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感觉并没有第二天醒来时清晰。
季芜抓过陈声递来的衣服从床上坐起来时,明显感受到了身上的酸痛,她啧了一声,没在意,很快穿好衣服。
陈声却注意到,忽然坐过来手放到她的腰上,揉了揉。
季芜瞥了他一眼:“干嘛?”
陈声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不舒服吗?”
季芜让开他的手,又拿过裙子给自己套上,系带一扯,从床边站起来时才回了句:“还行吧。”
她微微弯腰,看着陈声的眼睛:“不过做完后的关心最没诚意了。”
“……”
陈声顿了一秒,很快起身跟上她的脚步,在她身后小声道:“可才一次。”
季芜脚步未停,拐进浴室,立刻响起昨晚的旖旎场景,瞬间拐了个弯,去外面那个浴室洗漱去了。
挤了牙膏,端起水杯,她才慢腾腾回了句:“别这么谦虚。”
陈声:“……”
他瞬间有些无奈又想笑,倚着门框垂眼看了她一会儿,十分不走心地说:“我下次不这样了。”
季芜把牙刷放进嘴里,语气含糊道:“你觉得我信吗?”
“可以信吧。”陈声笑了下,季芜透过镜子看到他的脸在此刻的笑意浸染下,有些俊逸得过分了。
他略微停了下,接着说:“毕竟你说要上班我就停了。”
季芜:“……”
她把水杯放下,空出一只手抓住浴室的门,想推上。
下一秒被陈声笑着抬手挡住:“真的很不舒服?”
“别问这些没用的。”季芜偏过头,抬了抬下巴:“去准备早餐。”
陈声点头,又走近她一步,在她微微挑起的眉眼中低下头,碰了下她的嘴角,尝到了残留的薄荷味道。
“早安。”
在陈声转身走出去的背影中,季芜回过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微弯。
……
季芜喝了大半牛奶,放下刚要抽一张纸巾,陈声就递了过来。
她边擦嘴,边说:“晚上我有事,不和你吃饭,也不用来接我。”
陈声抬起眼:“和别人约好了?”
季芜:“嗯。”
她看着陈声有些想问但又没问的神情,笑了笑,道:“一个中年男人。放心,我只看得上你。”
陈声手一顿:“你这话说得——”
季芜把纸巾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再看向他。
“——没什么。”陈声忽然又把话吞了回去:“晚上早点回来。”
季芜看了眼时间,没有去“追根究底”他刚刚到底想说什么,应了声好,便拿着包和车钥匙出了门。
*
晚上快到约定时间时,季芜从办公室出来,碰上了林念安。
“姐,你今天还挺早?”
季芜跟她一道走出去:“我昨天也还行。”
林念安知道她总是一个人回家待着:“那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季芜:“晚上约了人,下次。”
林念安:“谁啊?陈声吗?”
季芜:“……不是。”
她进了电梯,按下楼层,又顿了顿,说:“你怎么对他念念不忘的?”
“你这话有歧义,我是对你们俩念念不忘……”林念安说:“虽然念念不忘,但我绝对没往外说!”
季芜好笑:“知道。”
林念安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为难道:“但是章盛宜他好像……知道,难道是他自己猜到的?他问过你吗姐?”
季芜:“嗯。”
林念安嘀咕:“怪不得前段时间他看着心情很不好。”
季芜瞥她一眼:“耽误工作了吗?”
“……那倒没有。”林念安又说:“但作为表面朋友……”她话又拐了个弯:“他对你真的好明显。”
季芜默了默:“我觉得还是你最近比较闲这件事更明显。”
林念安:“……”
此刻刚好到了楼层,她立刻从电梯里溜了出去:“错了,不说了。”
季芜笑了下,按上电梯,下了负一层停车场。
到柳誉跟她说的餐厅时,季芜远远就看到,人已经坐在了位置上。
没比几年前见的那两面老多少。
季芜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柳誉冲她温和地笑了下:“几年没见,小姑娘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季芜懒得理他这句话,几年前长相就定型了,还能变哪去?
这些人就喜欢没话找话。
她敷衍地弯了下唇:“你找我想说什么?”
“这么着急?”柳誉把菜单推过去:“先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吧。”
季芜没动:“我不是来跟你吃饭的。”
柳誉:“我是啊。”
季芜有些无语,还是推了回去:“你点吧,我没什么喜欢的。”
柳誉笑了下,闻言没再坚持,叫来服务员点了几样菜后,忽然说:“你对我态度这样,是听说了什么吗?又或者是,单纯想跟曾经狠心拆散你和陈声的……阿音站在同一边?”
