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夏天，陈声时常有一种飘在云里的感觉。
因为季芜对她实在太好了。
他像是被事无巨细妥帖照顾，偶尔有些瞬间和从前混淆，但下一秒季芜的行为又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他们的确是在谈恋爱。
除了这个，在本校导师的推荐下，陈声再三考虑下正式进了科研院所实验室实习。这个实验室主要是研究区块链基础设施，是他想继续研究的方向。
实验室离季芜公司距离不算远，陈声平常还是住在学校，只是会和季芜吃了饭后再回。某天他提前出来，就先去了Sizan楼下等她。
下班时间他看到季芜准时从楼里走了出来，手机放在耳边，像在打电话，眉间微微蹙起又消失，走到陈声面前时刚好挂了电话。
她弯起唇:“今天想吃什么？”
“先走吧。”陈声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季芜的手连夏天都是凉的，好像能往外丝丝冒着凉气。
“刚在跟谁打电话？”
季芜:“工作。”
……
他们时常会绕进一些小巷里找一家店坐下来，安安静静的环境，闲聊说这话，就吃完了。
回去的路上偶尔有微风吹来，到了脸上就成了粘连的热，陈声忽然说:“我明天傍晚有点事，然后晚点回趟家。”
季芜:“什么事？”
“……也没什么。”陈声顿了顿，说:“学校的事。”
季芜察觉到他好似有所隐瞒，甚至有些心虚，但看出他不想说也没多问，就点了点头道:“嗯，回吧。”
陈声又问:“你要跟我一起吗？”
“我明天要加班。”季芜偏头看着他，弯起眼睛笑意温柔。
之前季芜说出那话后，虽然还没辞职，但的确没有之前忙了，大概是没有再去主动接收那些其他的工作，但工作性质还是决定了不可避免的加班。
陈声点点头:“好，那我……”
“你明晚回家吃吧。”季芜接过他的话。
陈声停了两秒，应:“噢。”
季芜听这单调含着遗憾的一声有点想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紧接着又听到一句:“那我不是后天才能见到你了。”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笑了下:“你好黏人啊，我们不是天天见么？”
陈声盯着她看:“哪有天天？”
季芜:“顶多就隔一天。”
“哪有？”陈声不太赞同:“你出差的时候得隔好几天。”
“……”
要不要这么严谨？
季芜忽视了这个话题，当做没听见，主要是讨论起来没任何意义，她总不能拒绝出差。
两人到了楼下，但陈声仍旧紧握着她的手没松开。
他好像特别喜欢这样，严丝合缝地与她的手心相贴，稍微用一点力，却又不会让她感到不舒服。除此以外，最近每时每刻的触碰，都是这样有些用力的，完全贴近的，能直接确认和感受到的。
每当这时，季芜都有种很微妙的情绪，然后这种情绪仿佛顺着血管渗透，带来一点轻微的麻意。
路边的灯光本就不够明亮，穿过树叶后更加昏暗，季芜很轻地晃了下他的手，问:“你不想走啊？”
陈声:“不想。”
“那怎么办？”季芜轻飘飘地叹息了一声，随即话音里含着浅淡的笑意:“我这里只有一个房间，你要怎么留宿？”
话音一落，季芜清晰看到昏暗中陈声迅速飘起红色的耳根，伴随着一声慌乱的话:“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季芜觉得他这副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笑着道:“我意思是，睡沙发对腰不好。”
陈声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道:“所以你腰不好是睡沙发睡出来的？”
“……”
怎么绕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季芜绝不承认:“我腰挺好的。”
陈声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上次在沙发上歪着睡了一觉就要贴止痛膏，后来有段时间连弯腰都困难，问你死活不肯说是为什么，还有……”
“好了好了。”季芜赶紧制止他，实在不知道他怎么能把每一件都记那么清，随即沉默几秒，她说:“我这可能是天生的，时不时发作一下，但也没什么大事。”
“……”
连天生的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陈声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是别睡沙发了。工作结束了再累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就不能到床上去睡？”
季芜其实很想回他，每次在沙发上睡着都不是在她控制之内的，哪还能清醒走回房间……但她要是这样说了，陈声保准得跟念经一样在她面前念好多遍，直到她听进去为止。
为了避免这个事情发生，季芜十分顺从地点了下头:“好的。”
见她居然答应得这么快，陈声讶异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说:“你肯定是在想先答应下来，反正做不做得到的我也看不见对吧？”
“……”季芜想了下，干脆朝他弯了弯唇，刻意弯的幅度大了点，才说:“年纪不大，怎么这么爱操心？”
陈声被她的笑晃了下神，顿了下，说:“我就操心你。”
随即又补了句:“你不是说你不卖笑吗？”
