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意彻底褪去了地面最后的温情。刺骨的冷风如同无形的刀子，刮过焦黑的废墟，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将这绝望的世界彻底冻结。
察觉到地面已无法久留，裴钦和江怜毫不犹豫地卷起那点可怜的“家当”——两件散发着樟脑丸和陈年霉味的厚棉袄，一件漏棉的军大衣，一个干瘪的行军包，以及所剩无几的食物和水——寻找通往地下的庇护所。
废弃的地铁站深处，空气潮湿而滞重，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霉味、铁锈味和尘土混合的气息。一辆锈迹斑斑、早已停摆的地铁车厢歪斜在轨道上，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
车厢角落里，一小簇篝火跳跃着，橙黄的光晕努力驱散着四周的阴冷，也将烤土豆的焦香混合着潮湿的霉味一同烘烤出来，形成一种奇异又令人心安的矛盾气味。
火光舔舐着裴钦棱角分明的侧脸，跳跃在他眉骨上那道深刻的疤痕上，让本就冷硬的轮廓更添几分刀削斧凿般的锐利。他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正用那把沾着黑红污渍的军用匕首处理着一个刚从废墟角落翻出来的、侥幸没烂透的土豆。
“张嘴！”裴钦的声音带着惯常的不耐烦，动作却近乎笨拙地小心。他用匕首尖挑着一小块烤得金黄、边缘微焦、被他仔细吹得温热的土豆，不由分说地怼到江怜嘴边。
江怜蜷缩在篝火旁，裹着那件灰蓝色的厚棉袄，脸色却比棉袄的颜色还要苍白几分，几乎要融入他本身玉白的底色中。
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感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火光下亮晶晶的。他虚弱地蹙着眉，勉强张开嘴，含住那点微温的土豆，艰难地吞咽下去，喉咙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的不是食物，而是沉重的负担。
“麻烦精，”裴钦皱着眉，把匕首在裤腿上随意蹭了蹭，蹭掉一点土豆的焦皮，“肠胃比娘们还金贵。就这德性还想在末世活？趁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省得拖老子后腿！”
他一边恶声恶气地骂着，一边却又把另一块烤得最软烂、几乎没有一点焦糊、冒着热气的土豆仔细挑出来，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被擦亮的金属片上晾着——那是专门给江怜留的。
他伸手去翻旁边的行军包，手指在冰冷的金属罐壁上摩挲——是那罐宝贵的未过期的榨菜罐头。冰冷的触感让他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眼前仿佛闪过江怜之前皱着小脸，嫌弃地把罐头里所有榨菜都挑出来，一股脑扔进他饭盒里的情景，那声带着点委屈和娇气的“我不吃这个”也仿佛就在耳边。
他当时怎么骂的来着？好像是一句更暴躁的“操！矫情得没边了！饿死你活该！”
但骂完，还是沉默着，把那几条被嫌弃的榨菜全拨拉到了自己那份压缩饼干糊糊里。
裴钦的手指在罐头拉环上摩挲了两秒，指腹感受着金属的冰冷纹路，最终还是没拉开，只是低低又骂了句“妈的，麻烦”，动作有些粗鲁地把罐头塞回了背包深处。
他认命地抓起那个瘪下去不少的水壶，拧开盖子，递到江怜面前，语气依旧生硬：“喝水，压一压。等会儿老子去给你找点药，别死老子跟前，晦气。”
江怜就着裴钦的手，小口抿了点冰凉的水。水流划过干涩灼痛的喉咙，稍微压下了点翻腾的恶心感。
他看着裴钦被跳跃火光映照的侧脸，那道深刻的刀疤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狰狞，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磐石般的安全感。他刚想努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想说句“谢谢钦哥”之类的软话。
“嘎吱...嘎吱...嘶啦——！！！”
刺耳欲裂的金属刮擦声，如同无数把生锈的钝锯在反复切割着神经，猛地撕裂了地铁站内短暂的、脆弱的平静。那声音尖锐、密集、疯狂，带着令人头皮发炸的执着，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入口闸门处传来。
裴钦脸上所有的不耐和烦躁瞬间冻结、粉碎。
那双总是带着凶悍和漫不经心的眸子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射出鹰隼般锐利冰冷的寒光。属于顶尖猎食者的本能瞬间被彻底点燃，炸开。
他像一头被惊扰的猛虎，全身肌肉在紧绷的皮夹克下贲张隆起，猛地从地上一弹而起，速度快得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操！”一声低沉的、带着血腥味的咒骂从齿缝间挤出。
左手已经闪电般抄起靠在车厢壁上的□□，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右手同时抓起地上那半块没吃完、被江怜嫌弃的、硬得像石头的风干熏肉，看也不看就狠狠塞进嘴里，用后槽牙粗鲁地嚼了两下，混合着唾液强行咽下，含糊不清却斩钉截铁地命令：“起来！躲后面去！别他妈杵着碍事！”
江怜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胃里的翻江倒海瞬间被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彻底压了下去。他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但虚弱的身体和骤然袭来的惊吓让他双腿发软，动作慢了不止半拍。
头顶的刮擦声骤然升级为狂暴的撞击。
砰！砰！砰！砰！
沉重的金属闸门在接连不断的巨力撞击下发出痛苦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连接处的螺丝在呻吟中崩飞，灰尘和锈块如同下雨般簌簌落下。伴随着沉重撞击声的，是无数喉咙深处挤压出的、非人的、充满了腐烂恶臭和贪婪饥渴的低吼：“嗬嗬……嗬嗬……嗷——！！！”
尸潮！而且听这动静，这数量……绝对不少！
它们被活人的气息、篝火的光亮，或者仅仅是刚才烤土豆那一点点微弱的香气吸引了过来。饥饿驱使着它们疯狂冲击着这道最后的屏障。
“妈的，阴魂不散！”熏肉太硬划破了口腔，裴钦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冰冷如铁，迅速拉动□□的泵动护木，发出清脆的“咔嚓”上膛声。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飞快地扫视着这个不算宽敞甚至是杂乱到无从落脚的地铁车厢内部，寻找着最佳的阻击点和可能的退路。
