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显示，蒋悍森本人已在阿斯坦现身，祝您此次出征顺利，旗开得胜，一举荡平叛军。”
情报部长特鲁伊·多洛尼的脸出现在虚拟屏中，屏幕里的影响比本人看起来更瘦，那双灰色的眼眸一如既往泛着精于算计的光芒。
“你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忘了。”
麦克·旺达，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将端坐于开启了能量屏蔽场的指挥席中，如此说道。
特鲁伊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您无需担忧，正是因您的牺牲，您的家人才能在日后远离联盟威胁的更为和平的世界里，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
“希望如此吧。”
麦克·旺达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多出了几分沉重，“我更不愿意他们因为我而背负骂名。”
“您此役所为，是值得铭记的义举！”
像是察觉对方一丝动摇，向来擅长蛊惑人心的情报部长立刻以坚定的口吻描绘起胜利的情景，“事成之后，联邦将追授您元帅军衔。民众只会铭记——是叛军为求胜利不惜牺牲第五星系数十亿生命，而您，则是以一己之躯力挡叛军炮火，最终不惜与其同归于尽的联邦英雄！”
——英雄吗？
结束通话后，麦克·旺达凝视着主屏幕上逐渐聚集在其周围的庞大舰队，在心里久久回味着这个词。
当年自己在士官学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戎马半生，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一路晋升至上将军衔。
然而，这段时间他无数次回忆起的，却是自己在克斯提亚要塞被俘的那个画面。
那个联盟的年轻指挥官，那个倨傲到极点的小子，甚至连面都懒得露，便将他毫发无损地放归了联邦。
那之后，便是审查委员会无休无止的轮番审问，直到他听见电话铃声都会掌心出汗的地步。
被反复盘问的核心只有一个——为什么蒋悍森会放了你？
这也是他无数次在深夜拷问自己的问题，每一次自问，便是在逼迫自己承认，承认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他，麦克·旺达，原来是个连被对方用来和联邦讨价还价的价值都没有的弃子！
奇耻大辱！
此刻，他坐镇克洛诺斯号的舰桥。
这艘已被授予炮击解禁权限的神级宇宙战舰，此时是全宇宙最危险的凶兽，它正安静地蛰伏于第五星系外围的死海星域中，借助小行星带的天然掩护，安静地隐匿着身形，隐藏着杀气……
-
第五星系阿斯坦军用宇宙港—拉克希斯号
“阁下，林万雄承认了。”
爱德华·温司站在蒋悍森的办公桌前进行汇报，“正如您所料，他的投降是受联邦指使。”
蒋悍森双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深邃的目光正注视悬浮在半空中，泛着幽蓝光芒错综复杂的星域航线图。
卢卡奥与维尔站在一旁，前者正百无聊赖地挠着腰，后者一如既往站姿笔直，通过内置耳机接收前线传来的实时战报。
“但他并不清楚联邦的具体计划。”
爱德华继续道，“只是昨天上午《宗教法案》刚通过，那些一直监视他的银河教徒就突然集体消失了。属下还查到，几天前就已有部分权贵像是提前收到风声，从阿斯坦撤离了。”
蒋悍森的目光没有离开星图，只问：“你觉得联邦想干什么？”
“联邦绝不会轻易放弃第五星系。”
爱德华也看向两人之间的那片幽蓝的星图，那显然是第五星系与第六星系之间死海星域的详细航线图，“虽然我不精于军事，但能让联邦第四军甘愿背负不战而逃的骂名，只可能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旁边的维尔适时开口：“叶上将回报，第三军团于边境带的防线在十分钟前开始遭遇小规模骚扰性攻击。”
“打游击？”
蒋悍森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精准落在眼前星图中第三军团的布防区域，“告诉叶里，保持警惕，按兵不动，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阁下。”
爱德华再次开口，“这一仗对敌我双方至关重要，如果第五星系再丢，恐怕再没有什么可以抵挡联盟打到第八星系了，为此联邦可能会不惜玉石俱焚。”
蒋悍森点了点头，他盯着着交错复杂的航线，甚至露出好战的笑意：“我很好奇，他们打算怎么玉石俱焚法。”
看着这位无论什么时候都惊人从容的指挥官，爱德华再次开口：“另外，林万雄还提到一点……”
蒋悍森等了两秒，见他没有下文，才抬眼看他。
只见爱德华的表情有些许复杂，甚至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悍森重新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问：“他想当我岳父？”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造人卢卡奥发出一声没憋住的：“噗——！”
维尔立刻瞪了他一眼。
“阁下英明。”
爱德华眼中也忍不住泄露出几分笑意，“林理事长的意思是，他的女儿黛薇小姐一直对您倾心。尽管他的投降是联邦授意，但他归顺联盟的心是真的，也感激联盟提供的药物治疗。他说如果您愿意的话……”
“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蒋悍森的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
爱德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联邦早就把他视为弃子，而如果他的女儿能与您联姻，他不仅能保住现有地位，身份甚至能更上一层楼。”
蒋悍森笑了。
爱德华没再说话，心里默默想着，蒋悍森这个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从不透露真实的情绪，但接触下来，他却比爱德华想象中笑得多。只是，他的笑可以有很多种含义，所以你永远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蒋悍森的视线来到四五星系之间，由凯文·伦纳德上将驻守的柯罗诺斯要塞，他问：“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爱德华：“属下只说有机会会代为转达。”
蒋悍森没再说什么。
爱德华离开后，办公室里剩下三个人，这位联盟指挥官才缓缓开口：“这件事——”
卢卡奥立刻识时务地表态：“为了老大的家庭和谐，我保证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维尔没说话，反正他们阁下警告的不是他。
直到蒋悍森看向他：“杨熙怡呢？”
