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到漠北，从出发到现在已半月有余，一路颠簸，士兵们也都兴致缺缺。
“于徵，还有多久？”叶柱弦问
于徵身兼校尉，原掌京师驻军，现太后派来一同驻守漠北。
“怎么了这是？咱们昨日就已过了烟州，大概……三日后就能到了！”
唉，还有三日！叶柱弦真是心累了。
他瞅了瞅李烨，这人明明和他一般大，身上却透着一股子老成。一路上也不喊累，也不和人聊天解闷。
幸亏还有于徵他们跟着，不然和他一块儿真是活生生憋死个人。
“哎，李烨，你不累？”
叶柱弦趴在马背上，扯着嗓子吊儿郎当的问。
“不”
“也不饿？”
“不”
“也不渴？”
“……不”
李烨瞅了瞅叶柱弦，这人没个正形，整日里喊着累，一会儿不说话好像能憋死。真是搞不懂为何要让他跟着一同前来……
“你屁股也不疼么？我坐这一路，屁股都死了……”
说罢，叶柱弦一脸天真的看着李烨。
不过李烨好像很不耐烦……
不是好像
这位李世子满脸写着:你很烦很吵请你闭嘴
……得嘞，行吧。
于是叶柱弦接着去烦于徵了。
“天这么阴？不会要下雨吧？！”叶柱弦聊着聊着抬头一瞅，天空乌云密布，黑布隆冬的。
“欸？好像还真是。世子！看这天要下雨啊？不然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李烨抬头看了看，确实黑压压一片。可现已经半月有余，实在不可在耽搁了。
“先赶路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下不来。”
人家世子都这么说，一行人只好继续赶路了。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湿漉漉的找了个地方搭棚整顿……
叶柱弦身上衣服还未干，便挨着李烨坐在火堆旁烤火。
“哎，我就说吧？趁着雨还没下抓紧时间找个地方！不听不听，这下……”
“有完没完？”李烨不耐烦的打断。
叶柱弦清哼一声，又继续扒拉着火堆。
火光映在李烨的脸上，显不出有甚表情。他本身气质就冷峻，又不喜与人交谈，只更显得些许薄情。
他虽常常和各家世子皇子打交道，不过还真没怎么接触过李烨。
一来都说李烨不喜与人来往，平日里除了宫中设宴等不得不露面的场面，李烨基本没和旁人走动过。
二来，这李家背后有太后倚仗着，现宫中又形势严峻，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营党结私的罪名。任谁也不敢顶着杀头的罪明晃晃地与李家多来往……
叶柱弦自顾自的想着，倒是没注意。李烨也隔着火光打量着他。
叶柱弦确实生了副好皮囊，平日里也没少听说过他。不过倒不是因为咱们的叶公子有多勤学上进年少有为。
恰恰相反，咱们叶公子可以说和这些美好品德毫无关系，毫不沾边……
“既然受不了这样的苦，那你为何要跟来漠北？”李烨看了眼叶柱弦问道。
“我哪知道？还不都是我爹啊？！非让我跟着来涨涨本事历练历练…不然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跑来漠北玩？”
“……”李烨无语凝噎
他确实不解，叶家就算真是建国有功，可当时建国有功的也不止他叶家一个。
这么多年，原本那些大家多少都受了打压。可叶家不同，不仅先帝未动他叶家分毫，姑母也没有。
……
思来想去，李烨还是猜不透叶丞魏为何要请旨让叶柱弦来漠北。
“行了，明早还要赶路。我得早些休息了……啊啊，累死我了！”叶柱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道。
看着叶柱弦的背影，李烨暗自挑了挑眉。
罢了，既然一时半会也猜不透，不妨且先看看这叶家到底打什么算盘。
……
【三日后】
“欸？快到了吧？！于徵！？”叶柱弦看着前方隐隐有了些人烟。
“对，快了！”于徵顺着前方看去，费了大半月，终于赶到了！
军营那边，原本的驻军将领薛崇早早便准备好了迎接。
众将士沿两侧而立，手持长矛，满脸的威严肃穆。
辰时将近，鼓声响起，越发磅礴。
“来了！来了！”
众人闻声看去，京州大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将士们气势汹汹，带头的两人皆是气质不凡。
一个面容些许温和，一双眉眼间隐隐透着些不羁，温文尔雅中又有些说不出的风流；
另一个看起来冷若冰霜，却又难掩一身的矜骄贵气。
“臣薛崇，见过李世子！见过叶世子！”
“见过李世子！叶世子！”
李烨微微颔首道“薛将军不必客气，晚辈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叶柱弦也照样回了话。
