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陈声似乎更不想和她说话了,声也没出,眼神敷衍地往旁边瞥了下,催促她快点往前走。
季芜只好停止这个话题。
往上走,树叶越来越密,只有斑斑点点的日光落在石阶上。
季芜原本以为自己走到一半就会乘个缆车直接先下山了,后来却不知不觉一直走到了山顶,一瞬间,天光乍亮。
透亮的日光冲破了雾气,天空换上了湛蓝的一块布,好像近在眼前。
眼前一群早早到达后休息够了的人已经在拍照打卡,季芜没再往前走,而是下意识回过头找陈声的身影。
陈声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浅浅淡淡落在了她身上,这会像是没想到她会回头,愣了下,还没来得及收回。
不过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抬脚往那个说话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季芜停在原地站了几秒,一抬眼,发现章盛宜已经站到了她面前:“学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季芜收回了视线。
章盛宜奇怪地顺着她刚刚的视线看过去,那边站着实验室的几个人,其中那个清隽挺拔的黑色背影十分显眼,此刻正微微低头听人说话。
他想起来,刚刚季芜还没上来时,似乎也没有看到这位。
可明明一开始他记得对方是走在最前面的啊。
可能是拍拍照什么的吧。
虽然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沿途记录风景的人。
但也不是没可能。
章盛宜没再想这个事,而是转回来,看着季芜,说:“学姐,我刚刚发现你掉队了,本来想回去找你一起……但安姐说你可能直接坐缆车回去了。”
季芜笑了笑,没说话。
章盛宜又道:“我还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拨出去才想起来这里没信号。”
季芜一顿:“哪儿开始没信号的?”
章盛宜:“安姐说从山脚下刚进来就没了!她本来那会突然想着要联系酒店预约一下,下山就去泡温泉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章盛宜觉得他说完这句话后季芜好像忽然陷入了什么莫名的情绪里,连搭话都是心不在焉的。
一直到大家决定下山,陈声忽然说他坐个缆车时,季芜似乎才堪堪回过神,也跟着去了缆车出发地。
章盛宜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下,然后硬生生扯着林念安跟了过去。
林念安一脸莫名:“你干嘛?坐缆车还要人陪……你是小学生吗?”
章盛宜一脸认真:“我是大学生。”
“……”
等出发时,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大部分Venturo的,小部分实验室的。
陈声和季芜各站在两边,中间隔了那些人。
缆车一次性能坐六个人。
人陆陆续续进了后,第二辆缆车还剩一个位置时,只剩季芜和陈声还站在外面。
章盛宜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热情地朝她招了招手:“学姐,快进来。”
季芜没动,犹豫地看了陈声一眼。
她不太想让陈声一个人坐一趟缆车,但她现在也的确不太想和他单独坐一趟缆车。
陈声像是察觉到了视线,朝她看了过来。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工作人员的催促声也响了起来。
季芜转过头,看见姗姗来迟的孟云。
“我刚刚又拍了几张照片,没有来迟吧?”孟云快步走到陈声跟前,随即拿着相机朝季芜笑着点了下头。
“没有。”陈声抬眼再次看向季芜时,她已经在工作人员的又一声催促中往缆车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视线左移看到缆车上腿紧挨腿的位置,忽然抬脚大步走了过去,在季芜即将上车前抢了先:“有事,能让我先坐吗?”
季芜停了下来,看向已经坐进去的陈声,觉得他并没有询问她的意思。
她往后退了一步,点了下头。
缆车出发后,孟云走了过来,有些奇怪地问:“他有什么事?”
季芜:“不知道。”
下山的风景很不错,只是缆车有点晃荡,孟云稍微移一点位置去拍照缆车就剧烈摇摆,给人一种会被晃下去的错觉。
从缆车出来后,季芜没有过多停留,先回酒店洗澡换了身衣服。
然后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邻近中午的点了,仍旧没什么胃口。
她开着电脑,一边浏览工作资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事情。
时间悄然而过,她再一抬眼时,窗外已经亮起了橘色的灯火。
季芜拿起手机看了下,现在晚上六点钟,言曲他们半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但毫无想法的胃,回了句你们去。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季芜才关掉电脑,慢腾腾地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目光缓缓移向窗外,想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酒店工作人员打了个电话,预约七点钟的温泉。
虽然实在没什么胃口,但想到不能空腹泡温泉,她就还是吃了一块面包和牛奶。
温泉房里都是木质的装饰,圆形的浴缸被放置在最里处,往上是一扇窗户,中间立着个小圆桌,上面放着可以饮用的水,还有托盘上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巧克力。
把水流开关打开后,热气腾起的雾很快弥漫了整间。
季芜想起自己其实算是没有泡过温泉,在纽约倒是和公司的人一起去过,但那边都是一个大泳池里全部脱光下水的。
当时季芜站在门口看了两秒,然后转头就走。
一直到离开那儿也没再去过。
……
温和的水流漫过身体,潺潺的声音响在耳边,有些催眠,季芜坐在里面昏昏欲睡,抬手关掉了源源不断出水的开关。
后来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门外似乎传来开门声响,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锁了门,房卡也还好端端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季芜本来想睁开眼睛确认一下,却发现眼皮沉得要命。
竟然一时间睁不开。
挣扎时,突然有股力量将她抱了起来,却很谨慎地没有碰到她的身体,而是给她围上了一块柔软的浴巾。
季芜隐约觉得身边的气息是熟悉的,紧绷的身体便下意识放松下来,随即感觉到对方给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漾出甜味。
过了一会儿,她的意识终于稍稍清醒,一瞬间就明白是自己刚刚泡太久了,什么安全提示都忘光了。
缓缓睁开眼时,她先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十分不清晰,但她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
心里一瞬间冒出来好几个想法——
陈声怎么在这儿?
