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把一摞卷子“砰”地搁在讲台,粉尘在阳光里炸成碎金。
“期末卷,我连夜改完。”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像给全班按了静音键。
“先报分段——”
“140 以上,3 人。”
“130-139,27 人。”
“120-129,19 人。”
“120 以下——”老徐顿了半秒,声音往下掉,“1 人,119。”
全班松气,那唯一一个“119”却像钉子钉在空气里。
江以忱小声哀嚎:“靠,我比垫底还低 0.5,幸亏没出生在一班。”
老徐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后面倒数那几排——
岑星岚、岑沐析,桌面空空,没有卷子。
“新同学没有试卷,先和同桌合看,下课去教务处补印。”
又补一句,“只剩九十二天,别拿‘转校’当挡箭牌,一班不留年级五十名外的尾巴。”
一句话,把倒计时钉进所有人脑门:
92 天,要么留下,要么滚蛋。
……
卷子在桌面铺开,淡蓝油墨味漫开。
周遇把卷子推到中间,手指点在第一题:“先看选择,这题我蒙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
岑星岚“嗯”了一声,从笔袋抽出一支 0.38 黑色中性笔,在题干旁写下一行小字:
“细胞膜‘选择透过’≠‘自由扩散’,注意‘载体蛋白’陷阱。”
字迹瘦劲,像印刷体。
周遇看得发愣:“兄弟,你字比答案解析还好看。”
前排,白念黎把卷子直接铺在两人中间,手臂横在桌沿,像给岑沐析圈出领地。
“析析,你先看,我帮你盯着老师。”
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雀跃——
失而复得的同桌,她一秒都不想再松手。
岑沐析指尖落在倒数第二道大题,眉心皱出浅痕:
“他们进度比我们快两章,概率题我没学过。”
白念黎立刻把草稿纸撕成两半,唰唰写步骤:“先补公式,晚上回我家我给你讲通宵。”
说完抬眼,紫眸里燃着小火把,像在说——
“别再跑,我随时给你点灯。”
……
老徐开始讲题,语速快得像开倍速。
讲到第 18 题,他突然抛笔:“这题全对举手。”
刷刷刷——
四十多只手竖起,像一片白色森林。
没举的,只剩新来兄妹和 119 分的“钉子户”。
老徐目光掠过,没批评,只淡淡道:
“错的,下课自己把原因写 100 字备注,拍照发我。”
晚自习的放学铃一响,整栋教学楼像被掀开的蜂巢,脚步声、椅腿摩擦声、拉链声此起彼伏。
白念黎“嗖”地起身,紫眸亮得比顶灯还晃眼,一把扣住岑沐析的手腕:“走,回我家!客房铺了新的云杉床单,香香的,你睡我隔壁,明早我给你带草莓泡芙。”
岑沐析把书一本本码进书包,声音轻却坚持:“今晚我得回家,哥哥还在等我。”
“那我跟你回去。”白念黎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动作干脆得像宣布竞赛答案,“云杉床单可以明天再睡,但你——”她指了指两人之间半臂的空气,“我今天还没看够。”
“小黎——”
“不许拒绝。”白念黎直接转向后排,冲岑星岚抬了抬下巴,“星哥,我申请留宿,保证不吵不闹不蹭饭,自带零食。”
岑星岚刚把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拿下,闻言微顿,目光在妹妹脸上停了一秒——那里面写着“愿意”与“怕麻烦”交错的细线。他轻轻点头:“只要析析没意见。”
岑沐析垂眼,半晌,嘴角小幅度地弯了一下,像雪里漏出一点春讯:“那……走吧。”
白念黎瞬间切换成胜利模式,十指相扣把人牵出教室,脚步轻快得几乎飘起。
……
夜风带着三月的潮冷,从操场尽头灌过来。
校门口的路灯坏了两盏,光线像被啃噬的月亮,忽明忽暗。
白念黎的家车在校门口等着,她低头扫了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忽然改变主意拿起手机给司机发消息:“我先给司机发一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的消息。”
岑沐析“嗯”了一声,把对方的书包接过来,挂到自己左肩——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遍。
白念黎侧头,看见少女被风撩起的发梢下,那截白皙的耳尖微微泛红。
她心情好到爆炸,抬手在空气里划了一条隐形线:“从校门口到你家,一共需要15分钟——上一次我走这么多,还是去年竞赛集训跑楼梯。”
“你数了?”
