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没有耳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音,也没有做噩梦,只是感觉右肩被压得有些痛。
宋时予睁开眼屋子里还是暗的,电视机依然开着,定格在片尾的演职人员表上。
等她迷迷糊糊回过神才反应过来眼中的事物是歪斜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得倒向了右侧,而右侧正是霍闻……
她连忙直起身来,一直被压着的肩颈十分酸痛,估计姿势不对扭着了。
她也顾不得这么多赶紧往旁边一看就见霍闻整个身体向后仰靠着沙发也睡着了,他的双手叠在身前紧贴着胸腹抱着个小枕头,是刚刚宋时予头枕着睡觉的位置。
宋时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粗略估计一下电影结束都快一个小时了。
所以霍闻发现她睡着没有叫醒她而是给她摆了个相对舒适的姿势继续睡吗?还是她真的睡倒了一头栽在霍闻身上他才不得不暂时充当一个人肉靠垫?
无论哪种情况她都是结结实实压着霍闻睡了半天的,哪怕只是脑袋。
“霍闻。”宋时予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霍闻没醒,皱了一下眉。
大少爷也有起床气,宋时予悄悄笑了一声,继续拍了拍他:“霍闻。”
“嗯……”霍闻口中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的音节,缓慢动了一下,睁开眼来看清了宋时予,“醒了?”
“抱歉啊,说是一起看电影我自己就睡过去了。”
霍闻坐起身来,神情语气透着一股慵懒:“没事,不用那么讲究那么拘谨,睡就睡吧,在家随意一些。”
他刚一抬手就忍不住“嘶——”一声,即刻捏着自己的手腕转动了一下。
宋时予问他:“怎么了?压到了吗?”
“好像是。”霍闻左右都转了几圈,玩笑说,“小猪长得还挺快的。”
宋时予愣了愣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气笑了抬手轻拍了他一下。
霍闻又“嘶——”了一声:“手劲果然大,我看看有没有红肿了。”
宋时予看他还真装模作样要揽袖口,无语笑骂:“别扯了,我都没使劲,你手腕还很痛吗?是之前伤到的地方吗?”
“不是,应该就是压到了,明天就好了。”
“别应该啊。”宋时予皱着眉头小心端起他的手左看看右看看,担忧道,“家里有药箱吗?还是喷点药比较好。”
“一点小问题,不打紧的。”
宋时予只好说:“我的肩膀也扭到了。”
果然霍闻一听这话立刻就起身开灯到储物柜里翻出了家用的小药箱,找到之前手受伤医生开的喷雾剂。
他走到宋时予身边蹲下来问:“哪个位置?”
“啊……”宋时予动了一下右肩,疼痛主要是颈部后侧到肩膀后侧的一块儿,现在穿着高领长袖的衣物也不太好喷药,她说,“你用吧,我其实也没有很痛。”
霍闻看了眼她的半高领,说道:“我找一件t恤给你换一下。”
宋时予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霍闻就已经大步上了楼,过了一阵他拿了一件新的棉质白t下楼把吊牌剪掉:“家里只有我穿的衣服,可能有些大,你将就穿一下。”
霍闻这些衣服哪一件都不将就,宋时予瞥见衣服上的袖标还是想说不用,结果霍闻二话不说把衣服塞进她怀里,又亲自押着她去客卧换掉。
霍闻的衣物确实很宽大,宋时予套着跟穿裙子一样,几乎垂到了大腿中间。
等她走出客房时霍闻已经给自己喷过药了,举着小药瓶在等她。
宋时予接过药瓶说:“我自己来吧。”
“方便吗?”
“应该可以。”
“但这个药光喷上去不行,得用手揉一揉效果才好。”
“哦。”宋时予才知道,她想了一下把药喷在了左手手掌上,两只手搓热之后伸到右边肩颈揉捏了一下,但因为别着手不太好操作,她也只是潦草地弄了弄。
霍闻看她艰难的操作说道:“你这样不行的,得就着药效把淤堵的筋络揉开,要不你坐在椅子上,我给你捏捏。”
宋时予抬眼看他,很是惊疑地发出一声:“嗯?”
霍闻解释说:“隔着衣服捏。”
“哦……”
气氛有些许尴尬,宋时予挪到餐椅上坐着,霍闻站在她的身后手心轻轻按上她的后肩,他手掌温度要高一些,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一阵热意哄着后肩,伴随着和缓有力的按揉。
其实是挺舒服的,但宋时予还是不免有些紧绷。
按了一会儿后霍闻也不知道捏到了哪一根筋络,宋时予忍不住痛呼一声,霍闻手上动作一顿,问她:“这里吗?我轻点。”
“没关系……俗话说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那我重点?这里有些紧绷,放松。”霍闻用掌根施加了些力道缓慢推揉,又问她,“这样舒服吗?”
宋时予口中逸出一丝气音:“挺舒服的。”
她突然开始觉得这段对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片刻后霍闻似乎也反应了过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在死寂之中霍闻尽职尽责地完成了任务,两人一言不发走进洗手间清洗手上残留的药物,霍闻突然问她:“今晚回学校吗?”