他念到柳音名字时甚至还轻笑了一下。
季芜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搭理他这句话,而是语气平淡地问:“你结婚了吗?有老婆孩子吗?”
柳誉笑:“没有。得不到喜欢的人的话,我就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季芜:“恋爱也没有过吗?”
“没有。”柳誉仍旧道。
季芜语气未变:“那你有多少个情人啊……只是没给个正式关系,就能总当面装得深情款款吗?”
柳誉不太明显地僵了下,显然是被她戳中的反应。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还不错,气质也是真的温文尔雅。
都不是什么好人,比薛折装得好多了。
季芜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缓缓开口:“我听说过一点你的事,大概你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年少的时候就觊觎自己的妹妹,还试图占有……啧,怪不得人人喊打,这辈子也只能一个人了。”
薛折已经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听见这段话,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并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
“她不是我亲妹妹。”
季芜:“但她当时把你当成了亲哥哥。”
柳誉停顿了两秒,忽地轻笑了下,随即感叹似的:“小姑娘嘴巴是厉害。”
季芜一顿。
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但柳誉很快接着说了:“你答应和我见面,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细节,还是……想知道我怎么拍到你和小声的照片,然后把照片发给阿音的?”
季芜往椅背上一靠。
心想,真恶心。
把人叫这么亲热干什么?叫给自己听的吗?
她不想去猜,也不想去问什么柳誉当时是怎么跟踪偷拍他们的。
既然他现在自己承认了,必然是又发现她和陈声和好了……所以,似乎有些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她微微扬起下巴:“你想再发一次吗?”
“我做事情不会做第二次,这样太无聊了。”柳誉笑着道:“不过我既然把你约出来了,自然是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
季芜也笑,不过笑意完全未达眼底:“怎么希望的?就靠口头吗?不采取什么措施吗?”
柳誉似乎觉得她这样问很有意思:“你希望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季芜嗓音很淡:“我希望你,去柳音面前跪下来,自扇巴掌,然后去外婆墓前痛哭流涕地悔过。”
柳誉干笑了下:“真会开玩笑。”
季芜:“我可没开玩笑。”
柳誉:“你以为这样她就能接受你吗?”
季芜:“不是为了让她接受我。”
“那有什么意义?”柳誉发现自己居然开始被这个小他这么多岁的人牵着鼻子走,连问都是顺着她的话问。
季芜很浅地笑了下:“意义么,没那么重要,痛快就行了。”
“我难得想做这样一件好事,舅舅不成全一下我吗?”
柳誉被她这个毫无感情的“舅舅”叫得十分难受,总算有点懂了季芜刚刚的心情。
不过他很快又说:“你现在装得这么好,可你当初是怎么对陈声的?”
季芜脸上神情未变:“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这么关心阿音,自然也关心她的儿子,虽然不是跟我的儿子……”说到这时,柳誉好似叹息了一声,惋惜道:“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一定不会让他追在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后面跑。”
“放心,他不会是你儿子。”季芜觉得这个假设听得十分不舒服,又说:“没人会愿意你儿子追在自己后面跑。”
柳誉看着她,语气无波无澜:“你知道……当时你出国后他有多伤心难过吗?他迷恋上了赛车,有一次他开的那辆车有点小问题,车直接从跑道上翻了出去……”
季芜心里一瞬间揪紧,连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
但除了陈声,除非她自己愿意,没人能看出来她心里是否有什么波动。
柳誉:“听医院里的护士闲聊,她们说陈声当时昏迷意识不清醒时嘴里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你觉得他是在喊谁?”
季芜用力握着自己的手机,直到感觉到仿佛破开了一道轻微的伤口,痛感才把她扯回神。
她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对方:“你还真是喜欢偷窥人。”
“是自己的人生实在太无聊了,想要什么什么便得不到么?”
柳誉没想到季芜听见这话除了沉默时间久了点,居然还没什么反应……
温和的虚假皮囊终于露了点出来,他有些扭曲地笑了下:“不管你嘴巴如何厉害,你一定心如刀割吧,想想你自己做了多少对不起他的事,还好意思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得到他的爱吗?你配吗?”
季芜微微笑起来。
她看着并不在意他说的这番话,只是在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地上了菜离开后,才喝了口杯中的水,缓缓道:“刚刚你说,你不会一样的事情做两次,因为那样太无聊了。”
“可我觉得你就是这样无聊的人。”
柳誉猛地看向她。
季芜:“和好没几天就知道了,这么关注我们照片早拍了吧……让我猜猜,应该也已经发了,柳音也已经收到了,但令你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柳誉:“不是……”
季芜淡淡打断他:“过了几年她好像变了,你这么想着,就觉得非常不舒服,所以联系到了我,想刺激我,让我觉得对不起陈声,让我离开陈声?”
