓住了“异常”这个词，“跟黑零事件有什么关系？”
“黑零事件，佐德将军试图改造地球环境时释放的能量和物质，在哥谭及周边地区留下了独特的、长期存在的环境标记，就像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辐射。几乎所有在此区域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体内都会有可检测到的、符合暴露时间的残留累积。”阿尔弗雷德耐心地解释道，他的目光带着探究，“但在你体内，这个累积的‘时间戳’似乎消失了。或者说，从未真正开始累积。”
“从未累积？”杰西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因为激动而发亮，“原来如此！怪不得复活之后变得健康了！我一直以为是错觉！在我这次——你知道的，就是我被怪物打死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很糟糕。吃不好，睡不着，压力大得整晚整晚地掉头发。总是头晕眼花，连爬几层楼梯都喘不上气……我能感觉到自己在衰弱，就像一块电池快耗尽了。但这次复活后，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糟糕的感觉全都不见了！疲惫感，头晕，气喘……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就像……就像换了具身体一样！只有这些白头发！”她激动地指了指自己的鬓角，“它们一次比一次多！其他的都像被抹掉了，就它们还在！”她越说越激动，试图将自己混乱的感受和观察到的所有异常都清晰地表达出来。
蝙蝠侠沉默地倾听。他转向主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整合着BZE数据、杰西的口述。片刻后，他停下了动作，转过身面对着杰西。洞穴里的灯光在他漆黑的战甲上勾勒出冰冷的轮廓。
“汉考克小姐，基于现有数据和你提供的证词，我有一个初步的推论。”他冷静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一个纯粹的科学问题，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离奇命运。“你的复活，似乎不仅仅是生命的简单延续。它更像是一种……有条件的生理状态重置。”
“重置？”杰西愣住了，“有条件？”
“是的。每一次复活，你的身体可能都回到了某个特定的基准状态。这个状态似乎抹去了后续累积的大部分生理变化，包括疾病、损伤、生理衰弱迹象，以及环境标记物的累积，比如‘黑零事件’的同位素残留。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的身体明明经历了长期的不良生活状态，却在复活后表现出不符合实际经历的‘健康’指标，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你体内的环境标记物水平如此之低。”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白发，“但这个重置并非完全彻底。某些信息似乎被保留了下来，甚至被叠加了。比如你提到的白发增加。这暗示着复活机制本身可能存在某种……代价，或者说，副作用。这个过程并非完美的复制粘贴，而是更复杂的重写，并且在每次重写时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
杰西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基准状态？那是什么时候的状态？印记又是什么意思？”
“这正是我们需要进一步确定的。”蝙蝠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前的证据指向一个可能性：这个基准状态，似乎固定在你第一次经历这种异常现象之前。也就是你第一次死亡前的生理状态。至于那个印记，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来分析其性质和累积规律。”
第一次死亡前……那不就是她还在韦恩集团上班，生活虽然普通但至少还在正轨上的时候吗？这个推论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她。怪不得她这次醒来都感觉自己像是“回到出厂设置”了——除了那该死的白头发。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安慰，反而生出更深的恐惧。如果每次都是回到那个点，那她这两年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挣扎算什么？她的时间，她的生命体验，难道就像是写在沙滩上的字，一次次被潮水抹去，只留下一个固定的、无法前进的原点，外加一头越来越淡的头发？最终她的头发会尽数褪色吗？那时候会怎么样？真正的死亡还是更彻底的“重置”？
“但这只是一个推论。”蝙蝠侠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数据，包括血液样本、组织扫描、环境标记物分析，都是在你复活之后一段时间采集的。我们错过了最关键的时刻——从生理死亡到生命体征重新出现的精确转变过程。我们不知道这个重置过程具体是如何发生的，能量如何转化，生理信息如何在细胞层面被重写，以及那个‘印记’是如何产生的。缺少来自那个转变瞬间的最直接的数据，我们无法精确验证这个重置假说，无法描绘出那个基准状态的完整生理图谱，也无法理解那个‘印记’的本质。”