他知晓大家其实心里真正敬重的是李烨，自己一个无甚功绩的世家公子跟着过来，任谁都不会太过在意。
无妨，在他爹这么多年的教导有方下，他早就将世故圆滑学的滴水不漏了。
混着日子，平日里吹吹牛，打打猎，应该也别有一番乐趣。
军营里准备了酒宴为将士们接风洗尘，平日里京州最喜办些酒宴。
在他看来，不管是漠北，亦或是京州，都大同小异。
一众异域舞姬跳着乞寒舞，随着鼓点与笙箫节点扭动着身体。
不甚有趣，却又不甚无聊。
叶柱弦转着酒杯，听着营帐里将军们的寒暄。
目光悠悠间，蓦地瞥到薛将军座不远处还坐着一位少年。
那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模样生的极好。
那一双桃花眼，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看人时总似醉非醉，高挺的鼻梁，顺着紧绷的唇线，被帐内的烛光勾着描出一层金边。
叶柱弦盯着看了片刻，不禁咂了咂嘴。想不到漠北这等苦寒之地，还能养得出这等极品。
几杯酒下肚，只觉得眼前景物变得有些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漠北的酒这么烈？”
叶柱弦心想着，偏头看了看李烨，他还似平常一般，无甚表情的同人说着话。
偏头看了看于徵，于徵也同平日一般，甚至看起来更精神了。
喝的正欢时，于徵对上叶柱弦的目光，心中一惊。
……
这就醉了？
不该啊！
可这位祖宗确确实实满脸通红，还对他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儿……
“柱弦？欸？别翻白眼儿了！先看看我！”
于徵也顾不得把酒言欢了，几屁股挪过去，掐了掐叶柱弦道。
祖宗确实把眼睁开了，这一睁更是把于徵吓了一跳。满眼血丝，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这不像是喝醉了，倒像是发了热症。
……
祖宗一手撑着脑袋，还在止不住的对于徵翻着白眼儿，只觉得耳边的话语越来越不真切。
他感受到身体被人架了起来，听到众人询问他怎么了，听到于徵和薛崇在说话，听到薛崇让人带路回他的营帐。
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一沾到床榻便失去了意识。
……
醒来后已是第三天，叶柱弦看着隔着营帐透过来的光，估摸着大约是巳时了。
可能是昏睡了太久的缘故，叶柱弦感觉眼睛有些肿胀。
正发着愣，营帐便被人掀开了。
是于徵，看样子，在他昏迷的这两天里于徵应该过得不是很好。
……
看着比他还像病人
“醒了？！你可算是醒了！睡了这么久，快要把我吓死了！”
叶柱弦勾了勾唇角，悠悠然问道“我怎么了？”
“你发热症了！估计是来的时候路上淋了雨，又喝了那么多酒吧……现在怎么样？”
“好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帐中又进来一位。
正是酒宴上看到的极品。
极品看到叶柱弦撑着身子，挑眉道
“醒了？那我去跟将军说一声！”
说罢，便又转身出了营帐。
叶柱弦瞅着极品的背影，问道
“他是谁啊？”
于徵正在打水让叶柱弦擦洗一下身子
“他啊？他叫江遂年。也是个将军，年龄不大，听说是薛将军捡回来的……怎么了？”
“没怎么，问问”叶柱弦闻言愣了愣。
“欸？对了！你一会抓紧时间去世子殿下那儿一趟！”
于徵打好了水，手停话不停道
“我看他也够呛。”
“？”叶柱弦闻言不解，头顶着几个大问号。
直到他见了李烨。
李烨看起来与平日无太大差别，顶多是有些精神不济。
“醒了？现在怎么样？……咳咳……”
哦？！
叶柱弦精神一振
李烨不会也发热症了吧？！
“我好了。你怎么了？我看你面色苍白印堂发黑毫无血色精神不济，不会也发热症了吧？！”
叶柱弦贱兮兮道
太好了！要是连李烨也发热症了，就不能怪我体弱多病体力不支了哦……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病秧子一个。”
李烨瞥他一眼，估计是初来漠北水土不服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不过嘴下丝毫不留情。
……
嘴这么毒，可别待会儿舔下嘴唇被自己毒死了……
“行了，别喝茶了。正好有事同你说”
李烨翻开一本图卷，平铺在桌上
“咱们这次来的巧了，昨日薛崇同我说，烟州最近似乎有些不老实。”
叶柱弦怔了怔，这烟州身处漠北背部，临着襄州和豫州。
按理说这三州挨着漠北，一州比一州穷。还怎么着不老实？