顿了顿,她问:“你就这么羡慕我吗?”
柳誉皱起眉:“胡说八道。”
季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羡慕我可以和陈声两情相悦。”
“但你永远只能躲在暗地里,一见到对方对方就恨不得让你去死。”
“然后羡慕成了嫉妒……你才是最想我们分开的人。”
柳誉沉默几秒,忽然笑了起来:“我会做目的这么明显的事吗?而且直接约你出来跟你说,你就会听我的话吗?”
“因为你太着急了啊。”季芜语气轻飘飘。
“你感受到了柳音态度的松动,你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可以而你们不可以,在想为什么她对我心软不对你心软……然后你就受不了了,不想看到这种局面……找到我,说不准我善良愧疚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了呢?”
“至于为什么要跟我说几年前你偷拍的事情,大概是……”她笑了下:“不说的话我也不会和你见面。”
柳誉眼神变得很沉,想到这里这几天他如此冲动、莽撞,迫切地想看到一个结果,变得都不像他自己了。
然后这居然被人轻而易举地揭穿了。
他盯着季芜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似乎是想做点什么。
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
过了几秒,他沉声道:“自作聪明。”
季芜无所谓地笑笑:“那些说没说出口的你所谓的爱意和珍重,不过是对人的负担而已。”
“不仅是负担,还是厌恶。”
她拿着包起身:“我没心情和你这种人说话了。”
柳誉忽然说:“我以为你答应见面,还想问我和阿音之间的事。”
季芜停住:“我早就已经知道。”
柳誉:“细节。”
“我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季芜其实只是想来见一面,看看他的目的。
目的知道了。
还知道了另一件事。
季芜走出餐厅,拨了个号码,那边很快接听,客气的询问声传出来后,她听见自己平淡而冷静的声音响起:“陈叔,我是季芜。”
“明天您和柳姨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
……
*
季芜觉得自己始终很平静,她开着车,以一种十分稳当的速度回了小区。
只是在车子在停车场停下时,她忽然就,解开安全带,在一片昏暗而车内扶着方向盘弯下了腰。
或许是太晚没吃东西了。
胃空得厉害,也很难受。季芜捂着胃,不自觉回忆起了她出国时在机场和陈声说的那些话。
真是。
太过分了。
她永远记得,陈声当时的表情是如何痛苦而狼狈,说出的话是如何卑微而祈求,她看到曾经那样一个明亮骄傲的人露出了无措崩溃的情绪。
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好像是,总归时间久了伤痛就会淡点,到时候陈声想起来也只是云淡风轻或是面无表情而已。
可没想到会有重逢的一日。
她当时就伤害过他,反复的时候又伤了他一次。
所以到头来,无论原因如何,她就是伤害了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这样好的人。
对她这么好的人。
对她最好的人。
被她推开了好多次。
她最爱的人,成了她最对不起的人。
季芜松开了捂着胃的手,伴随着胃里传来的尖锐的疼痛,忽然产生了一点后悔的情绪。
当这点情绪冒了头,就越来越泛滥。
之前在一起时,季芜想到自己之前拒绝陈声,觉得心疼,但不后悔。
重逢时,她见到陈声这样寡言少语,觉得难过,但仍旧不后悔。
甚至于她违背了自己的所谓承诺和陈声和好时,她也没后悔过自己当时毅然决然的离开。
她忽然又想起季卿成去世时那些亲戚说她的话。
冷心冷情。
她其实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什么苦衷和理由,什么痛苦和为难,归根到底都是她的问题。
她真的后悔了。
她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那样直接离开的。
不该说出那些话。
不该,如此平淡地面对陈声。
……
胃里翻涌,大脑混沌,直到有人敲了第二声车窗她才缓缓扯回神来,偏头看到了陈声沉重的脸色。
看到她的那一刻好似松了口气但又皱起了眉头。
季芜觉得自己有些发愣。
在陈声又敲了敲车窗,催促她打开车门时,她才僵硬地抬起手,按了下旁边的按键。
陈声立刻拉开了车门,沉着脸抓住她的手:“你怎么回事?把自己锁在车……”
话还没说完,季芜就忽然倾身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陈声瞬间哑了声,语气放缓,低声问:“怎么了?”
“胃疼。”季芜小声说。
陈声一顿,弯下腰,手摸上她的胃:“晚上没吃东西?”
季芜:“不好吃。”
陈声好似轻轻叹了口气,抓着她的手放到他肩膀上,又转过身蹲下,偏头道:“上来。”
“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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