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不可逾越的钢铁壁垒，牢牢地挡在了江怜和那扇正在剧烈震颤、发出死亡哀鸣的闸门之间。
“钦哥……我……我腿软……跑不动……”江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绝望，眼睛死死盯着那扇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的门。
极致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藤，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和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跑不动就给老子爬！”裴钦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上不容置疑的铁血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想被那些东西撕碎了塞牙缝，就给老子动起来！躲到那根柱子后面去！立刻！马上！”
他用□□的枪口，极其短促有力地指了指身后那被从根部掀开的地铁塑料座椅、
话音未落。
“轰——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闸门一侧的合页终于承受不住持续不断的暴力冲击，彻底崩断。
沉重的金属门板向内倾斜着，如同被砍倒的巨人，轰然砸落在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激起漫天呛人的尘土。
浓烈的、如同实质般的、令人作呕的腐尸恶臭，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瞬间灌满了整个地铁站。
昏暗中，无数扭曲、溃烂的身影如同地狱涌出的蛆虫，争先恐后、推搡拥挤着涌了进来。它们衣衫褴褛，肢体残缺不全，皮肤呈现出死尸的青灰或**的紫黑，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对新鲜血肉的疯狂饥渴！腐烂的嘴巴大张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意义不明的嘶嚎，粘稠腥臭的涎水顺着溃烂的嘴角不断滴落。
冲在最前面的几只丧尸动作最为迅捷，几乎在门板倒下的瞬间，就凭借着本能，嘶吼着扑向了光源和活人气息最浓郁的地方——那堆跳跃的篝火，以及篝火旁两个散发着诱人“生”气的活物。
裴钦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像一颗被点燃了引信的炮弹，悍然迎着汹涌的尸群冲了上去。
身体强化异能瞬间发动，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感瞬间充盈四肢百骸，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给老子滚开！”
“砰——！！！”
□□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火光乍现。
冲在最前面的两只丧尸，上半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的烂西瓜，轰然炸裂开来。腥臭粘稠的污血、碎裂的骨茬、腐烂的内脏和肌肉组织，呈放射状泼洒开来，溅满了旁边的墙壁、地面，也溅了几滴温热粘腻的污点在裴钦冷硬如岩石的侧脸上。
但这血腥的开场仅仅是拉开了地狱之门的序幕。
更多的丧尸踩着同伴尚在抽搐的残骸，源源不断地从破开的闸门口涌了进来。狭窄的入口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了一道由腐烂躯体构成的、不断推进的死亡之墙。
裴钦不退反进！
他利用狭窄的站台地形，身体如同鬼魅般在尸群边缘游走，□□每一次轰鸣都像死神的镰刀，将挤成一团、行动受限的丧尸成片轰倒。
沉闷的枪声、骨骼碎裂的脆响、血肉被撕裂的闷响、丧尸濒死的哀嚎，混杂成一首血腥残酷的交响曲。
但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仿佛无穷无尽。一只动作异常迅捷、肢体相对完好的丧尸猛地从侧翼的阴影中窜出，腐烂的爪子带着腥臭的劲风，闪电般抓向裴钦毫无防备的脖颈。
裴钦的战斗直觉敏锐得可怕。在爪子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上半身猛地一个极限的后仰侧拧。
丧尸那带着污黑指甲的爪子擦着他皮夹克的领口险之又险地划过，留下几道深深的、令人心悸的抓痕！他眼中凶戾的寒光一闪，左手如捕食的毒蛇般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只丧尸的手腕。
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死！”裴钦低吼一声，纯粹依靠□□强化带来的恐怖蛮力爆发，手臂肌肉贲张如铁，竟硬生生将那只丧尸的胳膊从腐烂的肩窝处撕扯了下来。
腐肉断裂，暗红的组织液喷溅。然后他看也不看，将那截还在神经性抽搐的断臂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抡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重锤般砸在另一只正从正面扑来的丧尸脸上。
腐肉飞溅！那只丧尸的脸瞬间凹陷下去，脑袋被砸得向后诡异扭曲了近乎九十度，身体软软倒下。
“江怜！你他妈是死了还是吓傻了？！动起来！”裴钦在激烈的搏杀中怒吼，声音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枪声和丧尸的嘶嚎。
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江怜还瘫坐在柱子不远处的阴影里，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枯叶，似乎被从未亲眼目睹的血腥地狱彻底震住了。
这一声带着他名字的怒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江怜的神经上。
他一个激灵，从巨大的恐惧中挣脱出来。看着裴钦浑身浴血、如同孤身对抗地狱洪流的战神般挡在前方的背影，看着他被数只异常强壮的丧尸围攻、拳拳到肉搏杀中险象环生，一股混杂着强烈愧疚、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
烧得他眼睛发红。
