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万雄并没有被囚禁，作为主动投降的星系最高领导人，蒋悍森给了他足够的体面，他仅因接受药物治疗而被请回自家官邸静养，美食、佣人一应俱全，甚至配有两名专职医护人员。
然而，药物治疗的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毒瘾发作，那种感觉像是全身骨头被打碎，痛到他连在床上翻滚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他被告知至少需要持续一个月的治疗，才能彻底清除体内的药物依赖。
在最绝望的深渊里，他甚至开始想念迪兰·哈斯的怀抱。
那个如罂粟般美丽而致命的金发男子，曾毫不留情地将他踩入地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可到了这一步，他竟然还有点想念他。
可能他骨子里真的是个懦弱不堪的男人吧？
房门于此时被推开，他虚弱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一个长得像天使般的少女。
那是他女儿！
“黛薇？”
林万雄挣扎着想坐起来，脸上充满惊喜与急切，“你没事就好！爸爸这两天担心坏了，派了很多人出去找你！”
黛薇冷着脸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父亲这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最终，她还是沉默地上前，动作谈不上温柔地扶他坐起，将枕头立起垫在他腰后，然后在床边坐下：“无论怎么看，需要担心的那个人，都应该是你吧。”
“不用担心爸爸，爸爸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看着自家女儿这张完美无瑕的脸，林万雄露出慈父般的笑容，这个表情让黛薇觉得相当不习惯，他紧接着问道，“没想到你能来看我，是蒋……指挥官阁下同意的吗？”
黛薇想起孟允那张优美又嚣张的脸，含糊道：“差不多吧。”
她是向孟允请求后，才获得这次探望机会的。
虽然对父亲的背叛耿耿于怀，但通过新闻中揭露的事实，她得知林万雄原来一直受银河教药物控制。
这个真相让她辗转反侧。
也许，他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思虑再三，她终究还是来了。
听到黛薇的回答，林万雄眼睛亮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手汗多得让黛薇不适地皱了皱眉，明明从小到大，他们父女两人几乎不曾有过任何肢体接触，但她并没有挣开。
下一刻，她听到林万雄迫不及待地问：“这么说，爸爸向他提的那个建议，他同意了？”
黛薇不明白：“什么建议？”
林万雄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分享什么天大的喜讯：“就是他们两个结婚的事情啊！”
黛薇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把手挣开：“你在说什么？！”
林万雄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勉强维持着笑容：“……你不是……喜欢他吗？”
是啊，我喜欢他。
我太喜欢他了！哪怕他无视我，哪怕明知他心有所属，哪怕亲眼目睹他与那人如此般配……我依然喜欢他！
可是，这份卑微到人尽皆知的感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把我卖给银河教的事，我这边气都还没咽下去，不到两天，你又盘算着把我卖给蒋悍森？！”
黛薇霍然起身，那能唱出如天籁般歌曲的声音不可遏制变得尖利，“我到底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用来交换名利地位的工具？！”
大概是被戳中了痛处，林万雄勉强维持的笑容终于崩塌了：“你……你怎么能对爸爸说这么难听的话？！身为父亲，我为你未来的幸福考虑，难道有错吗？！”
黛薇站在原地，颤抖着俯视床上这个厚颜无耻却毫无自觉的老男人。
“这么想嫁的话……”
终于，压抑的怒火冲破顶点，黛薇对着他大吼，“你自己嫁给蒋悍森去吧！！”
不给林万雄机会再吐出任何一个让她恶心的字，她决绝地摔门而去。
-
第五星系边境带
在被联邦第四军小型战机群持续骚扰十几个小时之后，叶里率领的第三军团终于忍无可忍。
“出击！”
随着叶上将一声令下，无数联盟黑色战机自母舰下方格纳库中脱离，在广袤太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线，联邦的白色战机缠斗在一起。
其中一架联盟战机刚脱离母舰，便被两架敌机左右包夹。它急速旋转变向试图摆脱纠缠，却早已被对方火控雷达死死咬住，很快，在二对一的绝对劣势下，无声地在宇宙空间化作一颗火球。
“啧。”
黑熊号舰桥上，孟允的眉头皱了皱。
他刚在战术分屏上，以那名牺牲驾驶员的第一视角亲眼目睹了爆炸的发生。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整个画面，不到一秒，那片象征着死亡的漆黑便被系统无情地切换成了另一名驾驶员的视角。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战指挥桌前的叶里，看着站在旁边的黑发男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是第二星系理事长。”