“这是薛崇昨日给我的，是从烟州临漠北边境一带发现的”李烨从书架上拿出一个小包道。
打开后，一股刺鼻的味道扑上来。闻的叶柱弦一阵想吐，定睛看了片刻，惊讶道“这是硫磺？”
听闻烟州临界多火井，火井经年未死。若是火井喷浆，河出伏流。发现硫磺也不足为奇。
不过……
叶柱弦看着这硫磺中还混杂着些许白色粉末，思索半晌，心下了然。
“怎么？看出来了？”
“硫磺，还有硝石粉？”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制火药用的。
“没错”李烨点点头
“在哪发现的？这烟州边上有火井，发现硫磺不算稀奇。若是仅凭着这小包可不能断定烟州有所动作”
“当然，不止。”李烨收了小包道。叶柱弦看着他将小包放上书架，又从旁边抽出一小木盒。
打开木盒便赫然看到，里面只有一个破烂的如同抹布一样的东西。
原本上面应该写着什么字，不过现在却不太能看得出了。
“这是什么？写的什么都看不清。”
叶柱弦皱了皱眉道
“梁”李烨顿了顿说。
“这布上写的，应该是梁。”
叶柱弦觉得脑袋又疼了。
梁国与漠北离的不算远。如若这真是梁国的东西，还在烟州临界被发现……
那便说明漠北有谋反的企图。亦或是，军中有内鬼。否则梁国的东西不可能传到烟州还不被发觉。
无论哪种情形，都不太乐观。
“你有什么打算？”安静片刻后，叶柱弦开口问道。
“若真属梁国的东西，现在发觉，只恐怕烟州与梁国联系不止一两天了”
李烨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我知道，此事重大，需得大家一同商议。不能坐视不管，但也不能打草惊蛇”
叶柱弦突然觉得冷嗖嗖的。
“可能，你得去烟州走一趟了”
“？？？”
叶柱弦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得嘞
热症刚好就要马不停蹄的去送死了。
【薛崇营帐】
“倒是小瞧烟州了”薛崇睨着眼，盯着桌上的图卷道。
“本以为，这烟州穷苦，荒僻。烟州县尉连百姓饥饱都顾不周全，谈何谋反？”
“哼！却不成想这倒正中了有心之人下怀了！”
江遂年在旁静静听着，眉头紧锁。当初就是他带兵巡查之时发现了异动……对了！这烟州荒僻，确是不起眼，可临近火井，地域广阔。
若真是有心之人想要寻衅滋事，烟州确是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一来，这烟州不起眼，也无甚重视。二来，便刚好能利用烟州地域，私藏军火。且之前京州驻军未到，漠北驻军人手不多，总有疏忽之处……
“薛将军”
正思索间，李烨一行人进了营帐
“薛将军”
“我方才又细想了一番，此事虽有诸多线索指向烟州，但也不能如此便下定论”李烨开门见山道
“没错”叶柱弦接着道“虽说烟州可疑，但襄州临界也有火井，两州又只有一条小道可走，所以……”
“襄州也很可疑”薛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点我方才也想了”
“可现如今可有计策？”
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踌躇
“如今还未确定，只可先派人前去探查一番，切不可打草惊蛇”
李烨率先开口道
薛崇皱着眉，沉吟半晌道“那就……阿年，你去吧”
“让叶柱弦一同去吧，两人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江遂年闻言，这才打量起这位京州来的柔弱病秧子来。
模样倒是好，面如温玉，仪表堂堂。一双凤眼总能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风情的意味。许是刚病了一场的缘故，叶柱弦面色还有些苍白。
江遂年正暗自打量着，却措不及防的对上叶柱弦的眼眸。叶柱弦挑了挑眉，随机一双明眸含着笑意对了上去。
好奇怪，一双眸子笑起来那样潋滟深邃，却又总透着些许凉薄。
江遂年皱了皱眉，这人恐怕未必和看起来那般胸无城府。
“那便更好了”薛将军道，“只不过叶世子初来漠北，恐难以适应，有些水土不服，这热症刚好便跟着去寻访烟州，身体可有大碍？”
“没有没有！哈哈哈劳烦薛将军费心了”叶柱弦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很好
有这样一个时机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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