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声想起来去年十月份。
当时常昱的姐姐刚刚出差回国，但他却临时有事，陈声正好有空便去接了。
第二天说是感谢他抽出时间请他吃顿饭，鉴于常昱连打十几个电话的热情邀请，陈声去赴了约。
离开时他抬眼随意一瞥，不小心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懒懒倚着门框的模糊身影，万分熟悉。
在理智还没反应过来时，心里针扎似的疼痛已经提醒他了。
季芜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对方正捏着水瓶子仰头喝着，风衣随着风一下下晃荡，连她苍白的唇色似乎都在这条走廊上显得格外清晰。
却又因为头顶晃荡的灯光显得有些模糊。
很快他被催着快点走，走到门口时陈声又猝然停住脚步，跟面前的两个人说了声“你们先走”后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回到刚刚的那个走廊，他走近露台，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刚刚被对方捏在手里的空水瓶。
……
后来他临时得知了合作对象有她，在车上听老何谈到她时心里就已经不由自主开始紧张起来。
一直到见面。
看见季芜淡得毫无波动的一张脸。
那一瞬间，他心里冒出了更多问题。
现在看来，她是因为工作被调回国了吗？
还是她申请回来的？
什么时候会走？
还是以后不走了？
她知道合作对象是他吗？
知道的时候会有一刻想过拒绝吗？
但问题的答案似乎只有季芜毫无波动的情绪。
陈声收回视线不愿意再看她那双仍旧冷淡的眼睛，却还是没忍住在最后朝她伸出了手。
他还记得，当时季芜似乎还是犹豫了下，好像连握手也不想跟他握，迫不得已才伸出手轻握了下，一触即分。
……
那天吴凡拉他去吃火锅，问他去哪里，他想起从前季芜常去的那家店，便不自觉说了名字。
走进去时，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人。
脚步不自觉走了过去。
却听见了她时隔几年仍旧冷酷无情的话。
……
往后的相处里她总是客气又疏离。
陈声有些气不过，便学着她的样子这么做，但对方似乎也没什么反应，显得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像个笑话。
于是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却得到了一个“颠倒是非”的回应。
……
得知她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吃饭时陈声也忽然没了胃口。
看到她走向温泉房的背影，看了很久。
到后面时间过了很久也没见她出来，那一瞬间，陈声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焦急和慌张，然后在看到季芜面色苍白地倒在浴池边上时达到了顶峰。
他把门关上，把季芜扶起来喂了颗糖，见她逐渐醒转过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人怎么总是一副不在乎自己的样子？
……
他心里有些乱，于是特意绕着季芜走，好几天也没碰上。
可一想到明天要离开这里了，陈声忽然想去季芜常在傍晚坐的那个窗边去坐一坐，正巧孟云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可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最近他总是在季芜身边看到这个男生，眼里满满都是对季芜的欣赏的爱慕，但季芜像是完全没察觉似的。
他还一直叫她“学姐”。
用一种，让他非常不舒服的，炙热的方式。
更过分的是。
他居然还……
陈声越想越气。
但不得不承认，嫉妒的情绪占了上风。
嫉妒为什么现在什么人都可以陪在她身边，更加嫉妒对方能碰到她……
***
天暗得很快，房间里窗外渐次亮起了灯光，投落进来的光却寥寥无几。
季芜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度时，愣在原地，在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时，她紧咬住嘴唇，手上用力想要推开他。
对方却纹丝不动，丝毫不在意她的抗拒。
季芜微蹙着眉，手转而抓住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扯开后终于得了点喘息的机会，可刚转开，脸又被重新掰了回去，陈声不管不顾地重新堵上她的唇。
比起刚刚用力的试探，这会已经成了用力的撕咬和占有。
季芜的手被陈声抓着，好似亲昵地放在他的心上，隔着衣服和快要把人沉溺的空气，她似乎能感受到他此刻剧烈的心跳一样。
她忽然就松了力道，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在这一角昏暗里，两个人沉默而汹涌地不知道接吻了多久，除了偶尔风刮过玻璃的声响，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黏连的亲吻声和喘息声……
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林念安的声音传了进来。
“姐，你在吗？”
季芜吓一跳，差点咬下去。
随即又听见一句自言自语:“奇怪，楼下没见着人，打电话也没接，这是去哪儿了……”
陈声缓缓松开了她，季芜偏过头慢慢缓着呼吸，手搭在一旁时没注意，不小心碰倒了被她随手放置的保温杯。
保温杯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门外本来打算离开的林念安又走了回来，觉得不太对劲，开始狂敲门:“姐！季芜！你没事吧！你还好吗？什么东西砸了？”
在她一连串的话语中，门忽然被打开，林念安接下来的话瞬间咽回了肚子里，呆若木鸡地看着陈声。