孟允并不看他，黑色的眼眸盯着主屏幕上，代表的我方的白点与代表敌方的红点，交替着变成一个又一个的X，每一个X亮起，就代表着又是一条生命在战场上牺牲。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面对联邦军的前线。
他们对面的敌人不是宇宙海盗，而是真正受过严格训练的联邦军人，有着更为专业的技战术，看刚才他们二打一的娴熟操作就知道了。
叶里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还是第三军指挥官呢。”
“你现在的态度让我想起刚认识你的时候。”
孟允瞥了他一眼，在用一个眼神成功让对方背脊一僵之后，便收回视线并淡淡地补充道，“一样那么欠揍。”
盯着孟允线条完美的侧脸，叶里深觉再看下去又要不妙了，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硬邦邦地回敬道：“彼此彼此，要不回头上擂台打一架？”
“那不行。”
一旁的卢卡奥插话了，“我这次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夫人的安全。”
孟允淡淡反击：“难道我还能输给区区一个叶里？”
“妈的。”
叶里假装生气，然后在心里疯狂打空气拳。
——啊！为什么在我下定决心要死心的时候你又要出现在我面前啊？！为什么啊？！
“话说回来，夫人也真有两下子。”
卢卡奥凑了过来，一脸八卦压低声音，“您到底是怎么说服老大，让他同意您参与这次行动的？”
孟允回忆起半天之前——
“所以……他提了吗？”
他这么问蒋悍森。
蒋悍森的回答别具一格：“啊。”
然后对着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
于是孟允慢悠悠支着脸颊，歪在会议桌上，欣赏联盟指挥官阁下脸上难得一见的局促神情。
韦伦在后面举手，多余地问了句：“要不要我先出去？”
每每到这种该体现情商的时候，他的表现总是令人失望的，孟允懒得搭理他。
韦伦默默放下手，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看着蒋悍森手里的掌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门关上后，孟允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蒋悍森则是一脸无辜老实的模样。
他们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的脸。
片刻后，两人相视而笑。
“提了。”
蒋悍森收起那点刻意为之的局促，将孟允的手轻轻拉到自己面前，稳稳地包裹在掌心里。
此刻，他脸上的神情是只有在对方面前才会有的松弛和柔和。
“提了就好，我会同意黛薇去见他的请求。”
孟允保持那支着脸颊的慵懒姿态，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感觉他手心里滚烫的温度，“让小姑娘亲眼看看自己父亲的真面目——学到了吗？要让一个人死心的方法有很多。”
说这种残忍话语的时候，孟允的眼睛依然没有波澜。
“嗯，这方面还是夫人经验丰富。”
蒋悍森看着眼前这双令他沉迷的眼睛，说话间，指腹无意识地轻轻转动孟允中指上的订婚戒指，像是已经迫不及待想将它取下，换上更牢固的承诺。
面对指挥官阁下的揶揄，孟允十分做作地叹了口气：“唉，受欢迎就是麻烦啊。”
蒋悍森笑了：“让你费心了。”
“本来没必要对她这么残忍。”
孟允的声音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忍，他看着蒋悍森，“但我们需要她的影响力，未来帮我们联盟拉拢民心。”
蒋悍森只是点了点头，看着他。
每次蒋悍森这样看着他，总是有种这是此生最后一眼的意思，仿佛是在诀别。
那是千万遍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在战场赌上性命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就像此刻身处前线的将士们，在奔赴战场前，必定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最后一次描摹挚爱之人的轮廓。
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色道：“这次跟你来前线，我还有一件事想做。”
蒋悍森微微偏头：“嗯？”
孟允目光沉静，却想在酝酿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东西，他说：“我要上前线，真正的，最前线。”
蒋悍森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他握着孟允的手下意识收紧，同时停止了转动戒指的动作，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孟允。
“在结婚之前——”
面对联盟总指挥那沉甸甸的无声凝视，孟允则是回以专属于对方的，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我要亲眼看看，你一直以来战斗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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