“对你,我一般都数。”
……
巷子很窄,墙皮斑驳,路灯灯罩里积着死去的飞虫。
白念黎第一次踏进这片老城区,鼻尖轻耸:“桂花香比别墅区浓,烟火气才是人间。”
她故意把脚步踩得重一点,回声在巷壁间弹跳,像给沉默的夜色加鼓点。
岑沐析掏出钥匙,铁门“咔哒”一声。
三十平米的小客厅,冷白节能灯,一张旧沙发,茶几上摊着哥哥的医用教材与酒精棉片。
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隔壁炒青椒的烟火味混在一起,竟不违和。
“拖鞋只有一次性酒店款,可以吗?”
“能贴着你的地界就行,星哥去超市买东西怎么还没有跟上来。”白念黎换上,顺手把门关上,咔哒——像把世界关在两人之外。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
岑沐析洗完澡出来,白念黎已经占领沙发,校服外套叠成方砖,书包里掏出草莓泡芙、葡萄味软糖、一次性蒸汽眼罩,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在布置实验台。
“过来。”她拍拍沙发空位,“给你吹头发。”
吹风机是便携小企鹅款,噪音低。
热风掠过耳廓,岑沐析盯着茶几上哥哥的笔记本,忽然开口:“我爸不知道这个地址。”
一句话,像把钥匙,把最深的那道门推开一条缝。
白念黎手指穿过湿发,动作没停,声音低下来:“我知道,你怕他突然找来。”
“嗯。”
“那我今晚睡客厅,守门口,谁来我都替你挡。”
岑沐析回头,眼底被吹风机的热风熏得湿润:“不用,小黎……”
咔哒——
门把轻响,像一粒冰珠滚进瓷碗。岑星岚拎着超市塑料袋,站在玄关,额前的碎发被夜雾打湿。
“抱歉,楼下便利店排队。”
他抬眼,看见白念黎一手举吹风机、一手揉着岑沐析的湿发,动作熟稔得像在给实验小鼠做无菌处理,不由微微扬眉。
“星哥,你终于回来了!”白念黎把风筒一关,顺手把吹干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刚好给析析吹完头发准备补进度,你要不要一起听?免费的,还附带夜宵。”
她指了指茶几——草莓泡芙排成两队,葡萄软糖当“座标轴”都好吃。
岑星岚失笑,把塑料袋放到餐桌,取出两盒热牛奶、一袋全麦吐司、一盒低脂芝士。“夜宵可以报销,但进度得加我一个。”
……
客厅小方桌被迅速清空,岑沐析回房抱来三本教材:人教B版选修2-3《概率与统计》、学校自编《三轮复习讲义》、以及一本被翻得起毛的《错题本》。
白念黎抽出自动铅笔,在草稿纸顶端写下一行标题——
「92-Day Crash Course · Phase 1:概率分布」
字迹干净利落,像竞赛答题卡。
“你们学校已经讲完离散型随机变量及其分布列,我们今晚先补三点:”
1.
超几何 vs. 二项 —— 什么时候用“抽不放”什么时候用“抽放”;
2.
期望的线性性质 —— 为什么E(aX bY)=aE(X) bE(Y)可以“拆开”;
3.
方差公式推导 —— 死记s??=Σpi(xi-μ)??不如懂“平方展开 线性”。
她每说一条,就在纸面画一条时间轴,把92天拆成13周,用箭头标注清晰的周目标。“第一周先冲概率大题,咱们把均分稳到130/150——目前一班整体均分131.18,析析你按自己节奏跟上就行,星哥……”她抬眼看向岑星岚,“老徐没给你们发卷,你大概能拿多少?”“100到120之间吧。”岑星岚答得干脆,顺手把热牛奶推到妹妹手边,“讲卷子的最后一题没来得及看,就放学了。”“行,那就把目标定到120。”白念黎在时间轴对应位置画了个小皇冠,“达标≥120,我给你们批改一下,错一道题就写几篇加变式练习,没问题吧?”
