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成将军此时正和赤海国皇子睦远在一起。睦远身材较为单薄。他的眼睛不大，但很修长，肤色白皙，但很少血色。好在眉如远山，替他增添了一些英气。
睦远最近也是心烦意乱。他马上就要见到朱蕴公主了，但他其实并不愿意和明国联姻，而是被父亲所迫。
他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富贵公，那个长得人畜无害、一脸诚恳的明国人，对谁都点头哈腰，仿佛只要谁能帮他复国，他便可以把明国大半疆土都送给他。但看他那面相，他那个倔强的下巴，却破坏了整个的一团和气，有一点阴森可怕。
而那个富贵公身边的郑保，才是一个真正不容忽视的对手。若不是他帮助父王建设海上军队，把最好的技术带到了赤海国，父王也不会对富贵公那么好。那个郑保，真的是个人才，有工匠之巧思、有文官之辩才、有武将之果断。他总觉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郑保对赤海国可以是一个助力、也可以成为一种威胁。
这些年明国一直实行海禁，不允许东南地区的人和赤海国往来，而父亲也下令，除了身边的近臣，不得将怀柔皇帝在赤海国之事走漏风声，所以明国一直不知道怀柔帝在赤海国。
睦远从小仰慕一切好的东西，无论是制度还是技术还是文学还是哲学还是天文还是地理，他酷爱读书，像海绵吸水般地汲取各种知识。郑保为了讨好他，经常从明国搞来各种书给他阅读。他甚至学了不少明国的语言和文字。但睦远记忆力不算太好，他看书很慢，记住也很慢，看一点便需沉思很久，方能明白其中的玄机，他是一个渐悟型的人。
他希望赤海国渐渐强大，是通过各方面的成长，而非巧取豪夺，兴不义之兵。他也知道这次和亲赤海国只是放了一个烟雾弹，想让明国放松警惕，趁着明国动荡不安之际，大规模入侵明国。而自己，便成了这桩计划的牺牲品。
端成将军进来的时候，睦远正在看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便问：“怎么样？那人究竟是谁？”
“回禀殿下，那人……那人确实长得和那富贵公很像。”
“他说自己是承业皇子吗？”
“他起先说不是，后来又在昏迷中说是。我们还来不及继续拷问，就被郑保带走了。”
“那你觉得他是不是冒充的？”
“我看不像，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这合情合理，毕竟他的父亲将他丢弃了这么多年。如若是想借此谋利的冒充者，早就忙不迭认亲了吧。而且，我听说他身上带着一块玉佩，这身份应该确认无疑。”
“唉，一个富贵公惹人生厌，现在又来一个。”
端成将军凝视远方，叹了口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独身一人漂流海上，还能在船上以一敌众，不是寻常之辈。”
睦远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他若有什么举动，父亲就会知道明国之人狡诈阴险，不值得信任。不过我还是想趁那人还未站稳脚跟，早日将其除去。”
睦远又想到一件烦心之事：“那明国的公主……”
“哦，听说那公主惊艳四方，长得貌似天仙。”
睦远尴尬地笑了一笑：“将军莫要安慰我了。明国有一个民间故事叫作梁祝，我喜欢女女主人公祝英台，她能够走出闺阁，远赴杭城，只为读书，她自己之婚事自己做主。可惜世上并无如此女子。那种长在皇家的公主，只会是刁蛮无知罢了。”
端成将军笑了：“皇子在赤海国可遇见过这样的女子？”
“未曾。赤海国之文教，远逊于明国。男子都不喜读书，何况女子乎？罢了罢了，皇室婚姻，本非为了真情。”
“其实微臣有些话，一直想说……”
“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一直觉得皇子对一切都太理想化了，还是要当心二皇子那边的人，那上川剑，最近新从明国归来，一定是收集了大量的情报，想要协助陛下战胜明国。而且，我总觉得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睦名只是一个贪利之人罢了，他只羡慕明国之富有。不知道干戈一起，将要伤及多少百姓，动用多少库银。跨海作战，更是难上加难。我也不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是会不择手段的。”
“可是皇子是否听说最近郑保又造出了新的战船，航速更快，船上的武器也更精锐。而且我听说，他们为了有作战的费用，最近把淘汰的战船竟然卖到明国去了。”
“有这样的事情？”
“千真万确。这次赤海国派使团去明国，其实就是打探情报、做交易去的。听说明国国内民变已经蔓延。你以为明国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把公主嫁过来？就是为了稳定东南沿海的局势，使得自己没有后顾之忧。而陛下呢，也是为了麻痹明国，出其不意。”
睦远点点头：“既然父王一定要打此战，恐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不知道父皇如何对待明国嫁过来的公主？”
“公主，不过是政治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那父皇不曾考虑我的感受吗，难道我也是一个棋子？”
端成将军一时陷入了沉默。
“你还是得去打探一下，郑保到底意欲何为？我只是担心赤海国的百姓经不起这种折腾，万一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那赤海国将人财两空。”
“其实，我觉得最好的打探者应该是殿下您，您不要喜怒太形于色，可以从公主那边入手，一定能得到很多线索。而且，即便交战也是打着为怀柔皇帝复国的旗号，真的不行，我们可以先行除掉那富贵公和他的儿子。”
睦远点点头，他开始复盘为婚礼做的准备。这次婚礼，在使用赤海国的礼仪之外，也参照了一些明国的礼仪。他在礼仪的探索方面还是非常有兴趣的，他一直觉得明国的一些礼仪和制度不错，值得借鉴。
他在婚礼中加上了结发的环节，他一直觉得这个环节很打动自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他甚至为婚礼准备了一方红巾，想试一下揭开红巾的那种感觉。
他一直对这样的爱情，抱有一种执念；虽然这次的婚姻只是一次政治联姻，但他还是自我安慰式地加入了自己理想化的层面。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他轻轻念了一遍，这样的爱情，这辈子，恐怕也不可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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