不能再拖后腿！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江怜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将苍白的唇瓣咬出血来。他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摸索，冰冷粗糙的地面刺痛了他的掌心。终于，他摸到了一块从腐朽的墙壁上掉落的显示屏，沉甸甸的。。
“啊——！！！”他发出一声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尖叫，不是为了宣泄恐惧，而是为了给自己这纤细脆弱的双手灌注力量。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凶狠，闭着眼，朝着离裴钦最近、正试图从侧面袭击裴钦腰身的一只丧尸的后脑勺，狠狠砸了过去。
“噗！”
一声沉闷而结实的撞击声。那块沉重的水泥块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那只丧尸的脑袋猛地往前一栽，前冲的动作瞬间停滞，浑浊的眼球似乎都因冲击而暴突了一下。水泥块的分量加上江怜拼尽性命的力气，虽然没能砸碎坚硬的头骨，但也造成了明显的钝击伤害和短暂的晕眩。
裴钦立刻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腰部发力，一个凶悍的肘击撞开正面扑来的丧尸，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猛地向后扫出，军靴坚硬的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那只被砸懵的丧尸胸口。
清晰的、令人心悸的胸骨碎裂声爆响。
那只丧尸像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整个胸腔塌陷下去，如同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涌上来的好几只丧尸身上，引起一阵混乱的嘶吼和推搡。
“干得……”裴钦喘着粗气，声音依旧粗粝沙哑，但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介于意外和认可之间的停顿，“……还不算太废物！给老子躲好！”
他迅速更换弹匣，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模糊的残影，枪口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焰。
然而，就在江怜因为那拼尽全力的一砸而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想要迅速躲回柱子后面时，意外发生了。
他慌乱中一脚踩到了地上散落的、湿滑粘稠的污血和不知名的、滑腻的内脏组织碎片。脚下一滑，整个人如同踩在冰面上，完全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下去。
“啊！”江怜惊恐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体。
他的手在慌乱中挥舞，正好按在了旁边那辆废弃地铁车厢锈迹斑斑、因撞击或腐蚀而裂开的破口边缘上，那金属边缘，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如同锋利的锯齿，而被划伤了的江怜却顶着意外的伤口摔在了满是血污和内脏的地上。
一股钻心刺骨的锐痛，猛地从右手小指外侧传来。
“嘶……”江怜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地缩回手，低头一看。
右手小指外侧靠近手掌的位置，被那锋利的金属边缘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染上了地上的污血显得可怖极了。
皮肉翻卷，殷红温热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他玉白纤细的手指蜿蜒流下，如同几条细小的红色溪流，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满是污秽和血迹的冰冷地面上。
伤口很深，火辣辣地疼，仿佛有火焰在灼烧。
而前方，裴钦正被几只异常强壮的丧尸死死缠住，□□在近距离搏杀中难以施展，他正用匕首和裹着异能强化的铁拳进行着凶险万分的近身缠斗。
拳拳到肉的闷响、匕首撕裂皮肉的嗤嗤声、骨头碎裂的脆响混杂在一起。他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生死搏杀，汗水混合着血污从他额角滑落，根本无暇、也未曾留意到身后柱子旁江怜这小小的意外。
他只瞥见江怜摔倒的身影，立刻暴躁地吼道：“趴下！别他妈起来当活靶子！给老子藏严实了！”
江怜忍着手指钻心的疼痛和心头骤然升起的冰冷恐慌，连滚带爬地缩到柱子后面，紧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流血的手指。
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渗出。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钢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看着前方裴钦浴血奋战、如同绞肉机般的背影，看着闸门口依旧不断涌入的狰狞身影，再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刺目的、不断涌出的鲜血，感受着那钻心的疼痛和地上滑腻粘稠的触感……
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不祥预感，悄无声息地、带着死亡的气息，死死缠上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那勤恳工作的器官给强行暂停。
伤口……暴露在满是丧尸污血的环境里，没有血清，也没有消毒液，他会不会……
现在宣布！正式进入主线剧情，小怜崽和裴哥感情升温，即使是怀疑，即使是威胁他们还会继续在一起！
我会尽量将两个人都很惨的剧情一笔带过，大家放心观看小情侣的救赎末世之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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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意外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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