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阳光，即便是透过卢浮宫厚重的古典窗棂，也带着一种艺术品般的精致柔和。戴安娜正坐在她那间能俯瞰一部分庭院的馆长办公室内，面前摆着几份待处理的文物修复报告。然而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只有古老羊皮卷和修复溶剂的清淡气味，还有一丝……微妙的探寻。
从她进入办公室坐下开始工作，卢浮宫的老馆长，马塞尔·勒布朗先生那混杂了些许好奇的担忧视线就不断往这里瞟来，同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是出于对这位可敬的法国绅士的关心，戴安娜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马塞尔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秃顶男人一愣，戴着金丝眼镜的脸上先是闪过被抓包的心虚，随后那份局促又被某种决心所取代：“啊，戴安娜，实在抱歉，如果我的举动让你感到不适了。但是，我确实听说了一些……嗯，相当有趣的传闻。”
戴安娜优雅地端起面前的红茶，嘴角噙着一抹礼貌中带着几分无奈的微笑。“哦？勒布朗先生，愿闻其详。”她知道这位老派的馆长虽然有时有些絮叨，但心肠不坏，对她也颇为照顾。
“是这样的，”勒布朗先生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组织措辞，“几个月以前……”
“准确地说，是在那些该死的狂信徒试图在亚马逊神殿纵火之后！馆长先生！”一个略显激动的女声如同小型旋风般插了进来。副馆长伊莎贝尔·杜布瓦夫人，一位对文物保护充满激情、性格刚烈的女士，此刻正抱着一叠文件踏进办公室，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眼中还带着对那次事件的余悸。“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丧心病狂的举动！戴安娜，你之后就开始频繁请假，虽然你的工作依旧完成得无可挑剔，每一次的远程指导和文件批复都精准到位，但你的心思，我们都看得出来，不全在这里了。”
勒布朗先生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对杜布瓦夫人的直言不讳略感无奈，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对戴安娜说：“是的，杜布瓦夫人说得没错。那之后，你前往美国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当然，这本无可厚非，毕竟你在那边也有诸多事务。但是，戴安娜，前几天我跟史密森尼学会的亚当·斯特兰奇博士一起吃了顿饭，闲聊中他提到，有记者拍到你和……嗯，和布鲁斯·韦恩先生，在哥谭的一场慈善拍卖会上有过短暂的接触。”
戴安娜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她明白接下来勒布朗先生想说什么了。
“所以，”勒布朗先生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这段时间频繁去美国，不会……不会真的是去见那位韦恩先生吧？我可得提醒你，戴安娜，那位韦恩先生在商业上或许是个奇才，但他私下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倘若那些流言只有一半属实，他也是一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你千万不要被他那些表面的绅士风度给骗了！你这么优秀的女性，值得更好的人。”
杜布瓦夫人也连连点头，眼中充满了赞同和担忧：“没错，戴安娜！那种男人完全靠不住的！你值得拥有纯粹美好的爱情，而不是卷入那些富豪的桃色新闻里！”
戴安娜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一丝哭笑不得。她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两位真心为她操心的老人——尽管在他们眼里的后辈，实际年龄比他们的祖辈还要大上许多：“勒布朗先生，杜布瓦夫人，非常感谢你们的关心。但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想了想，决定透露一部分无伤大雅的真相，既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又不至于泄露太多秘密：“过去几个月，我与韦恩先生确实有过业务上的合作，主要是帮助他辨认一些古代文物的历史和价值，并让这些文物得到妥善保管。而且，据我个人接触，他本人也并非如流言中那般不堪。”戴安娜还是忍不住为朋友说了两句公道话，然后在他们有机会质疑前改变话题，“至于我最近去美国都是为了看望一位朋友。她才二十多岁，却被莫名卷入了一系列可怕的事故，导致她非但身体出现问题，还暂时回不了家，只能借住在我的另一位朋友家中。”
这果然成功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杜布瓦夫人更是惊恐地捂住了嘴：“天哪，太恐怖了！可怜的孩子，她一定吓坏了吧！”