且不说今天在超市的一番对话以及答应一起看电影就已经意味着宋时予默认会留下来,而且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折腾回学校怎么着也快十二点了,霍闻要再回来都得凌晨了,她肯定是不会莫名其妙开口说回学校的。
但是结合当下语境……
宋时予语气有些弱:“就不回了吧……”
“那今晚住楼上……”
“等等!”宋时予及时打断他,眼神慌张地四处飘逸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一咬牙,义正言辞,“这不好吧?”
霍闻很平静地接着说完:“……楼上客房。”
宋时予:“……”
太尴尬了,她重新垂下头按照七步洗手法仔仔细细把双手洗了个透彻,霍闻一直站在一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宋时予在这焦灼的气氛中抽了纸巾认真把手擦干。
“你刚刚说什么不好?”霍闻看着她动作,又开始发挥自己的求知欲。
宋时予抬头看霍闻,他表情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往往如此就没憋好主意,她说:“我的意思是……”
是什么?!宋时予脑子开始短路,连编都编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霍闻趁机调侃:“你以为我让你睡我房间?”
宋时予干笑两声:“没——”
“也不是不可以。”
“——有。”宋时予的表情凝固住,开始结巴,“这、这怎么行?”
霍闻勾了勾唇角:“你要硬是想睡我房间我也只能让你啊,那怎么办呢?”
“我、谁硬要睡了……”
宋时予眼神闪躲,跟一个河豚鱼一样鼓鼓囊囊迅速逃离现场重新坐回到沙发面前开始毫无感情地干啃薯片。
霍闻看起来倒是心情挺好,脚步轻盈地走到厨房,过了一会儿后端着一杯热牛奶出来递给她,宋时予假装看不见,把薯片啃出了一番打铁的气势。
霍闻无奈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喝完牛奶早点上去休息,楼上客房有独立卫生间也比楼下宽敞。”
宋时予缩了缩头,抬眼看他,最终接过牛奶来捧着喝了几口。
霍闻柔声哄她:“开个玩笑,我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做那些让你不开心不舒服的事情。”
排除有些局促之外宋时予不是真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突然在霍闻面前耍起性子来,自己想着都挺匪夷所思的。
不过现在听他这样说心中又不是滋味,她说:“我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的,这只是一个“挑战”。
宋时予闷声喝了会儿牛奶又补充说:“我没有不开心不舒服……”
霍闻的眉眼很明显地动了一下,但也只是笑笑而已:“那就好。”
收拾好客厅宋时予和霍闻一道上楼,客卧和主卧正好分布在长廊两端,两人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
之前宋时予住过楼下客房,虽然也睡过霍闻的主卧但她并没有进过这一间客卧。
推门进入后她发现这个客卧一眼望去就要比楼下大很多,虽然没有阳台但装了一面落地窗,很是敞亮,大床也是双人的,床尾摆着一叠什么东西。
宋时予走过去拿起发现是一套新睡衣,女款,很舒服的奶杏色,应该是霍闻专门给她准备的,大概是他刚刚上楼的时候顺便放过来的。
宋时予抱着睡衣走进卫生间洗澡,她又发现了卫生间里所有洗漱用品都是和霍闻那边一样的品牌,还是同一个系列,但楼下的卫生间里摆的就是其他品牌的。
宋时予想这个大客卧应该是给他家人准备的,因此摆着同系列的洗漱用品也不足为奇。
直到她看到了洗手台的另一边一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都是女士用的,还没拆开包装,霍闻估计不太会挑选就什么都买了一些回来,光面膜就好几种,宋时予此刻终于能确定这是霍闻给她准备的了。
怀着一丝说不清的心情她又打开了洗手台下面的储物柜,崭新的小花图案棉质浴巾和配套的干发帽整齐躺在里面,甚至连卫生巾都有准备,又是十分笨拙地挑选了各种类型。
宋时予笑出来,难以想象霍闻采购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情景。
所以霍闻其实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吗?是因为这个挑战还是更早?
即使留下来过夜宋时予内心的想法也不过是像从前那样,偶尔一次简单住一晚,说得无情一些跟短暂旅居没有区别。
于霍闻而言宋时予也就和一个旅人一样,突然地出现在他生命中,与他走过一段时日,有一天终究也会告别。
霍闻也明知道宋时予不会留下很久,却依然给她准备了这么多专属的物品,这让宋时予有一种他们要在一个屋檐下长期共同生活的错觉。
那到了真正离开的那一天,她是否要将这些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都清理掉呢?
