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祯觉得自己好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做记者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不管是偷情出轨这样的道德事件,还是持刀抢劫那样的社会事件,统统逗经历过。甚至!她在知道陈声对季芜“图谋不轨”之后明明还觉得季芜太死板了!
但亲眼看到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
不论之前怎么听说,或是她提前知道了,眼前的两个人忽然变了一种“相处方式”冷不丁被她看见时,还是有点不自然的…………
当然这个不自然好像仅限于她自己。
陈巧祯回到座位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忍不住回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
没看错的话,陈声是在抱她吧……
还要是没看错的话,他那会好像偏过头亲到季芜耳朵了啊啊啊啊啊…………
他们转变关系,转变得可真快。
前段时间季芜还在那儿纠结呢!转眼间就亲到一起去了!
世风日下啊。
陈巧祯心里正闪过一万个想法,不经意一抬眼,就看见那两人已经走了过来,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仿佛没发生过一样在她对面坐下。
季芜手里还拿了杯水过来,垂着眼,慢腾腾地喝着。
没人想开口。
陈声犹豫了下,先出了声,主动跟陈巧祯说道:“姐,后面要是还有问题的话跟我说,我可以去问我的老师。”
陈巧祯:“……”
这么贴心,她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她点点头,有些想问问题,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半晌,她忽然指着自己,问道:“我该不会是第一个知道吗?”
“是啊。”季芜终于抬起眼,笑了下:“开心吗?”
陈巧祯:“……开心开心。”
陈声察觉自己待在这儿她们可能不太好说话,便找了个要打电话的破烂“借口”走出去门口等季芜了。
季芜看了两秒他的背影,随即收回视线,懒懒往后一靠,看向陈巧祯:“说吧。”
陈巧祯很快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稀里哗啦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排江倒海”般的感想,最后真诚地发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纠结了?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不知道怎么说。”季芜声音有些轻,旋即又笑道:“但没关系,我想得挺清楚的。”
陈巧祯没说话了。
她之前见过陈声的父母,他们都对季芜很好,好到就像当成了亲女儿,这么多年朝夕相对如同“一家人”一样相处的习惯,仿佛会形成一种观念,更不是轻易能转变的了。
即使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即使季芜还不会让他们知道。
但也是迟早的事。
季芜也一定想到了这一点。
但她说没关系。
也想得很清楚。
那就值得让人相信。
……
*
傍晚天边挂上了火烧云,季芜和陈声是踩着夕阳到吴月龄那儿的,远远就闻到了饭菜香。
今天竟然难得做饭。
季芜稀奇地迈过门槛,笑着道:“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喜事我就不能亲自做饭了?”吴月龄头也没回,显然听他们脚步声都听出来了。
陈声礼貌地问了声好,随即倚在门框上,懒懒抬眼看着她们。
吴月龄果然是“有些经验”的人,一顿饭下来,虽然季芜和陈声什么也没做,但她就是看不出来了,不仅看出来了,还没点破,只是拿了壶米酒出来给他们倒了点,一杯浅酌后忽然摆出了一副十分欣慰的笑,话语间仿佛都带上了温柔的醉意——
“你们就这样好好的吧。”
季芜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她:“你没喝醉吧?”
“……”事关“尊严”,吴月龄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扬声道:“瞧不起谁呢?就这一杯米酒我还能醉?”
“那就……”借你吉言。
季芜停顿下来没再说下去,只是拿着杯子和她轻轻碰了下,算应了这个“祝福”,旋即一饮而尽,脖颈随着微微仰起的幅度划出一条清瘦好看的线。
陈声就在这时偏过头看她,轻眨了下眼,忽然觉得今晚这壶米酒应当格外清甜好喝。
……
结束时季芜已经喝了数不清多少米酒,总是淡白的嘴唇仿佛染上了一丝微红,总是清醒平静的眼睛里也带上了一点轻微的潮意。
陈声之前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喝过,连一杯都少用,大概是今天的米酒的确勾人,总勾得人再喝一杯。
陈声和季芜一道小心地在巷子里慢慢往前走,除了脸色和眼神同平常不同,她几乎看不出来刚刚喝过酒,走路也是平直的。
但陈声还是执着地时不时扶一下她的手臂,最后干脆牵住了她的手。
下一秒听见季芜轻笑:“小朋友,你今晚是不是没喝酒啊?”
“嗯。”陈声顿了顿,说:“我酒量不太好,两个人都喝醉了的话怎么回去?”
季芜:“我酒量好啊。”
“是,你酒量最好。”陈声笑了笑,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季芜忽然轻啧了一声,停下来,挣开他的手抬手捂上了眼睛。
陈声也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
“有什么进眼睛了。”季芜闭着眼睛,来回感受了一下,手也轻轻揉了下,说:“感觉不是沙子,而且也没风,不会是什么虫子吧?”