“是的。”戴安娜在心中补充道，情况比那糟糕一百倍。回想起秘密暴露前夕杰西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认为还是别让好心的同事们受到更多惊吓为妙。好在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但她非常坚强，最终还是挺过来了。”戴安娜告诉他们，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即使以她的标准来看，杰西的恢复状况也远超预期。虽然受到太大刺激让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了足足三天，翻来覆去，满口胡言乱语。然而当她最终清醒过来，那双曾盛满惊恐与绝望的黑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平静的光彩。“她的身体还在慢慢恢复，但她的精神，可以说……倍儿棒。”她借用杰西对前来看望她的巴里时的说法，认为这用词既有趣又贴切。“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开始主动和人交流。尽管有时候还是会显得拘谨，但她那个年龄该有的活力和生机正在一点点回到她身上。”
尤其和巴里在一块儿时。戴安娜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阿尔弗雷德抱怨关于他们玩电子游戏的时长问题，显然在管家看来继各种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后，艾伦先生又找到新的东西来“危害”汉考克小姐的身体健康了；杰西如愿在巴里的陪同下去了中心城尝到了美味的闪电泡芙，两人对着排了许久队伍才买到网红甜点拍了好十几张照片（戴安娜收到了其中她声称拍得最好看的几张）。要不是听到巴里私下问询杰西该怎么追求一个名为艾瑞斯·韦斯特的女孩子——杰西当时的建议是：“做你自己就行，巴里，你是个好小伙子，她会喜欢你的。哦，千万记得别迟到，女孩们通常不喜欢等人。”——戴安娜都要以为两位年轻人发展出超越友谊的感情了。
对于其他人的好意，杰西也不再被动接受了。最近戴安娜去庄园，几乎每次都能在阿尔弗雷德身边找到黑发女人的身影，管家做什么她就帮着一起做：打理花园，清理卫生，分类物资，准备餐点——让人意外的是，杰西的烹饪水平相当不错，特别是一道据说是家传的芝士焗龙虾好吃得连挑剔的阿尔弗雷德都不吝赞美；其余几次情况则分别是：杰西在跟卡尔-艾尔聊堪萨斯和威斯康辛的风土人情、戴着耳机翻阅一本名为《我们成为后人类：虚拟身体如何融入控制系统》的书、在训练室进行体能训练。
不过改变最明显的还是她和韦恩家主的关系。布鲁斯一手策划的认知行为疗法（巴里命名为“拯救杰西作战”）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非但彻底驱逐了杰西的心魔，同时大大消除了她对他的恐惧。隔阂虽未完全消弭，杰西在布鲁斯面前依旧有些束手束脚，但她开始称呼对方的名字，也能够进行正常平和的对话，这本身已是巨大的进步。阿尔弗雷德还偷偷告诉她，有一次在布鲁斯少爷深夜从外面回来，疲惫地坐在蝙蝠洞时，汉考克小姐学着管家的样子，给他泡了一杯美味的红茶。布鲁斯少爷当时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接了过去，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听到这个，戴安娜由衷地为他们两人感到高兴。
“听起来你确实很在意那个小姑娘。”勒布朗先生的赞许打断了戴安娜不自觉飘向哥谭的思绪。“你总是这么善良，戴安娜。”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戴安娜谦逊地回答。“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杰西的康复离不开阿福的悉心照顾，巴里的轻松（且吵闹）陪伴，布鲁斯的默默付出，卡尔-艾尔和维克托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可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杰西恢复健康感到开心。这是一个团队的努力成果，这种成就感，不像从荒原狼手中拯救世界那般轰轰烈烈，却带着一种更为细腻和私人的满足，丝毫不逊于前者。
“所以……没有什么‘韦恩先生’？”杜布瓦夫人仍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戴安娜略带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和韦恩先生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
她笃定的语气让他们满意了。“好极了，”勒布朗先生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戴安娜，以你的优秀，天下优秀的男人多的是！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遇到与你灵魂契合的伴侣的。”
“当然，还有优秀的女人！如果戴安娜你更喜欢那边的话，我们法国人才不像美国那么保守呢！”杜布瓦夫人补充。“亲爱的，你从来不跟我们谈你自己的私生活，我们都很好奇呢！”