笑容渐渐浅去,宋时予沉默着挑选了一些能用上的东西在洗漱台上和浴室的架子上摆放好,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后悔,后悔那时那么轻易地给了霍闻选择,又那么轻易的答应了“挑战”。
她以为自己是站在某个高度去满足霍闻的愿望,对于一个月后的结束看得无比轻巧,直到此刻才缓缓意识到在她满足霍闻愿望的同时霍闻也在满足她的愿望,她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或许有一天连自己也会难以抽身。
第二天是周末,宋时予早上先去了医院,白天照常去咖啡厅打工,下了班后霍闻就在之前的位置等着接她回家。
宋时予兼职的时候霍闻已经在小院子里把烧烤架给搭好了,地台上的户外椅经过了一个冬天又被搬了出来。
霍闻不想宋时予被烟雾和火焰熏燎刚开始没让她帮手,但宋时予感觉这样干看着也没意思,烧烤就是要亲自参与其中才有意义,最后硬是用“好玩”的理由说服了霍闻直接把小烤炉搬到面前边烤边吃。
浓浓的烟雾升起,烤肉香气弥漫了小院,两个人吃不下太多东西,全然就当烤火了,窝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霍闻突然问她:“你想要喝一些红酒吗?”
“可以啊。”宋时予举着一小根羊排,“不过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喝酒来着。”
霍闻笑说:“没有不喜欢,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只是之前的场合都不太好。”
霍闻回到屋里取了一支红酒来,也不用高脚杯,就拿了两只喝水用的普通杯子,有够随意的,但让宋时予感觉非常舒服惬意,实际上她真的很喜欢一切违背规矩的举动。
霍闻没有倒很多,浅浅小半杯,宋时予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杯,抿下的液体口感顺滑,清爽的果香气余味绵长,酒味并不刺激。
宋时予现在在霍闻面前已经不讲究什么形象了,她盘着腿整个窝在椅子里,一只手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品着酒液,一只手捏着块香瓜啃,由衷感叹:“好吃,好饱。”
霍闻问她:“是因为食材好吃还是调味好吃?”
实际上调味用的多半也是配制好的酱料和香料,宋时予说:“你烤的好吃。”
霍闻果真被这句话逗得很开心,宋时予余光中能看到他轻扬起的嘴角。
她仰着脑袋看天,这边的郊区已经比市区视野好太多,但今天的云层比那一天厚,看不见几颗星星,就算如此宋时予也觉得天幕很漂亮。
“时予,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我?”宋时予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已经置身于愿望之中了,至于其他她的确想不出来,她连对于愿望的幻想都太贫瘠。
“那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宋时予笑起来:“你也要做灯神吗?”
“不是。”霍闻说,“我只是以一个‘男朋友’的身份想要你开心,在你……很早以前对未来的幻想中,假如有一天遇见了自己喜欢的男生谈了恋爱,想做些什么?”
宋时予笑容加深:“我不知道啊,我对此毫无经验,你有什么建议吗?”
准确来说因为“挑战”的原因,在宋时予本就不太熟悉的领域又多上了一道枷锁,她在脑海里想过丁又又平时都和她男朋友做些什么,但绝大部分都没办法在她和霍闻身上实现。
霍闻不解:“建议?”
宋时予转头看他:“比如在以前的时候每天会和女朋友做些什么?”
霍闻的眼神中有些很难形容的东西,具体的表现就是笑容淡了一些。
宋时予没有深想,她只是很好奇,在挑战之外,真正的关系之中,霍闻是怎样的?
“那个时候我们学习都挺忙,没有太多在一起的时间,有的话多半是一起学习、吃饭、逛街、看音乐剧,如果周末和假期有时间的话会和几个朋友一起自驾去别的州,户外徒步、登山、滑雪,也没有什么很特别的……”
简单的描述之中宋时予已经能想象出太多的画面,比如图书馆中某个被阳光笼罩住的座位上,霍闻也会戴着耳机听着最流行的歌曲杵着下巴赶作业吗?
比如一群人一起在开阔的公路上奔驰时霍闻也会戴着墨镜把音乐和窗户都开到最大让风灌满车厢吗?
或许到达某一处风景漂亮的山谷他会和女孩一起并肩坐在车顶上看日落和晚霞吗?
她开始对没有见过的那个霍闻产生了许多的好奇,以及向往,霍闻在那个和现在的她年纪相仿的学生时代,应该有更加肆意潇洒的一面。
宋时予有限的幻想都来自于看过的几部电影,她在脑海里将霍闻代入到那些片段之中,画面毫无意外地很和谐。
可惜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宋时予依然没有机会经历这些,所以她很喜欢听霍闻讲,通过寥寥的言语在这个真空的当下去想象那个她没参与过的过去,与此同时浓稠的酸涩感是从遥远的未来而来——那个她依旧无法参与的未来。
“时予?”
“嗯?”宋时予恍然回神,望着霍闻的脸,“你刚刚说什么?”
霍闻看起来有一丝忧悒,淡淡说:“不要以过去和他人为参照,我们一起做的事情是仅属于我们的,没有模版,不需要特别的意义,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宋时予突然想起了什么:“三天后晚上七点半,海湾公园的花朝节活动有打铁花,我想去。”
霍闻的表情终于生动起来:“好,还有吗?”
“如果你某个周三或周四的下午有时间的话可以陪我去市立图书馆吗?”
“可以。”霍闻问,“不过早上不可以吗?为什么是下午?”
“因为我早上要上课,而且……下午的阳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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