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的秋老虎来得猝不及防。明明已经是十月，正午的阳光却依旧毒辣，晒得操场跑道泛出白光，像条融化的银带。白琬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月考卷，沿着教学楼的阴影往办公室走，帆布鞋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鞋底几乎要粘住地面。
（1）班的月考成绩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红色水笔写的“年级第一”像枚勋章，却让她后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早上路过（8）班时，李灵薇故意把豆浆洒在她的校服背上，说“学霸就是不一样，走路都带风”，那股馊掉的豆腥味此刻还沾在布料上，混着汗水发酵出难闻的气味。
“白琬同学，等一下。”教导主任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份申请表，“这次省里的物理竞赛，王老师推荐了你，这是报名表，填一下吧。”
白琬接过那张印着烫金字体的申请表，指尖有些发颤。物理竞赛的一等奖可以加二十分，对她来说，这二十分意味着能离梦想的大学更近一步。可表格最下方的“指导老师”一栏空着，王老师昨天说，（1）班的物理老师最近在休产假，学校可能会安排其他老师带。
“指导老师……”她犹豫着开口，声音细得像线。
“哦，这事忘了跟你说。”教导主任推了推眼镜，“学校决定让顾泽言同学带你，他去年拿过全国一等奖，经验丰富。”
白琬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表格的手指紧了紧：“顾泽言同学……他愿意吗？”
“顾泽言同学很乐于助人，你去找他就行。”教导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准备，别辜负学校的期望。”
从办公室出来，白琬沿着走廊往（8）班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顾泽言说，更怕遇到江曜——自从上次在小树林里被他撞见自己哭，她就总下意识地避开（8）班的方向。
（8）班的后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傅明轩的笑骂声。白琬扒着门框往里看，顾泽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做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而江曜趴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校服外套盖住脑袋，看不清是不是在睡觉。
“那个……顾泽言同学。”她推开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教室里的喧闹瞬间停了，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顾泽言抬起头，看到是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笑：“有事吗？”
白琬把申请表递过去，指尖刚碰到他的课桌，就听到后排传来声嗤笑。江曜掀开校服外套，露出那张带着戾气的脸，眼神像淬了冰：“（1）班的学霸找（8）班的学渣，有事？”
周围哄堂大笑，白琬的脸涨得通红，攥着申请表的手指抖得厉害：“我……我是来……”
“她来问物理竞赛的事。”顾泽言接过申请表，扫了一眼，“我没问题，放学后在图书馆见？”
白琬点点头，转身就跑，像只被猎狗追赶的兔子。她没听到身后江曜把笔摔在地上的声音，也没看到他盯着顾泽言手里的申请表，眼神阴鸷得吓人。
“江哥，你干嘛跟个转校生较劲？”傅明轩凑过来，压低声音，“顾泽言带她参加竞赛怎么了？”
江曜没说话，从桌洞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咔哒”响了好几声都没打着。顾泽言走过来，把申请表放在他桌上：“物理竞赛的事，你要不要也试试？”
“滚。”江曜吐出个字，把打火机扔在地上，“别烦我。”
顾泽言叹了口气，没再劝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傅明轩看着江曜阴沉沉的脸，撇了撇嘴，心里嘀咕：这转校生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江哥这么反常。
放学后，白琬抱着物理竞赛辅导书在图书馆门口等。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她的脚踝，有点凉。她把校服外套裹得紧了些，目光时不时往教学楼的方向瞟，生怕遇到江曜。
“等很久了？”顾泽言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背着书包，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刚被老师叫去谈话了。”
“没有，我也刚到。”白琬接过他递来的矿泉水，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空调的嗡嗡声。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顾泽言把辅导书摊开，开始给她讲题。他的声音很好听，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
白琬听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他，会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温和，带着笑意。她的心跳会莫名加快，赶紧低下头，假装看题，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这道题的关键在于建立坐标系。”顾泽言指着一道电磁场的题，“你看，把粒子的运动分解成水平和竖直方向……”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练习册上，离她的手很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白琬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干净的指甲上，突然想起江曜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尖总带着烟草味，指甲缝里偶尔会有打架留下的细小伤痕。
“听懂了吗？”顾泽言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嗯，听懂了。”白琬慌忙点头，脸颊发烫。
顾泽言笑了笑，没拆穿她的走神：“那这道题你自己做一遍试试。”