戴安娜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了她心底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史蒂夫离开后在她心中留下的那个空洞，即使历经数十岁月也未能完全弥合。她有时候会想，也许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那么强烈、那么奋不顾身地爱上一个人了。“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谈的。”她轻声说，嗓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现在，我只想把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
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又或者觉得今天关于“八卦”的额度已经用完，两位善解人意的老人明智地停止了交谈，开始忙碌一天的工作。戴安娜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神全部集中于面前的修复方案上，试图用工作的专注来驱散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怅然。
她的心情直到午后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才得以改善。屏幕上跳动着杰西的名字，让戴安娜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黑发女人现在也变得更积极与她沟通了。“你好，杰西。”
“你好，戴安娜小姐，我没有打搅到你工作吧？”听筒里传来杰西兴奋又略带迟疑的声音。
“没关系，我现在并不在忙。一切都好吗？”
“嗯，非常好！”杰西说，尽管声调异样高昂。“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这周末你有空吗？韦恩庄园打算在周六晚上举办一场庆祝会，没其他人，就正义联盟的大家，肯特夫人，阿尔弗雷德先生，呃，还有我。”
“庆祝会？”戴安娜有些意外。
杰西似乎比她更加难以置信：“是的，而且你知道吗，这是布鲁斯先生的想法！我一开始只是跟他报备，说我想去一趟中心城请巴里吃顿饭祝贺他通过了CSI资质，顺便回请他之前请我的那顿‘越狱餐’。结果他说，恰好亚瑟先生已经戴上了象征七海统治权的王冠，正式成为了亚特兰蒂斯的国王，以及克拉克先生和路易斯小姐很快就要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了，这会儿又多了一个巴里的好消息，所以干脆举办一次小型的私人聚会吧，对大家都有好处！他还让我负责邀请你和巴里！所以你愿意来参加吗？”
听完杰西噼里啪啦一口气的解释，戴安娜的眉毛都快消失在发际线中了。布鲁斯·韦恩，主动提议举办派对？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来，杰西的康复，不仅仅改变了她自己，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这个特殊的团体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
“听起来很棒，杰西。”戴安娜笑着回答，内心最后一点阴霾也随之消散。“我当然会去。”
杰西怀着一种混合了热情、期待以及一丝微妙的责任感（她始终觉得，是她那句无心的提议最终促成了这个结果），深度参与了这场聚会的准备工作。她从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商议菜单开始——当然，最终决定权还是在那位无所不能的管家手中，但杰西的建议至少被认真听取，并有几道她拿手的菜品（比如那道芝士焗龙虾，外加一份经典的苹果派）被欣然采纳，让她心中像揣了只小兔子般雀跃了好一阵。
她和阿福一致决定，没有选择过于富丽堂皇、此刻显得有些冷清的大宴会厅，而是将主屋东侧那个连着露台、能俯瞰湖景的起居室改造成了聚会场所。这里空间适中，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火光，取代了繁复水晶吊灯的是几盏落地灯和壁灯散发的柔和光晕。他们搬走了部分略显严肃的古董家具，换上了更舒适柔软的沙发和单人椅，用几捧从庄园温室里剪来的、带着露珠的白玫瑰和蓝色鸢尾取代了过于正式的装饰。咖啡桌上随意地摆放着一些坚果和精致的小点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即将出炉的美食香气。一切都营造出一种专属于朋友间的惬意氛围。
布鲁斯·韦恩难得地没有穿着西装三件套，而是换上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衫和休闲裤，气场瞬间柔和了不少。此刻，他正站在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加了柠檬的苏打水，凝视着窗外暮色渐沉、波光粼粼的湖面，连下颌线条也比平时柔和了些许。
要是杰西也能这么从容就好了。从早上开始，她就陷入了难以言喻的紧张之中，并且这种紧张随着墙上挂钟指针的每一次转动而愈发强烈。她一会儿担心自己准备的开胃小菜会不会不受欢迎，一会儿又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社交挑战”而手心冒汗。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到亚瑟·库瑞——亚特兰蒂斯的国王！她该怎么称呼他？需要行屈膝礼吗？（阿尔弗雷德安抚她说那位海王大概只会回以爆笑。）而且，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完整的正义联盟团队成员，全部六人！不是通过电视上，是面对面！
