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根绷紧的弦，在寂静的走廊里颤了颤，最终重重砸在（1）班的玻璃窗上。白琬盯着练习册上的最后一道附加题，笔尖悬在半空，后颈的伤口被教室的冷气吹得发麻——早上天台的风太大，新换的创可贴边角卷了起来，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肉。
“咔哒”一声，教室后门被推开条缝。傅明轩的脑袋探进来，冲前排的顾泽言挤眉弄眼。白琬的笔尖顿了顿，余光瞥见（8）班的几个男生正勾着肩往楼梯口走，江曜走在最后，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的黑色T恤领口沾着点暗红，像是没擦干净的血迹。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演算步骤，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走廊里的动静。傅明轩的笑骂声，顾泽言无奈的叹息，还有江曜那声不耐烦的“走了”，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想什么呢？”顾佳用笔戳了戳她的胳膊，“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王老师说明天要评讲。”
白琬摇摇头，把练习册往她那边推了推：“辅助线怎么画都不对，你看……”
话音未落，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阵骚动。教导主任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光束扫过最后一排：“谁让你们在教室里吃零食的？（8）班的江曜呢？又逃课了？”
几个女生慌忙把薯片袋塞进桌肚，白琬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想起中午在食堂，沈曼琪端着餐盘经过时，故意把番茄汁洒在她的保温杯上，红色液体顺着米白色的杯身往下淌，像道丑陋的伤疤。
“喏，你的杯子。”顾佳从桌肚里掏出保温杯，杯盖已经拧紧了，只是侧面还留着块淡淡的印记，“我帮你洗过了，洗洁精搓了三遍呢。”
白琬接过杯子，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暖了暖。这是周兰英用第一笔工资给她买的，米白色的杯身上印着只小兔子，是白睿挑的图案。昨天在图书馆，顾泽言看到她用这杯子喝水时，还笑着说“很可爱”。
想到顾泽言，她的脸颊微微发烫。昨晚回到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条短信：【我和顾泽言只是同学，请你不要干涉我的事。】
直到现在，手机屏幕依旧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回复。
晚自习下课铃响起时，白琬的附加题终于有了头绪。她把步骤誊写在答题纸上，收拾书包的动作却慢了半拍——顾泽言早上说，今晚要给她讲电磁学的难点。
“我在图书馆等你。”顾泽言路过她座位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笑意，“别像昨天一样，看到我就跑。”
白琬的耳尖红了，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抓起书包快步跟上。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像支轻快的二重奏。
图书馆的三楼靠窗位置亮着盏台灯，顾泽言已经在那里了，面前摊着本厚厚的竞赛辅导书。白琬刚坐下，就看到他推过来杯热牛奶：“管理员阿姨给的，说你上次低血糖差点晕倒。”
她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顾佳说的。”他翻开辅导书，指尖在一道例题上点了点，“昨天讲到这里，今天继续？”
白琬“嗯”了一声，捧着热牛奶的手指渐渐暖和起来。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浅浅的阴影，侧脸的轮廓在暖黄的光晕里显得格外柔和。她突然想起江曜的侧脸，总是绷得紧紧的，像块没被焐热的冰。
“这里的洛伦兹力方向判断错了。”顾泽言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拿着笔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左手定则示意图，“四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磁感线穿过掌心……”
他的手背离她的手指很近，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白琬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缩回手，不小心碰倒了牛奶杯。浅褐色的液体洒在辅导书上，晕开片难看的污渍。
“对不起！”她慌乱地去抽纸巾，手指却被顾泽言按住了。
“没事，我来处理。”他拿出纸巾轻轻按压书页，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别紧张，就是本书而已。”
白琬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软软的，麻麻的。她低下头，小声说：“明天我赔你本新的吧。”
“不用。”顾泽言笑了笑，“这书我早就看完了，正好想找个理由扔了呢。”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眼眶却有些发热。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第一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像束光，照亮了她灰蒙蒙的世界。
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时，已经快十点了。深秋的夜晚带着刺骨的寒意，白琬裹紧了校服外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冷？”顾泽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我家就在附近，送你回去吧。”
外套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像阳光晒过的味道。白琬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穿着吧，你后颈的伤还没好，别冻着了。”
她的手指僵了僵，最终还是没再拒绝。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快到居民楼时，白琬停下脚步，把外套递给他：“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外套。”
顾泽言接过外套，却没立刻穿上，而是看着她的眼睛说：“江曜那个人……其实不坏，就是脾气倔，你别往心里去。”
白琬低下头：“我知道。”
“他爸妈常年不在家，一个人住，难免有些孤僻。”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小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后来……”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让白琬的心里泛起丝异样。原来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少年，也有这样的一面。
“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吧。”顾泽言笑了笑，“明天见。”
“明天见。”白琬转身往楼上走，走到二楼时回头看，顾泽言还站在路灯下，冲她挥了挥手。
她的心里甜甜的，像喝了蜜。打开家门时，周兰英正坐在沙发上缝补白睿的校服，看到她回来，立刻站起来：“琬琬，你可回来了，妈担心死了。”
“跟同学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了。”白琬换了鞋，把书包放在桌上，“她叫顾佳，人很好。”
周兰英这才松了口气，把缝好的校服放在一旁：“你爸托人捎信来，说下个月开庭，律师说有希望减刑。”
白琬的眼睛亮了：“真的吗？”
“真的。”周兰英的声音哽咽了，“等你爸出来，咱们家就熬出头了。”
