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后陈声轻轻把季芜放到沙发上后,转身进厨房里倒了杯热水出来,又从药盒里挑了一下,拿出一颗药,递到她嘴边。
季芜拿过水杯把药咽了下去。
陈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先喝点热水,我去给你煮个面。”
季芜忽然拉住他的手:“不用煮了。”
陈声:“晚上不是没吃?”
季芜犹豫了下:“……我不是很想吃。”
“不可以。”
陈声丢下这句话就进厨房里了。
季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起身走上前,然后又一次抱住了他的腰。
陈声还没来得及动作,手就一顿:“怎么不好好坐着?”
季芜:“我胃不是很痛了。”
陈声转过来,抬手揽住了她,话音似笑非笑:“我还不知道有什么胃药能一分钟起效。”
“……”季芜想起刚刚在停车场的事,便问:“你今天也刚回来……吃了吗?”
陈声:“吃了。”
他很轻地拍了两下季芜的腰:“松开,我先煮个面。”
“不想松。”季芜抬眼看着他:“不松也可以吧?”
陈声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微沉,却忽然笑了下:“我会走神。”
“好吧。”季芜可惜地松开手,转身往外走。
陈声却过了两秒才收回目光。
眼神垂落盯着大理石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
季芜缓慢地吃完了一整碗面,胃被热腾腾而温暖的事物填满,但她还是觉得难受。
看到陈声时觉得难受。
不看陈声的时候更加觉得难受。
陈声问:“舒服点了吗?”
季芜端过旁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嗯。”
陈声点了下头,起身把碗拿进去洗了,再一转头,发现季芜果然又走了过来。
眼神不停地落在他身上。
太不正常了。
他想。
陈声抽了张纸巾把自己的手缓缓擦干,他还存着点冰凉气息的手抓住季芜更加冰凉的手让她过来,低头问:“晚上跟谁吃饭?”
季芜瞬间移开视线,沉默斟酌之时,陈声就又开口了:“不想说算了,我不想听你找理由骗我。”
季芜闻言忽然有些慌乱地反抓住他的手:“在想怎么说。”
陈声笑了下,又重复了一遍:“不想说就不说。”
季芜想了想,问:“你明天能早点回来吗?”
陈声:“可以。”
季芜:“我有话和你说。”
陈声又笑,抬起手刮过她脸侧:“想一天就能想到怎么说吗?”
“不止一天。”季芜抓住他的手。
想了不止一天。
陈声也没再问怎么不现在说,就点头应好。
季芜看着他,忽然说:“你今天早上——”
陈声:“嗯?”
季芜:“说话说一半,是想说什么?”
陈声一顿,没想到她会再提起。
其实也没什么,他就是觉得,那样直白的话,好像是在说喜欢他一样。
但无论是想,还是说,这都十分矫情。
他原本不想说的,可不知怎么,看着季芜,忽然就说出了口:“你好像没有说过喜欢我。”
话说出口后顺畅了些,他顿了顿,又问:“你喜欢我吗?”
季芜一愣。
巨大的痛苦再次向她席卷而来。
陈声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呢?
她是有多不上心啊。
她闭了闭眼,抬手落在陈声后颈,轻轻揉了揉,随即语气十分轻柔地说道:“喜欢。”
陈声仿佛呼吸一窒,忽然更紧地抱住她,嘴唇轻轻蹭过她锁骨,良久才应道:“嗯。”
季芜很快她又补了句:“这次的话是真的。”
从前跟你说的,那些很难听的话。
是假的。
不要信,陈声。
陈声停了半晌,又好似十分眷恋似的在她锁骨上来回蹭了下,季芜实在有些痒,往旁边躲了下,问:“怎么了?我……”
陈声声音很低:“没什么。”
季芜不自觉回忆起来自己以前确实好像不太爱说这种话,唯一说过的大概是说喜欢看他笑……之类的。
她顿了顿,说:“抱歉,我以后多说一点。”
陈声:“不要抱歉。”
季芜轻轻笑了下,扬起下巴轻轻贴上他的唇。
皮肤相贴的温度传来时,她闭上眼睛,想。
陈声,你再相信我一次。
我真的,不会再离开你了。
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你了。
不会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什么都瞒着你抛下你了。
你再相信我一次。
好不好。
陈声垂着眼,看着季芜微颤的眼睫,仿佛能感受到她心绪的震动。
心里忽然变得有些难过又焦躁。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天发生了什么,几年前又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也同样不想强迫季芜。
不想去问她不愿意提起的事。
不想让她,自揭伤疤。
其实只要他现在能在她身边陪着她,能够成为她的一点慰藉就好。
……
几秒后,季芜睁开眼,轻轻推开他:“我去洗澡。”
陈声看着她:“嗯。”
二十分钟后,季芜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陈声已经洗完澡出来正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手机。
见她出来,便抬了抬下巴:“过来,给你吹头发。”
季芜才注意到被拿出来放到他手边的吹风机。
她走过去坐下。
声音响起来时,季芜也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跟她一样的味道。
她不自觉屈了下手指,很想抱着他。
但还是克制住了。
直到头发吹完,她才转过去抱住了他,脸贴在了他的腰侧。陈声的手放在她头发上,笑着道:“这是在感谢我给你吹头发么?”