“叮咚——”
门铃声像是直接按在了杰西的神经上，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差点打翻手边的坚果碗。
阿尔弗雷德优雅地走去开门，布鲁斯也从窗边转过身。
最先抵达的是亚瑟和维克多——钢骨带着亚特兰蒂斯之王一同前来，似乎后者对陆地上的交通工具依旧不那么感冒。
库瑞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国王。他随意地穿着一件深色工装衬衫，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结实的手臂和狂野的纹身，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带着一股海洋的咸腥味。没等布鲁斯开口恭喜他成为亚特兰蒂斯之王，魁梧大汉便先声夺人地抱怨起来：“当国王真是无聊透顶！连痛快喝几杯都得被那些老家伙盯着！”他用让杰西心惊的力道拍着韦恩家主的肩膀，后者面无表情地承受了这份“王之热情”。还好他对杰西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抛下一句‘干得好，小旱鸭子’，便径自走向餐桌，一边嚷嚷着要把过去几个月没喝够的酒全补回来之类的话。
杰西忍不住对身边的维克多小声嘀咕：“他叫我小旱鸭子？可我会游泳！”钢骨给了她一个半是同情的眼神：“大概在亚特兰蒂斯人——哪怕这个亚特兰蒂斯人只有一半血统——眼里，陆地上的人类都是旱鸭子吧。”
“维克多，好兄弟，快来跟我一起喝酒！”库瑞的吼声让两人一起回过头，看到前者正挥舞着已经只剩一半的酒瓶。“桌上摆了那么多酒精，布鲁斯这当主人的却抓着气泡水不肯撒手，实在太扫兴了！维克多，给这个死正经演示一下什么才是真男人该有的样子！”
这回轮到杰西同情地看着维克多冷漠地予以回应：“亚瑟，你犯了极其严重的两个错误：一、我有一半身体是机器人，运行依靠的是高级能源矩阵和数据流，不是酒精；二、我还没到法定喝酒年龄。”
“该死！那你呢，阿福，你总到喝酒年龄了吧？”
回到屋里的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拒绝：“很不巧，库瑞先生，接下来我还有接待客人的重要任务，需要全程保持清醒。”
大汉不满地咕噜了一声，突然把视线转向杰西：“你会喝酒吗，小旱鸭子？”
杰西没料到他会把目标转向自己，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会喝，库瑞先生，但是抱歉，我很久没触碰酒精了。我已经戒酒了。”
“戒酒？为什么？”对方用她疯了一样的眼神瞪着杰西。
“亚瑟。”布鲁斯语带警告，换来大汉又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好吧。”
想了几秒，杰西决定主动作出解释：“没关系，布鲁斯先生，其实也没什么很复杂的理由。复活以后，我很害怕也很孤独，所以很快就通过酗酒……以及更刺激的东西来让自己好受些。最初它确实起了作用，我的确忘记了一切，直到有一天我差点溺死在洗脸盆里。从那以后，我就知道酒精和毒品只会让我更早地迎来我想逃避的结局，所以……”她耸耸肩膀。“就是这样。”
短暂的沉默后，维克多拍了拍她：“你能自行认识到并走出来，这很了不起，杰西。”
杰西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维克多。”
库瑞用乳白的瞳孔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咧开一道露齿笑容：“啊哈，这下我知道为什么这只蝙蝠愿意留下你了。”他也不等对方的反应就大刺刺地坐下了，“看来我只能在其他人那里碰碰运气了。”
很不幸，他同样在肯特夫妇那里碰了壁。克拉克搬出了要开车回去的理由，而路易斯……起码库瑞还知道不要让孕妇喝酒。
在库瑞不死心地缠着克拉克改变主意时，路易斯朝杰西走来：“你一定就是杰西，对吗？我是路易斯·肯特。很荣幸认识你，克拉克对我提起过你的事。”
杰西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那只手，感觉对方的手温暖而有力。“肯特夫人！你好！我才是……非常荣幸见到您！” 她心里小声嘀咕，天啊，是路易斯·莱恩！那个普利策奖得主！传说中敢和佐德将军叫板、揭露莱克斯·卢瑟阴谋的女人！她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被牵扯进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仅仅是普通办公室职员的自己一定会比崇拜戴安娜更崇拜路易斯这样的职场精英吧——毕竟，凡人女性之间的差距，总比人与神之间的鸿沟要更容易想象如何跨越些。
“肯特夫人听起来像是克拉克的母亲，叫我路易斯就好。”路易斯轻柔地说，“何况，今晚的聚会，我们还得谢谢你呢？”
“啊？”杰西一愣，下意识地摆手，“不，怎么会，都是布鲁斯先生和阿尔弗雷德先生的功劳……”
“别谦虚了，杰西，”克拉克温和的声音加入进来，他走到路易斯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看向杰西的目光带着鼓励，“我可是听布鲁斯说了，是你首先提出要给巴里庆祝，所以才会有这场晚会的。”
这话的意思是……她疑惑地看向随着超人一同走近的蝙蝠侠。“布鲁斯先生，你到底跟他们胡说了什么呀？”
“考虑到这次聚会的主题有三分之一是响应你的提议，准备工作你也付出了将近一半的辛劳。从投入产出比来看，汉考克小姐，称你为联合发起人之一，逻辑上并无不妥。”布鲁斯说得一本正经，然而那对灰色的眼睛里有种轻松的神采。