闻言，季芜倏地收回了笑容，很快想到之前陈声在电梯里为了给她挡玻璃手划伤去医院后，她当时自己说的这句话……
他记性可真够好的。
还莫名有点记仇的感觉。
记仇就算了。
怎么可以说她刚刚是在卖笑？？
最多就是……求和。
让他别念叨那个事了。
“开玩笑的。”陈声见她一瞬间绷得有些冷的面容，笑了一声，抬手曲起手指很轻地刮了下她的脸侧，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就是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所以不自觉就说出来了。”
季芜故作冷淡的脸一下就绷不住了，她真是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你好肉麻啊小朋友，之前也不这样啊。”
陈声:“之前要这样说会被你打吧。”
季芜:“……我不打人。”
陈声又说，话音里还忽然带上了一丝委屈:“但你会躲着我。”
“……”
怎么开始翻起旧帐来了？
季芜顿觉不妙，立刻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迅速转过身说:“我先走了，回去注意安全。”
陈声笑着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扯回来时轻轻勾住了她的腰，略微弯腰抱住她，低声问道:“不应该有个分别的拥抱吗？”
“……”
后天就能见到了算哪门子“分别”？
不过季芜没说这句话，可能是出于刚刚被提起的“旧账”的心虚吧，她顿了两秒，抬手回抱住了陈声。
这个拥抱的时长实在有点太长了。
他们足足抱了十几分钟，陈声还是不愿意松开她，直到有一批晚归的人路过他才松开，目光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她……季芜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个德行，恨不得直接把他塞进出租车里。
这么想着，季芜就真这么做了。
这会路上人不多，出租车司机也没赶着人走，陈声就坐在后座，把窗户摇下去，扒着框委屈道:“你一点都不会舍不得我。”
“……”
季芜感觉自己要被气笑了，但又生不出一点气，她垂眸看着陈声，慢腾腾道:“他们说，刚开始小狗都很黏人，所以需要对他冷淡一点，减少见面，这样以后才不会有分离恐惧症——陈声，你是小狗吗？”
陈声想了下，说:“我可以是。”
然后又抓紧补了一句:“但我不能和你减少见面。”
季芜无语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扬声对司机师傅说开车，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
第二天季芜晚上九点多还在公司加班，想着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来醒神，可拿着杯子走到茶水间时又忽然想到陈声让她少喝点……犹豫之下，她只好倒了杯温水。
虽然不管用。
但是。
哎。
算了。
正好许微也走过来想要倒水，一看见她，眼睛亮了起来，疲惫一扫而空。
季芜不免愣了下，寻思着自己的工位一直在她旁边，之前也没这种醒神的作用……没等她想通，许微就开口了:“刚刚一直在加班，很安静，就没问你。”
季芜:“问什么？”
“卢奇今天傍晚那事儿你听说了吗？”许微神秘兮兮。
季芜顿了下，时间过得不算久，但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个人。
毕竟自从“被扇巴掌”和“要求道歉”的风波过后，虽然卢奇没有真的终止合作，但季芜退出了那个项目，后来没见面，自然不会想起这号人物。
她摇头，诚实道:“要不是你提起，我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许微:“……他之前那样对你，你说忘就忘了？”
季芜笑了下，心道这样对我的人多了，还能每个都用力记得吗？得多累啊。
她没应，而是问:“所以他怎么了？”
“他有个项目黄了！还好我们跟他的合作已经结束了……”许微心有戚戚地拍了拍胸脯，随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季芜:“你看。”
季芜正想他项目是怎么黄的，这个视频就给出了答案——
简而言之就是在今天的发布会上，本该在卢奇身后大屏上播放的宣传视频忽然悄无声息被换成了卢奇和一名明显不是他妻子的女子上床的视频。
当然，女子的脸被打了马赛克，动作也被打了马赛克……唯独卢奇的脸极致清晰。
台下的众人脸色精彩纷呈，合作对象的脸变幻莫测，卢奇的脸气急败坏，想要关掉视频却关不掉。
总之，这段视频循环播放了好多遍……合作对象拂袖而去，合作计划正式宣告泡汤。
季芜惊呆了。
她就算可以想到当众播放他私生活混乱的视频证据让他身败名裂陷入舆论压力，从此商途坎坷……但她真没想到这人居然玩这么大，天呐，这个视频也太不雅观了。
以后工作中很难有人跟他合作就算了。
在生活中还能抬起头做人那？别人跟他交谈都会想到这段视频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报应？
季芜有些恍惚地把手机还给许微，觉得这比什么品种的咖啡都醒神。
许微说:“恶人有恶报——以后还有公司会找他合作吗？”
季芜:“不会吧。”