季芜摇头。
陈声握着她的脸让她起来,低头看了她几秒后,弯下腰亲了下她的眼角:“好了,睡觉吧。”
季芜点点头,但没松开他:“一起。”
两个人在床上躺下后,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陈声抚着她的头发,忽然低声说:“以后别再抽烟了。”
季芜点头:“嗯,不抽了。”
半晌,陈声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也别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季芜在黑暗中很轻地眨了下眼睛,将陈声揽得更紧:“好,不做了。”
……
*
第二天季芜特意提前下班来到约定好的餐厅,叫来服务员点了单后边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等着。
柳音和陈青远来得十分准时。
几双视线对上时,季芜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好像毫无情绪。
最终还是陈青远先开的口:“小芜,叔叔都和你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回的国?”
季芜弯着唇:“去年,公司调职——好久没见,陈叔柳姨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这几年我们把生意上的事情很多都放下了,过着退休似的生活,能不好吗?”陈青远语气轻松,像是在特意缓和着气氛。
季芜以为柳音会一直沉默着,却忽然听见她说:“在国外这几年身体好吗?看你……脸上没点肉了。”
季芜一怔,微微笑起来:“挺好的。”
大概是由这句话打破了某种氛围,他们和谐地寒暄起来。
有一瞬间,好像几年前她出国前和他们降至冰点的关系没有存在过一样。
柳音又提到:“这几年一直有国外账户给我们发钱……你过好自己就好了,老惦记这个做什么……”
季芜没忘记那些年的收留和关心,既然人都已经离开了,总不能真的就不回报了。
她笑了笑:“应该的。”
说到这里,柳音喝了口水,状似自然地问:“你回来后和……陈声见了吗?”
陈青远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表露出不会参与她们这谈话的意思。
季芜:“回来后接了个项目,刚好跟他们实验室有合作。”
柳音下意识道:“那他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
说着说着她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变了些,声音也消了。
季芜当作没注意到,低头笑了笑,又抬起眼对柳音说:“柳姨,今天让陈叔带您出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又平淡:“抱歉,我食言了。”
柳音明显顿了下,但或许是早就知道了也早有心理准备,也或许是几年时间她想通了一些事情,总之她的情绪比几年前平静了很多,声音也还是温和的——
“你当初跟我说好的。”
季芜眼神无波无澜。
想着,就算说好了也没关系,这世上真的有报应也没关系。
她既然今天会来这里,就是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
当初柳音没想让她离开洛城,只是季芜后来似乎是想了很久,然后下定决心干脆离开了洛城,也出了国。
离得远远的。
一开始听到时柳音听了并没有太大反应,大概是连日接踵而来的事情和疲惫让她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好。
尽管陈青远试过劝阻。
但没有用。
但柳音没想到的是,季芜出国后是完全不联系人。
除了每年固定打钱的账户。
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她偶尔想起来有些出神。
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她本意,没想这样。
她也一直是对季芜有感情的。
但是……
前几天她又收到了那个人发来的图片。
尽管她已经拉黑了对方无数个号码。
但他总有新的。
偶尔,发过来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事情。
图片里,陈声开着自己的车在公司楼下接上季芜,他倾身凑近季芜,眉眼带着笑意,目光里也是只装得下一个人的专注。
柳音不得不承认,在季芜离开的这几年里,她很少看到陈声这样。
尽管陈声在他们面前还是偶尔懒散笑着开开玩笑。
但更多时候她是看到陈声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甚至总是能看到他望着季芜曾经的房门出神的样子。
只是他从未进去过。
在他们忙于工作的那段时间。
季芜已经占据了他人生里太多的时光,或许比他们更要了解陈声,也更加关心他。
她偶尔态度有所松动,可一旦回忆起自己之前的事来之后,又变得平淡无波,甚至有意忽视陈声的心情。
直到后来陈声开赛车出事,她亲耳听见他微弱地喊着季芜的名字,像是在喊着生命里唯一的渴望。
她想了一夜后,第二天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事无巨细地照顾陈声。