他居然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温泉房里的?
他从哪里来的房卡?
找工作人员借的吗?
那工作人员现在在哪儿?
思及此,季芜忽然有点心虚,稍稍直起了身,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门是关着的后,松了口气。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眼前的人越发清晰,季芜垂下眼没看他,握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伸手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大口。
结果喝太急,下一秒就被喉咙里的水呛到,然后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身边的人抬起手放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季芜后知后觉自己现在还坐在他身上,隔着一条浴巾和裤子布料。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芜咳得有些停不下来了。
足足过了两分钟,季芜才缓过来,还未抬起头,就听见陈声在她头顶低声开口:“还好吗?”
季芜又轻咳了一声,说:“可以。”
听见这话后,陈声就把她轻轻放在了一旁,人却没离开,过了几秒,语气淡淡地开口道:“在温泉最好只待20分钟你不知道吗?”
“……”
来了。
她就知道,一定会“问责”。
季芜没敢抬头,缓了缓说:“我本来是记得的。”
陈声:“然后就在这里睡着了?”
季芜:“……还没睡着。”
陈声语气越发淡:“没睡着眼睛睁不开?”
“……”
季芜默然片刻,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确实是有点糟心了。
她抬起头想要为不小心给他添了麻烦道个歉,或者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可一抬起,就看到了陈声眼角处还未褪掉的红色。
在雾气弥漫里显得过分清晰。
季芜瞬间哑然地看着他。
陈声很快垂下眼,起身打算离开,季芜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臂,“我是不小心……”
可话才刚出口,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工作人员有些紧张的声音响起:“陈先生,陈先生,季小姐还好吗?我们的医护人员已经……”
后面的话不必说了,因为陈声已经拿开了她的手,落下一句“换好衣服”,就径直拉开了门。
工作人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关上后,季芜只听见陈声一句不太清晰的话——
“请稍等一下,她换个衣服,再让你们的医护人员检查一下,麻烦你们了。”
……
五分钟后。
季芜走了出来,她刚刚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她已经在温泉里待了四十多分钟,照了眼镜子,面色苍白如纸。
工作人员看到她时瞬间围了上来,生怕她出点什么事,季芜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又抬眼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陈声。
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寂寥,昏黄光影也无法增色几分。
工作人员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神,季芜看向他们,微垂着眼睫道:“抱歉,给你们添了麻烦。”
站在前面的经理赶紧摆了摆手,心里松了口气。
他忍不住看向沉默地站在那边的身影,想到刚刚那张风雨欲来的俊脸……还好没出什么事。
下次得在温泉房里多设置一个到二十分钟的语音提醒了。
……
*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房间相邻,但季芜几乎看不到陈声。
但她总能回想起那时那刻的那双眼睛。
季芜在即将回去的前一天的傍晚,习惯性地在酒店一楼拿了杯咖啡坐在窗边。
昨晚刚下了一场雪,窗外的树枝上是一层轻盈的白色,在夕阳的光照下映得发亮。她支着下巴发了会呆,忽然透过窗户倒影看见了许多天未见到的陈声。
他旁边还跟了个人,是那个叫孟云的女生。
季芜没有回过头,只是目光不自觉落在窗户上,看着他们逐渐朝她走近。
没过一会,孟云甜美开朗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诶,姐姐,你也在这儿啊?”
季芜便转头看向他们,弯了弯唇角,打了声招呼。
孟云想了想,忽然转过头说:“陈声,我们坐这里吧?刚好我们可以一起说说话……”
季芜顿了下,并不是很想和他们说话,想着陈声大概率会拒绝,可下一秒,她就看到陈声点了下头。
两个人在她对面坐下时,季芜握紧了装着咖啡的杯子,刚想开口说“有点事,你们聊”,身后就传来了章盛宜的声音——
“学姐!原来你在这里!”
季芜一边想着明明这个时间一般只有她会来这坐的,怎么这一下就来了三个?