“我……” 杰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比喻击溃了，只觉得脸颊像着了火一般滚烫。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口齿不清地说了句：“那、那个，我有点渴了，先失陪了！” 然后在肯特夫妇善意的笑声中跑向了旁边的吧台。
她端起一杯蔓越莓汁，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她偷偷回望，环视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起居室。维克多正跟阿尔弗雷德说些什么，前者的左眼红光不停闪烁，库瑞……在气鼓鼓地独自喝闷酒，布鲁斯正和克拉克、路易斯低声交谈。
杰西的视线停了下来。她看到克拉克小心翼翼地为妻子调整着肩上的披肩，后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手不自觉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而做丈夫的眼中只有她，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成了眼前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和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
真好啊。
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混杂着真诚的祝福、淡淡的羡慕，以及一种深沉的悲伤。克拉克和路易斯，他们拥有彼此，拥有未来，拥有一个可以共同建立和守护的家。那是多么平凡却又多么宝贵的幸福。
而她呢？一个被困在时间碎片里的幽灵，一个连自己的明天在哪里都无法确定的存在。死亡与重生是她的宿命，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脆弱不堪。爱情？家庭？长久的陪伴？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两年来的遭遇告诉父母！他们会相信吗？他们会接受吗？他们……离开后杰西还会长久地逗留在这个世上吗？这样违反自然规律的身体，就算真的有人走近她，她该如何去承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证的未来？
这个瞬间，即使身处温暖明亮的韦恩庄园，被一群世界上最强大善良的人环绕，彻骨的孤独感还是悄然攫住了她。她忘记了手中的饮料，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对沉浸在幸福中的爱侣。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一个醇厚悦耳的熟悉声音在她身边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杰西猛地回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同夜空的眼眸。戴安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连体裤，外面随意地搭着一件同色系的羊绒开衫，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没有佩戴过多的饰品，只在耳垂上点缀着小巧的金色耳环，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古典而宁静的气质。
“你来了，戴安娜小姐！”杰西有些慌乱地站直身体，“呃，我没、没在想什么……”
戴安娜的目光随着杰西刚才的视线方向，落在了不远处相谈甚欢的克拉克和路易斯身上，然后又转回黑发女人脸上，那双智慧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了然。“他们看起来很幸福。卡尔-艾尔值得拥有这一切，路易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嗯，是的。”杰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被看穿了心事。
“我能理解你，美好的爱情确实令人向往。”戴安娜轻轻的语气让杰西下意识抬头，刚好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黯然。那感觉非常短暂，快得如同错觉，但杰西确信自己看到了。就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微小的涟漪。
这位强大美丽到近乎完美的亚马逊公主，面对那样的场景时也会感到失落吗？认识以来第一次，杰西对戴安娜那仿佛亘古不变的从容表象之下可能隐藏的个人经历和情感世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好奇。她生活了那么长久的岁月，一定也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吧？她刚才是想起了那个人吗？她还爱着对方吗？
戴安娜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对杰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别想太多，杰西。享受今晚吧，你看起来很漂亮，我就知道这条裙子很适合你。”她指的是杰西穿的深蓝色及膝连衣裙，还是当初她为自己挑选的。