他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在意识最微弱时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是从这天后,他又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她有想过联系季芜,却发现她真是断得干干净净。
以前她身边的人没人知道她的号码,她的地址,她现在过得如何。
柳音忽然就感觉到。
她这个行为既是切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是切断了所有人的后路。
或许太多纠结难言的心情堆积了太久,尽管她现在仍然是无法坦然接受,她看到这张图片时却意外地情绪没有那么激动。
甚至没有人去问任何人。
直到今天季芜主动来见面。
……
季芜能感觉到她的那些情绪,但没有多说,只简而言之:“我尝试过,发现行不通,现在也后悔了,所以觉得应该跟你们说清楚。”
她平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说出自己后悔了。
也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平和,但很坚决。
从几年前季芜那个十分狠心的决定,柳音就知道了她一旦决定,没人能轻易改变她的想法。
除非她面对几年前情绪崩溃的她自己。
但就算现在再来一次。
柳音也不认为她还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她不愿意再想,便说:“不说这个了,先吃吧。”
季芜嗯了一声。
她本来也只是来告知一声。
而且这个态度比她想象得好太多了。
就算还没同意,但也没关系,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
……
一顿饭吃完后,柳音去了洗手间,剩下季芜和陈青远两个,他们轻松地随意聊了点。
陈青远忽然说:“小芜,你别怪阿音,她只是心里有事……当时情绪也不太好,所以才让你们这么多年……”
他没怎么说下去,季芜就是接过了他的话头,笑着说:“我知道的。”
陈青远看她。
季芜轻声道:“外婆和我说过。”
“况且决定也是我自己做的,我没资格怪任何人。”
陈青远顿了下,点了点头。心里很快明白过来,大概当时她做那个决定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故事”吧。
季芜斟酌片刻,说:“那个人……他昨天有来找我见面。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我觉得他……好像精神不太正常。”
陈青云先是有些惊讶,后又一笑:“你这像是在骂人。”
季芜也弯了弯唇。
其实她是认真的,就昨天吃饭柳誉说的那些话,反正不太正常,正常人也没办法几十年如一日地这么变态。
但是说归说了,他们是什么态度她也管不着。
她换了个话题:“陈叔,跟我讲讲陈声吧。”
陈青远:“怎么不自己问他呢?”
季芜:“他大概不会跟我说实话。”
陈青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你们这些小孩啊,长了嘴都不用来说的……”
季芜笑了笑。
陈青远:“他工作忙起来其实很少回家,回来了也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可能是我太少关注他了,从小都是没怎么管过……还是阿音有天突然跟我说觉得他变了很多。”
“这也没什么,人总是会变的。”
“只是我偶尔想起来要不要跟他谈心,一旦好像要说到你的事时他就会找借口离开。”
季芜垂下眼,偏头喝了口水,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陈青远:“我发现他已经不跟我们说心里话。以前很少待在他身边但偶尔也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几年就没了……”
说到这时他叹了口气:“说这些怕你有负担,但其实是,小芜,这件事如果是一开始就错了的话,没人会过得很好,你不应该归咎于自己。”
季芜嗯了一声。
心里却在想,那应该是谁错了呢?
就是她错了吧。
陈青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只是接着往下说:“前段时间他回家来主动找过我,问我。”
季芜终于有了点明显的反应:“问什么?”
“问当年你离开的原因。”陈青远道:“其实一开始他就问过,只是没人跟他说实话,我也没说。”
季芜:“您告诉他了吗?”
陈青远:“这种事情,总该你们自己亲口谈,所以我没多说,但我估计他是猜到了大概,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季芜点点头:“我会跟他说的。”
陈青远如同从前一样,给她空了的杯子倒满温水,再次开口:“我之前偶然看到他的手机,上面是他前几年都去往一个地方的国际航班信息。”
季芜有些怔然地听着,手指不自觉弯曲起来,几乎有些不敢问出口。
陈青远声音温厚:“每年总有几次,没什么特定时间,但二月份的时候总会去。”
“都是去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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