白琬低下头，握着笔的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顾泽言温和的笑容，一会儿是江曜冰冷的眼神，一会儿又想起周兰英期待的目光。
“别紧张，就像平时做题一样。”顾泽言看出了她的局促，声音放得更柔了，“你基础很好，只是缺乏技巧。”
白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定理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当她写下最后一个答案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看向顾泽言，眼里带着笑意。
“做对了。”顾泽言竖起大拇指，“很聪明。”
白琬的脸又红了，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原来被人肯定的感觉，这么好。
两人又一起做了几道题，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图书馆的管理员过来提醒他们要闭馆了，白琬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久。”她收拾着书本，语气里带着歉意。
“没事，我也顺便复习了。”顾泽言笑了笑，“明天晚上还来吗？”
“来。”白琬点点头，心里有些期待。
走出图书馆，夜色已经浓了。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顾泽言送白琬到校门口，看到她要坐的公交车来了，叮嘱道：“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白琬点点头，上了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子开动时，她回头看，顾泽言还站在路灯下，冲她挥手。
白琬的心里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她拿出手机，想给顾泽言发个消息报平安，却发现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离顾泽言远点。】
白琬愣住了，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半天，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号码……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翻了翻通话记录，突然想起那天在小树林里，江曜的手机屏幕亮过，显示的号码和这个一模一样。
是江曜。
白琬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有些发颤。他为什么要发这种短信？他想干什么？
公交车到站，白琬浑浑噩噩地下了车，往家走。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里的慌乱。她不明白江曜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干涉她的事？
回到家，周兰英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桌边等她。白睿趴在沙发上睡着了，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琬琬，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周兰英把饭菜端上桌，语气里带着担忧。
“我去图书馆学习了，跟同学一起。”白琬坐下，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是那个叫顾佳的同学吗？”周兰英问。
“不是，是个男生，叫顾泽言，他帮我辅导物理竞赛。”白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周兰英的眉头皱了皱：“男生？琬琬，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别跟男生走太近，知道吗？咱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不能让人说闲话。”
“我知道，妈，我们就是同学。”白琬解释道，心里却有些委屈。
周兰英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给她夹了块肉：“快吃吧，菜都凉了。”
吃完饭，白琬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学不进去。她拿出手机，那条短信还在屏幕上，像根刺，扎得她心里不舒服。
她想删掉，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犹豫了。她不明白江曜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沈曼琪？还是因为别的？
窗外的月亮挂在檐角，像枚银色的钩子，钩得她心里乱糟糟的。白琬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白琬刚到学校，就被李灵薇拦住了。
“白琬，沈曼琪找你。”李灵薇的语气很冲，眼神里带着敌意。
白琬皱了皱眉：“我不认识她，有什么事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你还挺傲气。”李灵薇嗤笑一声，“曼琪在天台等你，你要是不去，后果自负。”
白琬心里咯噔一下，天台是学校里最偏僻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沈曼琪在那里找她，肯定没好事。
“我不去。”白琬转身想走，却被李灵薇拉住了。
“你敢不去？”李灵薇的力气很大，攥得她胳膊生疼，“曼琪说了，你要是不去，她就把你跟顾泽言在图书馆待到很晚的事告诉全校的人，让大家看看你这个学霸的真面目。”
白琬的脸白了白，她不怕别人说自己，可她怕影响到顾泽言。他是真心帮自己，她不能连累他。
“我去。”白琬咬了咬牙，挣开李灵薇的手，往天台走去。
天台上风很大，吹得白琬的头发乱舞。沈曼琪站在天台边缘，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身后跟着秦雨婷。看到白琬，她转过身，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
“白琬，你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白琬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警惕地看着她。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聊聊。”沈曼琪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你跟顾泽言在图书馆待到那么晚，干什么呢？”