“同意。”岑沐析抿唇,血瞳在暖灯下像温热的酒,“我会写完。”
……
讲题环节采用“1 1 1”模式——
①白念黎用葡萄软糖当“球”,草莓泡芙当“盒子”,现场演示“超几何抽样”;
②岑星岚负责把“期望”翻译成医学统计里的“平均药物剂量”,让概念自带画面;
③岑沐析每听懂一步,就在《错题本》画一颗小星星,集满五颗可兑换“白氏泡芙”一枚。
23:40,进度条拉到“方差推导”最后一步。
白念黎把草稿纸一翻,背面空白处写了三道同型变式,推给岑沐析:“限时12分钟,做完我请你吃芝士。”
岑星岚抬腕看表,默契地按下手机计时器。
秒针“滴答”前行,客厅只剩笔尖摩擦与呼吸声。
12′00″,岑沐析落笔,抬头:“写完了。”
白念黎交换答卷,红笔勾勾画画,最后在一个等号上停住:“这里,Var(X)展开漏了‘-2μE(X)’项,导致后面合并错误,扣2分。”
她抬眼,语气软下来,“但思路全对,你们成绩还是那么好啊。”
“思路对就行,分数只是刻度。”
岑星岚把红笔接过来,在扣分处补了一句温柔的批注:
“记住μ=E(X),下回把‘自己’也放进期望里。”
写完,他将卷子折好,像合上一台手术灯,“今晚收工,再晚脑突触该罢工了。”
白念黎故意伸个懒腰,打哈欠:“本教练宣布——训练营第一阶段结束,队员们去洗漱,明早6:30继续。”
她边说边把葡萄软糖剩下的几颗往空中抛,又稳稳接住,像给深夜颁个小奖杯。
岑沐析把错题本合上,抬头看钟:00:27。
“浴室先用,我收拾桌子。”
“No!”白念黎一把按住她肩膀,“你负责闭眼休息,剩下的交给——”她转头寻找盟友,发现岑星岚已经端着牛奶杯往厨房走,“交给星哥和我。”
十分钟后,茶几清空,垃圾袋系成一只乖巧的蝴蝶结。
岑星岚擦干手,顺手把客厅灯调到最暗的一档,只留下一条走廊微光,像给深夜留一条安全通道。
“我回房,你们也早点睡。”
他朝妹妹抬了抬下巴,声音低却温柔,“有事喊我。”
……
卧室门轻轻合上。
一米8的单人床,白念黎把被子横着铺,自己睡外侧,给岑沐析留靠墙的安全位。
“我睡姿很乖,保证不抢被子。”
她举手发誓,紫眸在黑暗里闪着细碎的光。
岑沐析没说话,只把枕头往中间分了半寸,算作回应。
风从老旧的窗缝钻进来,带着桂花的尾调。
白念黎侧身,伸手在空气里摸到对方的指尖,轻轻勾住:
“我真的好想你啊,你不要在丢下我了好嘛”
“嗯,不会了。”
声音轻得像呼吸,却带着滚烫的笃定。
黑暗里,岑沐析的指尖被白念黎轻轻勾住,温度像电流,一路窜到心脏。
她沉默了两秒,把脸往被沿里埋了半寸,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那天,我好想去找你。”
白念黎的呼吸顿住,睫毛在夜色里颤了一下,像被风惊扰的蝶。
“哪天?”她声音低哑,却带着小心翼翼的迫切。
“离开四川的前一天。”岑沐析的喉结滚了滚,仿佛把压了半年的秘密终于托出,“我把手机关了,拖着箱子站在你家小区外的枫树下面,数到第247盏路灯……都没敢上前。”
白念黎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却舍不得用一点力掐疼她。
“为什么不上来?”她问得极轻,像在拆一颗已经裂开的玻璃球。
“我怕。”岑沐析抬眼,血瞳里映着窗外稀薄的路灯光,“怕一敲门,就再也走不了了。”
白念黎的指尖在岑沐析腕侧轻轻收紧,呼吸像被夜色掐住,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五年……”她喃喃地重复,嗓子发哑,“原来那247盏路灯下面,站在下面的真的是你。”
窗外老桂树的影子投在窗帘上,颤得像被风吹动的旧胶片。岑沐析垂下眼,睫毛在血瞳里投出一弯柔软的暗影。
“我戴着口罩,还压了顶鸭舌帽。”她笑了一下,声音却发苦,“脸被路灯照得惨白,像个逃债的。你就算迎面走过来,也认不出。”
白念黎摇头,把额头抵在她肩窝,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可我昨天——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为什么?”岑沐析轻声问,“大家都变了。你比我记忆里还高,头发也卷了,校服穿着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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