简单的称赞让杰西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你、你才叫漂亮……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戴安娜小姐。”
“即使是麻袋？”她提起杰西那次购物时的恭维，蓝眼睛闪过调皮的光芒。
杰西忍不住对她做了个鬼脸：“就算是麻袋。”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咋呼声传来：“抱歉抱歉！我迟到了！路上有点事耽搁了！希望你们没把食物都吃光！”
巴里·艾伦终于到了，他穿着一件亮色的运动外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却挂着毫无歉意的灿烂笑容。他眨眼间冲到食物桌前，拿起一块三明治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跟大家打招呼。
“这是你第几次迟到了，巴里？”维克多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音特有的平淡，但杰西分辨出了其中的揶揄。
“嘿！这次真不是我的错！”巴里三两口咽下食物，开始比手画脚地解释起来如何帮一位老妇人找到她的香肠狗。
聚会的气氛在所有人都到齐后真正热烈起来。大家围坐在舒适的沙发区和餐桌旁，享用着丰盛的食物——杰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作品很快就一扫而空——还有各种饮品。交谈声、欢笑声此起彼伏。
过了一会儿，当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时，布鲁斯轻轻敲了敲玻璃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站在壁炉前，手中依旧端着苏打水。
“很高兴今晚大家能聚在这里。”布鲁斯的音量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的权威感，让喧闹的休息厅立刻安静下来。“这段时间，我们都经历了很多，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巴里、克拉克和亚瑟，“巴里，恭喜你通过考试，正式成为中心城警局的一员，不过我衷心希望你不会因为老是迟到而受到处罚。”
巴里发出一道听起来既像抗议又像笑声的怪声，杰西和维克多分别拍了拍他的肩膀。
“克拉克，路易斯，恭喜你们即将成为三口之家。”布鲁斯的目光转向他们，语气柔和了些许，“还有，再次欢迎你回来，克拉克。”
克拉克和路易斯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暖意。“谢谢你，布鲁斯。”
“亚瑟，”最后布鲁斯看向最后一位庆祝会主角，“恭喜你登上海石之位，希望在你的领导下，亚特兰蒂斯能走向繁荣。”
亚瑟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愿意来帮我的话这个目标一定很容易——当然，你得把酒窖都带上。”
布鲁斯嘴角抽动了一下。“总之，”他举起杯子，“为了新的开始，为了团队，也为了……难得的平静。敬各位。”
“干杯！”众人一起举杯。
就在大家纷纷喝下杯中饮品时，巴里猛地转向杰西：“还有！我必须单独敬杰西一杯！谢谢你……嗯，你知道的，提出这个想法！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聚会！”犹太青年脸上带着他独有的那种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你也值得我们喝一杯！”
杰西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巴里会突然提到这茬。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无处可逃。
库瑞立刻两眼放光，猛地举起自己的酒瓶：“说得对！敬杰西！这小妞确实出了力！大家都满上！为她干了！”
就好像杰西眼下还不够窘迫似的，她亲爱的戴安娜小姐竟然是第三个跟进的人。黑发女神转向杰西，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她是人群里唯二喝酒的，显然是库瑞那句‘亚马逊人逊到连酒都不敢喝吗’成功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当然也可能她只是单纯地想融入欢快气氛：“巴里说的没错，这个夜晚确实因你而更美好，我们都感受到了你的用心。我也敬你，杰西·汉考克。”
杰西最后上床的时候都是头晕目眩的。她滴酒未沾却被浓烈的幸福和快乐浸泡得飘飘欲仙，耳边仍回荡着那毫不整齐却真情实意的“敬杰西”。她不敢入睡，担心一闭上眼睛就会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美梦。但最终，疲惫还是战胜了亢奋，杰西在月光中沉沉睡去，嘴边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刺骨的寒冷与濒临窒息的感觉将杰西猛地拽醒，她骇然发现自己正在冰冷的海水中无助地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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