“我们在学习。”白琬的声音很平静。
“学习？”沈曼琪嗤笑一声，“谁信啊。我看你是想勾引顾泽言吧？可惜啊，他是江曜的发小，你觉得江曜会让你得逞吗？”
“我跟顾泽言只是同学，跟江曜更是没关系。”白琬皱着眉，“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别急着走啊。”沈曼琪拦住她，眼神变得恶毒，“我警告你，离顾泽言远点，也离江曜远点。他们都不是你能攀得起的人，别自不量力。”
“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白琬不想再跟她废话，侧身想从她身边过去。
“你敢推我？”沈曼琪突然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假装被白琬推得要摔倒。
白琬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江曜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白琬猛地回头，看到江曜站在天台门口，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神像要吃人。傅明轩和顾泽言也跟在他身后，顾泽言的眉头皱得很紧。
“江曜，你来了。”沈曼琪看到江曜，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眼眶红红的，“白琬她推我，还说……还说她跟顾泽言是真心相爱的，让我别再纠缠你了。”
“我没有！”白琬气得浑身发抖，“是她自己往后退的，我根本没碰她。”
“你有证据吗？”秦雨婷站出来，帮沈曼琪说话，“我们都看到是你推的曼琪。”
江曜的目光落在白琬身上，眼神冰冷，带着审视和怀疑：“是你推的她？”
白琬看着江曜冰冷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委屈和愤怒。他不问青红皂白，就相信沈曼琪的话，在他眼里，自己真的就那么不堪吗？
“是又怎么样？”白琬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倔强，“她活该！谁让她总是找我麻烦！”
江曜愣住了，他没想到白琬会这么说。在他印象里，她一直是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从来不敢反抗。
“你再说一遍。”江曜往前走一步，逼近她，气场吓人。
“我说她活该！”白琬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凭什么总是欺负我？凭什么干涉我的事？就因为她家有钱吗？”
江曜被她眼里的倔强和委屈刺了一下，心里突然有些烦躁。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顾泽言拦住了。
“江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泽言挡在白琬身前，“沈曼琪在撒谎，我们都看到了。”
“你看到了？”江曜的目光落在顾泽言身上，带着嘲讽，“你当然帮着她说话。”
“我不是帮着谁，我是在说事实。”顾泽言的语气很平静，“沈曼琪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
江曜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看沈曼琪，又看了看白琬，最后把目光落在顾泽言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戾气。
“好，很好。”江曜笑了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是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傅明轩赶紧跟上去，临走前还看了白琬一眼，眼神复杂。
沈曼琪看着江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们走。”沈曼琪拉着秦雨婷，狠狠地瞪了白琬一眼，转身离开了天台。
天台上只剩下白琬和顾泽言，风很大，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
“你没事吧？”顾泽言看着白琬通红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担忧。
白琬摇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对不起，连累你了。”
“不关你的事。”顾泽言递给她一张纸巾，“是江曜太冲动了，他不是针对你。”
白琬没说话，她知道顾泽言是在安慰自己。江曜就是针对她，从她转来的第一天起，他就看自己不顺眼。
“别往心里去，江曜就是那个脾气，过几天就好了。”顾泽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去上课吧。”
白琬点点头，跟着顾泽言往楼下走。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江曜的态度那么差，沈曼琪又处处针对她，她真的能在这个学校待下去吗？
回到教室，白琬趴在桌子上，没心思上课。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天台上的场景，江曜冰冷的眼神，沈曼琪恶毒的笑容，顾泽言担忧的目光，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你没事吧？”顾佳凑过来，小声问，“我听说沈曼琪在天台找你麻烦了。”
白琬摇摇头，没说话。
“别理她们，一群神经病。”顾佳愤愤不平地说，“江曜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啊。”
白琬叹了口气，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只想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放学铃声响起时，白琬还趴在桌子上。顾佳推了推她：“你不走吗？”
“我想再待一会儿。”白琬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顾佳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很快就空了，只剩下白琬一个人。她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是江曜。
白琬的心跳瞬间加速，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
江曜走进教室，在她面前站定，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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