私生活混乱也不算什么大事，甚至不算事。
多少中年男老板不仅出轨，还乱搞，周围的人心知肚明，但面上还是一派装傻装纯，反正利益为上。
但私下是私下，把这事儿放到明面上来就不行了，没顾客会购买这家公司的产品，那当然也没公司再去找他合作。
“好想知道是谁干的。”许微的声音听着有些兴奋:“这也太刺激了！这人肯定跟他有仇，而且这得技术好吧，不然怎么操作会场的视频，还让人关不掉……”
季芜顷刻顿住。
她莫名因为这句话联想到了陈声，他昨天刚好又说今天傍晚有事，恰好就是傍晚，而且表情还有点心虚。虽然这很有可能是碰巧，但她总有一种直觉，跟许微说了句先回去后，就拿出手机给陈声发了条消息。
【今天傍晚你去哪儿了？】
对面倒是回得很快:【没去哪，就在外面】
【说实话】
季芜觉得他这遮遮掩掩的一定有问题，还没等到她回复，她就已经把电脑塞进包里，起身准备走了。
迎面撞上从茶水间回来的许微，她惊讶地问了句:“加班结束了？今天这么早？”
季芜正好低头看到陈声发过来的消息:【熙和会场】
这个会场就是她刚刚在视频里看到的会场。她一瞬间火气直冲脑门，对许微说了句“有事先走”，就很快下了楼打车去找陈声。
一路上她都在想陈声是怎么做这个事的。
照理说，他一个人应该是办不到，毕竟那个视频十分私密，好歹要能接近卢奇的人去放摄像头……
但是，不管是跟人合作，还是他一个人自作主张，季芜只觉得气血上涌，真恨不得拎着他后颈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第一次觉得回去的路这么久，打开门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会柳音和陈青远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主要是柳音在看。
听见声响，两人诧异抬头，看见季芜，更加诧异:“小芜，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加班完了？吃了吗？要不要给你热菜？”
“不用，我吃过了。”季芜勉强弯了下唇:“陈声在楼上吗？”
“在。”柳音往上一指:“本来在这坐着的，半个多小时前不知道干嘛了，看了下手机就一声不吭跑上楼了。”
季芜点点头:“我找他有事，柳姨陈叔，那我先上去。”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走到陈声房间门口时，十分敷衍地敲了一声门就直接推开，反手关上门，她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冷得像冰，因为声音也是这样的:“卢奇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陈声听到敲门声就赶紧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季芜就走了进来，他十分紧张地看着她，听到问话，下意识摇了下头，紧接着又点了下头。
季芜皱起眉:“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事情能随便做吗？他要是真想追根究底雇个更厉害的黑客查到你了怎么办？你做事都不想后果的吗？就我那点破事，用得着你做这些吗？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其他也就算了，问题是这种偷拍内容明显**权边界模糊很容易就扯上法律界限的问题，稍不注意就越过了。
就算这次没事，但只要开了个口子，下次就还会这么做，总有一天会出事。
陈声默了默，有些不敢看季芜:“他查不到的。”
然后又执着地补了一句:“你那不是……破事。”
“……”
季芜眉头狠狠一跳，感觉要被他气死了。
这会话里居然还隐隐约约有对自己技术的自信，甚至完全不知悔改。
反正问也问不出来的样子，季芜看了他一会，眼不见为净想先离开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结果刚转过身，就被人扑上来抱住了。
“你别走……别生气，我错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
陈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好像真是怕极了似的，季芜心一软，没动了，但实在不想说话。
陈声小心翼翼地问:“你听我和你解释，好不好？”
季芜顿了下，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他，面无表情地示意他说。
陈声:“今天会场的视频不是我放的，我只是去看了一眼而已。”
“？？”季芜快要绷不住脸，忍不住问:“那你刚刚点头做什么？”
“就是，”陈声的声音低得过分:“我确实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紧接着又说:“不过我绝对没有挑战法律的底线，也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
季芜火气消了大半。
还好。
他还知道她刚刚言下之意，知道底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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