维尔回答道：“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现在正在会议室跟孟理事长聊天。”
-
“我们联盟第一夫人，怎么亲自跑到前线来了？”
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杨熙怡双手抱臂，带着玩味的笑容看向坐在会议桌旁的孟允，“都快结婚了，就这么粘人吗？”
孟允头也没抬，专注地操作着韦伦的种田游戏，屏幕里的小人正在屋顶间跳跃，他幽幽地回答道：“是啊，我就是这么粘人、爱哭、挑食、难搞~”
闻言，坐在会议室最后面的韦伦默默抬头望向天花板，假装无事发生。
“倒也不用这么贬低自己。”
杨熙怡在他对面拉了张椅子坐下，“听着怪让人心疼的。”
“不，这是公认的事实。”
孟允抬头看了眼她身后那名男性军官，问道，“艾丽西亚小姐呢？”
杨熙怡挑眉：“我哪舍得让我的心肝宝贝跟我上前线冒险？”
孟允面无表情：“哦。”
杨熙怡靠进椅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孟允半天，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哈，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来了！”
“哦？”
孟允看了她一眼，又看回掌机屏幕里，“为什么？”
杨熙怡露出一个坏笑：“全宇宙都知道蒋悍森的‘头号迷妹’在阿斯坦，你这是放心不下吧？”
屏幕上小人一个二段跳操作失误，直直从半空中栽了下去，孟允瞥了她一眼，凉凉地反问：“‘头号迷妹’不是你吗？”
“少恶心我。”
杨熙怡一脸嫌弃，随即笑得特别幸灾乐祸，“关键是那位黛薇小姐如此迷恋指挥官阁下，你说她那位精明的老爸林万雄，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身家，干脆提议来个政—治—联——”
“姻”字还没出口，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只见话题中的男主角本人走了进来。
抬头和来人对上视线，孟允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呐，正主来了。这么好奇，不如亲口问他？”
“怎么？”
蒋悍森径直走到孟允身后，俯身看向他手中的掌机，看到屏幕里的小人正在河里奋力划水，他挑了挑眉。
“没有没有~”
杨熙怡立刻切换话题，“指挥官阁下终于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了？”
“嗯。”
蒋悍森在孟允旁边的座位坐下，“正好有事找你。”
“是不是终于有硬仗要派给我们第四军团了？”
杨熙怡支着下巴，长腿交叠，“我还以为您是请我们来中心星系观光度假的呢。”
自抵达前线，她的第四军团就被蒋悍森安排在诺亚航道，任务是监控凯文·伦纳德麾下联邦第二军驻守的柯罗诺斯要塞，而非投入主战场。
作为联盟成立后的首次远征，这样的安排自然引发了杨熙怡部下的强烈不满，她这次过来，正是来争取前线作战权限的。
就在她暗自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据理力争时，蒋悍森率先开口：“把柯罗诺斯要塞打下来。”
“好啊。”
杨熙怡眼中立即燃起兴奋的光芒，“计划是什么？”
蒋悍森那深不可测的眼眸盯着对面这位前未婚妻：“没有计划，你直接打。”
杨熙怡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蒋悍森的眼神却无比笃定：“凯文·伦纳德在唱空城计。”
“不可能！”
杨熙怡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刻坐直身体，“他不在柯罗诺斯，能在哪？”
“天知道呢。”
蒋悍森向后靠进椅背，手臂随意地搭在孟允的椅背上，微微偏头，“但有一点——如果凯文真在柯罗诺斯，联邦绝不会把主战场选在五、六星系之间。”
杨熙怡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第六星系的秦严拥兵自重多年，虽名义上归顺联邦，实则一直是联邦高层的心腹大患。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联邦绝不会在秦严地盘附近大动干戈，以免被他坐收渔利。
除非……坐镇边境带的凯文·伦纳德，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
“蒋悍森。”
杨熙怡身子前倾，十分怀疑地盯着他，问道，“你不会是在坑我吧？”
面对这直白的质疑，蒋悍森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笑意：“怎么？怕了？”
孟允瞥了他一眼。
大概只有面对这位老同学时，他们联盟总指挥才会流露出如此难得的顽劣的一面。
会议室里，两位相识多年的友人隔空对视，空气里骤然弥漫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连会议桌末位的韦伦都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身体微微绷紧，进入戒备状态。杨熙怡身后的护卫军官也瞬间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警惕地盯着韦伦。
最终是杨熙怡打破了沉默：“要塞真被我打下来，第一星系要百分之五十的驻军权。”
蒋悍森尚未开口，一直沉迷游戏的孟允却抬起了头：“百分之三十五。”
“开什么玩笑？！”杨熙怡一掌拍在桌面上，声音提高了几分。
蒋悍森瞬间收起笑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护在孟允身前。
孟允却浑不在意，顺手把掌机往蒋悍森手里一塞，毫无惧色地迎视着气势迫人的女将：“我有一个情报，事成之后告诉你，你会觉得物超所值。”
杨熙怡的目光在蒋悍森和孟允之间扫了个来回，气势稍敛，只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情报这么值钱？”
韦伦见干不起来，又慢悠悠坐了回去，并面无表情地朝杨熙怡的护卫竖了根中指。
面对杨熙怡的问题，孟允回答道：“绝对比你那个暗物质资源星的情报还要劲爆。”
盯着那双狭长眼睛看了半天，杨熙怡霍然起身：“敢让我失望，你老公的面子我也不会给。”
撂下这句话，杨熙怡带着护卫转身离开。
会议室重新恢复安静。
这时，孟允转向蒋悍森，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所以……他提了吗？”
蒋悍森拿着被硬塞到手里的掌机，看着自己恋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回答了句特别有韦伦风格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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