一边回过头,应了一声。
章盛宜腼腆又开朗地跟对面两个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季芜身旁坐下。
他看向季芜手边的黑色咖啡,忽然问:“学姐,你怎么不工作的时候还喝咖啡?”
季芜微微偏头:“嗯?”
章盛宜:“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少喝点。”
季芜愣了下,恍然想起曾经陈声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也的确戒了一段时间的咖啡,但出国后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甚至更加频繁了。
她扬起一个十分淡的笑:“还好。”
不经意抬起视线时,季芜对上陈声莫名低沉的眼神,心里一跳,然后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随后,章盛宜和孟云起身去拿了几份甜品,回来时孟云把其中一份推给了陈声,但过了几秒又被他推了回去。
季芜垂眼看着被章盛宜推过来的小蛋糕,没动,说:“你吃吧,我不太爱吃甜的。”
“噢。”章盛宜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又问:“那学姐,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吧。”
季芜尚未开口拒绝,陈声却忽然出了声,对着章盛宜,眼神无波无澜:“你都是这样称呼人的吗?”
章盛宜明显愣了下,刚刚陈声一直没说话,这会忽然出声却好似带着冷意,但他没多想,毕竟他平常看起来也这么冷。
于是笑着回道:“没有,我只这么叫她。”
季芜:“……”
这什么话?
陈声闻言似乎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来含不含一点嘲讽。
孟云吃了口小蛋糕,听见这对话,便笑眯眯地问章盛宜:“所以你也是洛大的吗?”
章盛宜:“对啊!”
孟云:“陈声也是……说起来,陈声你是不是也应该称呼姐姐一声学姐啊?”
季芜:“?”
陈声沉默着没说话。
季芜想了想,正要开口说“不是一个专业,也算不上学姐”,就听见陈声垂着眼,忽然低低开口道:“嗯,学姐。”
“……”
虽然他甚至没有抬眼看季芜,但他刻意扬了些声音,冷意消散,这称呼被他念得仿佛千回百转、绕人心扉。
季芜僵硬地点了下头,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这话题很快揭过,几个人热闹地说起其他话来,当然,主要是章盛宜和孟云说,季芜和陈声听。
季芜又喝了几口咖啡,偏过头听他们说话时,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陈声脸上。
没注意到章盛宜什么时候看向了她,然后忽然伸手抽了张纸巾擦她唇上刚被浸湿的水迹。
这动作太快又太过猝不及防,季芜回过神感觉到他的手指隔着一层纸巾落到她唇上时,心里倏地漫上了一层不太舒服的感觉,往后仰了下脸,让开了他的手。
章盛宜一顿,先转头看了眼垂着目光面无表情的陈声,才对季芜说:“学姐,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给你擦一下。”
季芜“嗯”了一声,随即抽了张旁边的纸巾,自顾自地擦了一下。
心想,她喝咖啡又没喝到外面去,有必要这么擦吗?
很快,陈声忽然站起身,说:“先上楼了,你们聊。”
季芜顿了下,本也想起身的动作停了下来,假装没看到孟云探究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她又坐了十来分钟,才起身上楼。
却意外地在她的房间门外看见了本该好好待在隔壁房间里的陈声。
他把外套脱了,露出一件黑色毛衣。
季芜注意到他手里多出来一包纸巾。
她的脚步不太明显地停滞了一瞬,走上前,问:“找我有事吗?”
“嗯。”陈声惜字如金地应了一声,然后也不说来干嘛。
季芜只好先打开了门:“那先进去说吧。”
陈声点了下头,抬脚走了进去,季芜跟着进去关上了门后转过身,发现他并没有再往里走,而是停下来,在昏暗的玄关里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沉沉。
季芜犹豫了一下,正要先抬手打开灯,陈声却忽然朝她走近了一步。
她直觉不太好,下意识往后退了点,结果嘭的一声撞上了门板。
陈声像是笑了下,语气却冷得不行:“现在不是躲得挺快吗?”
“……”
季芜低下头,正思考他这是在隐晦地阴阳怪气什么,下一秒她就被已然欺近的人捏着下巴抬起了头。
猝不及防对上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季芜感觉自己呼吸都停了一瞬,她抬起手,放在他的肩膀处,跟他商量:“你有话好好说。”
陈声没理她,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单手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上去,力道很重,又擦得十分细致。
捏着她下巴的手也十分用力,季芜躲又躲不了,感觉再擦下去可能得破皮。
思来想去,她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终于用了点力,好声好气地说:“喝个咖啡而已,没必要擦这么认真吧?”
陈声抬眸扫了眼她,又很快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继续擦她的嘴唇。
“……”季芜只好又说:“他只是拿纸巾碰了一下。”
陈声终于停了动作。
“我没注……”
季芜感受到他落在她下巴处的力道松了些,正要再接再厉,可刚说了三个字,她就看见陈声似乎极为忍耐地闭了下眼,然后又像是忍无可忍似的低下头,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
恰好窗外的风呼啸而过,重重地刮了下玻璃,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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