夜里，白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亮挂在檐角，像枚银色的发卡，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地板上，像条发光的河。
她想起顾泽言温柔的笑容，想起江曜冰冷的眼神，想起沈曼琪恶毒的嘴脸，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第二天早上，白琬刚走进教学楼，就被李灵薇和秦雨婷拦住了。
“白琬，曼琪在天台等你。”李灵薇的语气很冲，眼神里带着幸灾乐祸。
白琬皱了皱眉：“我没时间。”
“没时间也得有时间！”秦雨婷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曼琪说了，你要是不去，她就把你跟顾泽言昨晚在大街上搂搂抱抱的照片发到校园论坛上！”
白琬的脸白了：“我们没有搂搂抱抱！”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李灵薇嗤笑一声，“去不去？给你三秒钟考虑。”
白琬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她不怕别人说自己，可她不能连累顾泽言。他马上要参加物理竞赛，不能因为这种事分心。
“我去。”她咬了咬牙，跟着她们往天台走去。
天台上风很大，吹得她的头发乱舞。沈曼琪站在天台边缘，穿着件漂亮的风衣，看到她，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你倒是挺准时。”
“你到底想干什么？”白琬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警惕。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沈曼琪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离开顾泽言，也离开江曜，我可以让我爸给你妈安排个好工作，还可以给你一笔钱，够你弟弟读完高中。”
白琬愣住了，随即笑了：“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用钱收买的人吗？”
“不然呢？”沈曼琪嗤笑一声，“你以为你跟顾泽言真的有可能吗？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顾氏集团的小少爷，你呢？你爸是个罪犯，你妈是个清洁工，你觉得你们配吗？”
“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白琬的声音提高了些，眼眶有些发红，“沈曼琪，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快乐！”
“我不懂？”沈曼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比你快乐一百倍！倒是你，每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吃着最便宜的饭菜，你以为顾泽言真的喜欢你吗？他只是可怜你！”
“你闭嘴！”白琬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她，却被沈曼琪抓住了手腕。
“怎么？被我说中了？”沈曼琪的力气很大，攥得她手腕生疼，“我告诉你，白琬，识相点就自己离开，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六中待不下去！”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盆冰水浇在两人头上。白琬和沈曼琪同时回头，看到江曜站在天台门口，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神像要吃人。
“江曜，你怎么来了？”沈曼琪的脸色白了白，慌忙松开了白琬的手。
江曜没理她，目光落在白琬通红的手腕上，眼神越来越冷。他往前走一步，逼近沈曼琪，气场吓人：“谁让你动她的？”
“我……我没有……”沈曼琪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跟她聊聊……”
“聊什么？聊怎么用钱收买她？还是聊怎么让她在六中待不下去？”江曜的声音里带着戾气，“沈曼琪，你是不是忘了我上次说的话？”
沈曼琪的脸彻底白了，往后退了一步：“江曜，你别太过分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你哪里都比不上。”江曜的话像把刀子，狠狠扎在沈曼琪心上，“至少她比你干净。”
沈曼琪的眼泪掉了下来，捂着脸跑了。李灵薇和秦雨婷看情况不对，也赶紧跟了上去。
天台上只剩下白琬和江曜，风很大，吹得两人的头发都乱了。
“你的手没事吧？”江曜的声音有些生硬，目光落在她通红的手腕上。
白琬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谢谢你。”
江曜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白琬愣住了，看着那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盒子，没敢接：“这是什么？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江曜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声音闷闷的，“顾泽言在楼下等你。”
白琬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心里乱糟糟的。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放着支精致的钢笔，笔身上刻着她的名字。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想叫住江曜，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天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风很大，吹得她心里空落落的。她握紧手里的钢笔，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却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暖意。
白琬不知道，在她离开后，江曜并没有走远。他靠在天台楼下的墙壁上，点燃了一支烟，看着（1）班的方向，眼神复杂。
傅明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哥，你这又是何必呢？明明喜欢人家，却非要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江曜没说话，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喜欢吗？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看到沈曼琪欺负她时，他会生气；看到她跟顾泽言在一起时，他会烦躁；看到她受委屈时，他会心疼。
也许，这就是喜欢吧。
江曜掐灭了烟，转身往楼下走。他想，有些事，是时候该面对了。
而此刻，楼下的顾泽言正焦急地等待着。他看着从天台上下来的白琬，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去：“你没事吧？”
白琬摇摇头，举起手里的钢笔，笑着说：“你看，江曜送我的。”
顾泽言看着那支钢笔，眼神闪了闪，随即笑了：“挺好的。”
白琬没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拉着他的手往学校走：“快走，不然要迟到了。”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像披了件金色的外套。白琬的心里暖暖的，她觉得，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她有顾佳这样的朋友，有顾泽言这样的帮助，还有……江曜这样的，嗯，算是半个盟友吧。
白琬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钢笔。她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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