陈声扶着她的肩膀往他这边转,低声说:“别动,手拿下来,我看看。”
季芜便没动了,手缓缓垂下,试探性地挣开一点眼睛,就有异物感袭来,一瞬间眼眶转红,哗啦啦地流下泪来。
陈声愣了下,从没见她“哭”成这样过,登时有点不敢动了。
季芜又闭上眼睛说:“没事,生理反应,等会你帮我吹一下。”
话音刚落,季芜便感觉到的一只手抵住了她的下巴和后颈,让她仰起头来,随即另外一只手在她眼睛睁开时按住了她的下眼睑,凑近一吹。
然后季芜就眼睁睁看着一只飞虫从里面飞了出来。
她愣了下,表情顷刻间变成了万分嫌弃。
落到近在咫尺的陈声眼中,他不免笑了声,松开了手,从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还没说话,季芜心里就已经大道他贴心,接过水走到一旁角落,微微弯下腰,倒出水洗眼睛……
大概过了能有五分钟,陈声站在一旁,终于出声制止道:“已经很干净了。”
季芜倏地直起腰,眼睛是浸满了水的湿润,还有一点未消的红留在眼角处,衬着微微散乱浸湿粘在脸上的一点碎发,在夜色中透着一点灼人。
“没有吧,感觉还有一点不干净……”
陈声垂下眼,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了一圈,见季芜说着又要弯下去再洗一遍,便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水,把她拉起来:“可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把她脸上的水擦净,动作十分轻柔,季芜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抓住他的手说:“你等会,我再洗……”
话还没说完,陈声把纸巾收到了手心里,拇指触上她的眼角处,下一秒低头,嘴唇在她的眼睫处很轻地碰了下。
季芜愣了下,忘了反应,听见他低声说:“很干净。”
“……”
季芜消了再洗一遍的心思,伸出手拉住了陈声的手腕,刚浸过水的冰凉贴上了一层温热,陈声晃了下神,被她拉得又近了些。
“我说,”季芜眯着眼睛看他:“今天下午谁跟我保证说要注意场合的?”
陈声一顿,觉得她此刻的模样不像是警告,反而含了一点淡淡的别的意味。两秒后,他抬眼扫了一圈,随即重新垂眼看着她,状似十分认真道:“这里没人。”
“……”
确实没人。
巷子里走动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上夜深了,这里的人大多都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从刚刚出来到现在,他们走的那段路,没碰上一个活人。
但是。
趁季芜还没说话,陈声又像是忍不住似的,凑过去亲了下她的眼角,动作很轻,虽然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但季芜莫名因着这情不自禁又小心翼翼的触碰改了主意。
“下不为例。”季芜说完这句正经话就十分干脆地把他又拉下来了一点,双唇相触,带来一点轻微的麻意,陈声的手像是顿了下,转瞬揽上了她的腰,下一秒季芜稍稍退开了一些,他听见她说——
“不过现在确实是没人,你想尝尝今晚的米酒吗?”
模糊的夜色下,季芜的神色带着与往日不同的迷离,刚刚的触碰仿佛也让陈声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清甜气息,他盯着季芜看了一会儿,低声“嗯”了一句,轻轻地重新覆了上去。
陈声的动作始终十分轻柔,但季芜觉得今晚的米酒可能实在有些醉人,她有些不清醒了。
搭着陈声的手臂有些懒地落下来,她半睁开眼,正好跟垂着眼看她的陈声对上了目光,季芜很轻地眨了下眼,忽然在间隙中伸出舌尖撬开了他的唇缝,总觉得刚刚那样是尝不到米酒的……
只是陈声像受到了惊吓一般,落在她腰间的手倏地收紧,眼神也好似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季芜迟缓地想,怎么有种在调戏小朋友的错觉?
不过很快她就没想这个事了。
眼前的人转瞬“反客为主”,舌尖卷着她的,相互勾连,醉意迷蒙,久而久之,分不清是谁的味道了。
季芜云里雾里,忽然听见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传来,正想动作,陈声已经先她一步停了下来,揽着她往旁边退了一步,把她挡在了里面。
过路人看到他们脚步明显停顿了下,随即匆匆走过。
陈声正想说话,倒在他肩头上的季芜忽然轻轻笑出了声,话音有些懒,带点哑意,轻飘飘地散进人耳朵里:“不是说没人吗?”
“……”
都过了这么久,有人也不稀奇。
陈声默不作声地任她笑了一会儿,随即偏过头,凑近她耳边,低声说:“是谁说要注意场合的?”
“你说的。”季芜抬起头,毫无心理负担地甩了锅,完全没有刚刚做过什么事的自觉。
“行吧。”陈声握住她的手往前走,仿佛想趁着某个人并没有很清醒,“乘虚而入”,说话间喉咙里含着模糊不清的笑意:“那我收回好不好?”
季芜:“不好。”
“看来也没多醉。”陈声笑了下,话音仿佛余留一点轻微的遗憾。
“……”季芜停顿了下,忽然说:“陈声,我在你眼里是那种喝醉了占人便宜的人吗?”
“我没觉得被占便宜。”陈声顿了顿,忽然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话锋一转,语气似乎变得有些认真:“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真占了别人便宜怎么办?”
原本只是一句随口逗人的“叮嘱”,说出口时他心里又腾地升起一点微妙的不爽,虽然季芜绝对不会这样,但他甚至连一想到这种预设,都觉得万分不快。
季芜听着实在不乐意,陈声这话就说得好像她喝醉耍流氓一样。她默然片刻:“我好歹也是你姐姐,你怎么还恶意揣测?”
陈声从善如流:“嗯,你当然是我姐姐。”
“永远是。”
季芜顿了下,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她有多久没听见陈声喊她姐姐了?
但这一声,实在不同,唇间滚过这两个字时仿佛特意压低,在安静的春夜里像是缓缓滚过的羽毛,轻飘飘地扫过来,荡起一道涟漪。
季芜不说话了,陈声反倒还要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话本来就比较少。”她干巴巴地回。
陈声似乎认真一思索,随即道:“在我面前还好。”
季芜闻言笑了下:“你很荣幸吗?”
“确实。”陈声淡淡应完,又说:“巴不得再特别一点才好。”
季芜:“……”
脸皮还挺厚的。
就是不太能说,毕竟也算是她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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