心里一个一个惊悚的疑问冒了出来。
他为什么会在季芜的房间里！！
而且……他嘴唇为什么还是破的！！！
…………所以他们刚刚没应声，是在里面干嘛？
林念安眼睁睁看着陈声淡淡朝她点了下头，然后径直走向了旁边的房间，打开了门。
走了进去。
再关上门。
几秒后，她僵硬地把头转回来，看到终于从门里露出了半张脸的季芜。
虽然玄关里没开灯还有些昏暗，虽然她很不想把视线落到不该落的地方。
但她还是在那半张脸上，清晰地看到了季芜破了的嘴角，还有以往总是苍白此刻却发红的嘴唇。
林念安:“………………”
求问。
撞见上司私事该怎么破？
话说回来，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敲这个门……
噢。
她是想来问季芜要不要一起吃饭来着。
想到这里，她就万分后悔，问来问去！有什么好问的！
林念安垂着头，眼神飘忽地看着地板，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似的。
季芜看了眼，勉强从刚刚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怎么了？找我有事？”
林念安抬起头看了下她后又很快低下，小声说:“我来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季芜:“我现在还不饿，你去吧。”
林念安仍旧低着头:“噢。”
季芜忽地笑了下:“怎么了？”
林念安定了定神，再次抬起头看向季芜，眼神瞥了瞥旁边的房间，声音比刚刚还小:“没事。”
“没事我就关门了。”
季芜握着门把手正要关上，林念安忽然就着急忙慌地按住门，问她:“我不会丢工作了吧？”
季芜停住动作，无语地看了她几秒:“不会。”
“噢。”林念安放下心来后，又瞥了旁边房间两眼，实在忍不住问:“姐，你们刚刚……在干嘛呢？”
季芜懒懒倚着门框:“在打架。”
“……”林念安心想领导编瞎话怎么也不编认真点:“你别骗我。”
季芜笑:“你听见了？”
林念安摇头:“没有。”
但她看见了。
季芜心道这酒店隔音还挺好。
“那你怎么还在明知故问？”
林念安愣了下，这是承认了？
就这么简单地承认了？？
他们俩之前看起来可太冷淡了……
所以是前任久别重逢？？？
什么啊到底！！！
林念安自觉不好再问下去，见好就收地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跟别人说！”
“……”季芜嗯了一声，让她去吃饭，就关上了门。
**
第二天季芜和言曲他们很早就出发了，没有见到实验室的人，于是一直到春节，季芜也没再见过陈声。
那天的吻很像一场恍惚的梦境。
只有其余的，才是真实的。
邻近除夕的前三天季芜就已经没开始工作了，然后在家无所事事了一天。
晚上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点开了很久没看的地方台春晚。
小品的欢笑声层出不穷，季芜看进去后也跟着笑了几声，后来渐渐扯了条毯子过来盖在身上，窝在沙发一角。
过了一会，沙发上的手机忽然连响了几十声，她慢腾腾地拿起来，发现就是上次在酒店偶遇后拉的那个大群。
季芜往上划了点，隐约看到他们忽然谈起了过年“相亲”的字眼，再往上，就是吴凡一开始发的痛苦表情包，说自己被爸妈骗去相亲，然后只好偷溜出来去赴老何临时组的一个局，结果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学术研讨会。
他的原话是:
【临时组的局，结果人全来了】
【一问都是我这样的苦命人】
【就是前面是学习，后面是相亲，夹在中间实在有点难受了……】
言曲毫不客气地打了一大段哈字，隔着屏幕都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群里的气氛很快被他们带得热络了起来。
一连串的消息砸下来。
季芜正想按掉手机，忽然看见吴凡发了张照片。
她顿了下，点进去。
照片里陈声坐在圆桌一角，此刻他眼睫低垂，唇角并未带有笑意，却因为身上的白色毛衣显得整个人柔软了几分，正侧耳听着旁边人说话。
而旁边的人，是孟云。
女生微卷的头发散落下来，侧着脸说话时脸上仿佛染上了红晕，楚楚动人。
季芜退出照片，看见群里新增的好几条消息。
【我严重怀疑老何突然组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们俩待在一起！】
【我靠，好配！】
【所以这位哥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吗……】
【你偷拍别人不好吧】
【我光明正大拍的好不好？】
【……】
……
季芜把群消息设了屏蔽，重新抬眼看向电视里的小品节目时，忽然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了。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因为这张照片和那些话变得心情不好了。
但下一秒很快又成了另一种情绪。
觉得可笑。
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心情不好。
季芜闭了闭眼，伸手拿过桌面上放着的女士烟，抽出一根夹在手中，打火机点燃时，让人厌恶的气味散发出来。
她缓缓放入口中轻轻吸了一口，又很快吐出，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成了令自己都厌恶的人。
手机又响了两声。
季芜想，应该不是群里的消息，可能是某个找她闲聊的人……她有点懒得动。
直到一根烟燃尽，季芜才在烟雾中眯了眯眼，拿起了手机。
她先是看到了那个蓝白线条的头像，忽然出现在了消息的第二栏。
最上面是还在聊天的群。
季芜点进跟陈声的对话框里，空白了很久的界面上，多出了两条新消息。
【只是大家一起吃个饭，正常说话】
【我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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