杰西明白了。他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风暴过后的景象，却不知道风暴本身是如何形成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隐藏在黑暗传说之下的、拥有惊人智慧和资源的布鲁斯·韦恩。他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最接近真相的解释，但也清晰地指出了验证这个解释的巨大障碍——他们需要过程数据，而不是结果数据。
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受够了猜测，受够了活在迷雾中，受够了这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自身存在的状态。如果……如果能有一次，一次就好，在完全可控的情况下，捕捉到那个“瞬间”的数据……那至少，她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洞穴里冰冷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才能给自己孤注一掷的勇气。她的目光扫过阿尔弗雷德带着忧虑的脸，最终落回到蝙蝠侠那对看不出情绪的白色目镜上。
“如果……”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如果你们需要捕捉那个‘转变瞬间’的数据，来验证这个‘重置’假说，来弄清楚那个所谓的‘基准状态’和那个‘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停顿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那么也许……”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应该再死一次。就在这里。在你们的监控下——只有一个要求，我需要有人在哥谭河边等我，带着衣服和食物，大量食物。”
哥谭的夜色是一块能吸干光明的黑布，冰冷地覆盖着这座罪恶之城。今夜，它见证的，将是一场挑战生死界限的诡异实验。
驳船改造的临时实验室里，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冰冷的仪器泛着幽光，监护屏幕上的心跳曲线规律起伏，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寂静做着最后的倒计时。杰西·汉考克躺在医疗床上，身上贴着微型无线传感器，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像纸，胃里翻江倒海。是恐惧，她认出了这位再熟悉不过的老友。真奇怪，不是她自己提出死一次的建议吗？为什么事到临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依然在尖叫着抗拒？
“你现在仍然可以反悔，杰西·汉考克。”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杰西眨了眨因紧张而干涩的眼睛，循声望向角落。神奇女侠正站在那里。她没有穿着那身杰西曾在斯崔克岛和新闻中见过的红金战甲，只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但这丝毫没有减损她那如同古希腊神祇般完美而强大的气场。她双臂环抱在胸前，眉头微蹙，湛蓝的眼眸此刻正紧紧盯着医疗床上的她，里面写满了深深的担忧，以及明显的不赞同。蝙蝠侠请来的帮手从得知这个计划的那一刻起就在极力反对。“只要你说不，我会立刻让这一切停下来。”她声音中的力量让杰西明白她一定说到做到。
被黛安娜·普林斯这样的传奇人物用如此郑重的语气给予最后选择的机会，让杰西的心脏猛地一缩，一瞬间几乎要动摇。那双眼睛太真诚，里面的关心几乎要溢出来，要拒绝她的好意太难了。在蝙蝠洞时，杰西几乎花了五倍说服蝙蝠侠的时间来让神奇女侠松口——如果说对前者只需提供足够合理的逻辑事实，那后者便需要让她直面自己灵魂深处的痛苦和绝望，让她相信这并非轻率的自我毁灭，而是她为了夺回对自己生命一丝掌控权、为了不再感觉自己是个怪物而必须进行的、痛苦的求生尝试。那是一场艰难的对话，杰西几乎是掏空了自己，才让这位誓言守护生命的女神勉强同意实验的进行。
杰西咽下喉咙里的肿块，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看向戴安娜，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谢谢你，戴安娜……女士。我知道，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需要答案。”
说完她便盯着天花板，这样就可以不用直面女侠脸上必然会出现的失望了。
蝙蝠侠无声地走近。他手中拿着那支早已准备好的、装着透明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寒芒。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白色目镜下的目光最后确认了一次杰西的意愿。
得到了杰西哆嗦着却不容置疑的点头后，他抬起了手。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药物被缓缓推入静脉。
几乎没有延迟，窒息感和心脏被攥紧的剧痛瞬间袭来。杰西的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监护仪上的曲线疯狂跳动了几下，然后骤然拉成一条直线，发出尖锐而持续的警报长音。
“生命体征消失。临床死亡时间记录。” 蝙蝠侠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迅速在控制台上操作着，保存着死亡瞬间的生理参数快照。“准备捕捉重现信号，阿尔弗雷德，数据流同步比对协议启动，基准线：汉考克，韦恩集团入职档案，时间戳……”
戴安娜猛地转过身，不愿再一次看到那张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脸庞。死亡，即使是预设的、短暂的，也依然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布鲁斯，你最好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担忧。
“我们会得到数据，戴安娜。这是她要求的，也是我们理解这一切的必要步骤。” 蝙蝠侠的声音依旧平稳，目光紧锁在多组复杂的传感器读数屏幕上，那些屏幕正待命捕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接下来，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医疗床上的杰西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她的轮廓边缘似乎在轻微地闪烁，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光线穿过她身体的方式也变得奇怪起来。几秒钟后，在戴安娜和蝙蝠侠的注视下，杰西的身体就像一个被戳破的幻影，凭空消失了！
医疗床上只留下失去了主人的衣物，以及那些散落的、不再传输任何生命信号的传感器贴片。
“确认目标物理形态消失。空间能量特征异常，正在记录……阿尔弗雷德，交叉比对哥谭河指定区域传感器阵列，追踪能量源轨迹。” 蝙蝠侠的声音略微加快，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动着更多的监测资源。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戴安娜紧绷的神经上敲打。她强迫自己看向屏幕，那片漆黑、冰冷的河水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深渊。数据……他们真的能从这种近乎魔法的现象中得到冰冷的、可量化的数据吗？
突然，其中一个监控画面剧烈晃动起来！水下声呐捕捉到了一个强烈的能量信号和物理扰动！几乎是同时，水面“哗啦”一声炸开！
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猛地从黑暗的河水中冲出，剧烈地咳嗽、喘息，拼命地想要呼吸到空气！
是杰西！
她像刚从深海中挣脱的溺水者，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冰冷和迷茫。身体在刺骨的河水中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就是现在！” 戴安娜甚至没有等蝙蝠侠下令，她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冲出船舱，矫健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闪，几乎是瞬间就到达了河边。她没有丝毫犹豫，探身将还在水中挣扎的杰西一把捞住，紧紧用准备好的厚毛巾包裹起来，迅速返回温暖干燥的船舱，并在蝙蝠侠的指示下迅速贴上微型快速检测贴片。
“数、数据……怎么样？”杰西的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牙齿还在打颤，但她首先问的却是这个。
蝙蝠侠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死死地钉在主监视器上，上面正飞速滚动着刚获取到的、杰西此刻的实时生理数据流。几秒钟后，比对程序自动完成了运算，结果以高亮形式显示出来。
“与我们几小时前，在你抵达这里时进行的首次全面扫描数据……匹配度超过99.8%。”蝙蝠侠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细胞活性基线、基础代谢水平、神经系统电位模式、甚至包括体内残留微量元素的特定比例……几乎完全一致。值得注意的是，你现在的皮质醇等压力指标比我们扫描时的基准水平更低，更符合一个没有经历过情感创伤的人的标准。”他顿了顿，调出了另一组对比数据，是关于头发样本的显微分析。
“还有发根色素细胞的分析显示，与实验前相比，特定区域的黑色素细胞活性显著降低，并检测到数根全新的、完全失去色素的毛发生成。这与你鬓角白发累积增加的自述现象吻合。生理状态被重置，但印记也跟着增加了。”
过程被观测了。数据被记录了。猜想被证实了。
“我的身体真的回到了两年前……”而白发也确实代表着某种未知的计数器。杰西把毛巾裹得更紧，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既有终于了解自身的本能喜悦，也有对这种诡异机制的更深恐惧。
戴安娜默默端详床上的女人，看着她湿漉漉的黑发下的白发比实验前又多出几根，看着她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布鲁斯的结论而颤颤发抖，顿时感到百感交集。如果说在斯崔克岛上这个女人的格格不入与牺牲自我让她疑惑和敬佩，在蝙蝠洞的意外重逢与执意去死带来了震惊和不解，那刚刚真切发生在她眼前的一幕幕——那短暂的生命终结、数据的瞬间归零、此刻带着新印记的重生——则彻彻底底地把杰西·汉考克这个人深深凿进了她的脑海。
她只是没有料到，将来这个人还会进入自己的心房，并在那里永远地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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