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细雨悄然而至。
宋霖在庄后的梨树下找到了宋霜霏。
她单薄的背影挺得笔直,任由雨丝打湿衣衫,指尖却死死攥着一块羊脂玉佩——那是及笄时父亲亲手为她系上的。
“小姐...”宋霖将伞倾向她,自己半边身子淋在雨中。
“你知道么?”宋霜霏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父亲当年为了拒收边将贿赂,曾在大雪天跪在宫门外三个时辰。”
她突然轻笑一声,“现在他们却说...他贪墨军饷?”
雨幕中,一滴水珠从她下颌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厢房内,沈由溪正帮陆琨整理线索。
她突然压低声音:“陆大哥,其实...”话未说完,窗外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苏淮楼剑已出鞘,闪电般挑开窗栓——一只**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腿上绑着的竹筒漆着户部专用的朱砂色。
展开的信笺上只有八个字:
霜霜 回京城
落款处,写着宋崇义三个大字。
“这信鸽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陆琨盯着地上毒发身亡的信鸽,眉头拧成死结。
苏淮楼突然脸色骤变,一把抓起桌上的密信在烛火上掠过。
只见信纸背面渐渐浮现出淡黄色的纹路——竟是一幅精细的庄院布局图,连他们所在的厢房位置都被朱砂标红!
“我们被标记了!”他猛地拽起沈由溪的手腕,“走!”
宋霜霏见状立即会意,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塞给宋霖。四人刚冲出房门,院墙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夜枭啼叫——三长两短,分明是某种暗号。
“来不及翻墙了!”宋霖银鞭甩向屋檐,“走侧门——”
话音未落,十余道黑影已如蝙蝠般从墙头掠下。
为首之人玄铁面具泛着寒光,弯刀上幽蓝的毒渍在雨水中晕开,正是上次逃脱的两个黑衣人!
“好久不见啊。”面具人阴森森地笑着,刀尖指向沈由溪。
陆琨双刀交错,寒光在雨幕中划出两道银弧,将宋霜霏牢牢护在身后:“你们主子倒是心急,连伪造密信这等下作手段都用上了。”
“下作?”黑衣人突然扯下面具,露出那张布满刀疤的脸——右眼早已瞎了,狰狞的伤口一直延伸到嘴角。
他咧开嘴,露出黄黑交错的牙齿,笑声如同夜枭嘶鸣:“哈哈哈哈!老子就是这样的亡命之徒!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活!”
就在陆琨与他对峙之际,沈由溪悄然后退半步。
她指尖轻颤,从袖中滑出一枚蜡丸,迅速捏碎后混入雨水。无色无味的迷烟顿时在雨雾中弥漫开来。
“屏息!”她低喝一声,同时甩出三枚银针,直取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挥刀格挡,却见苏淮楼剑光如电,趁机刺向他肋下。
宋霖银鞭卷住另一名杀手的脚踝,猛地一拽——“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腿骨应声而断。
“走!”陆琨抓住时机,一把拉住宋霜霏的手腕。五人且战且退,借着迷烟掩护向巷口撤去。
“追!别让他们跑了!”黑衣人首领怒吼,却刚迈出两步就踉跄跪地——迷烟开始生效了。
沈由溪回头瞥见追兵东倒西歪的模样,嘴角微扬。她突然从腰间锦囊掏出一把铁蒺藜,扬手撒向身后路面。
“啊!”惨叫声接连响起,追兵踩中暗器,纷纷倒地。
五人趁机冲出巷子,消失在雨夜之中。
……
回到衙门时,天已微亮。
陆琨刚推开偏厅的门就踉跄了一下,肩头绷带渗出血迹。
苏淮楼扶着他坐下,自己却因毒性未清而面色发青。
沈由溪立即取来金针。
“衙门能是安全的吗?”宋霖银鞭在腕间缠紧,声音压得极低。
“那罪魁祸首郭简不就在衙门里坐镇?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他原以为众人会躲去宋家在城郊的暗桩,却不想竟回了这龙潭虎穴。
“未必。”宋霜霏指尖轻叩案几,烛火映得她眉眼格外沉静。
“郭简尚不知我们已识破他的身份。况且——”
她抬眸扫过窗棂上晃动的树影,“在衙门里杀人灭口,未免太过招摇。”
陆琨正欲接话,门外突然响起三急两缓的叩门声。
众人呼吸一滞,宋霖无声地滑到门边,银鞭蓄势待发。
“吱呀——”
门开处,绯色官袍映入眼帘。
郭简负手而立,腰间鱼袋在灯下泛着幽光。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在陆琨染血的肩头顿了顿,温声道:“听闻诸位负伤归来,本官特来探望。”
“劳大人挂心。”宋霜霏广袖一展,恰好挡住身后正在对苏淮楼施针的沈由溪。
“不过是追查浮尸案时遇上流匪,些许皮外伤罢了。”
郭简轻笑一声,伸手去扶摇摇欲坠的陆琨:“既如此,本官唤郎中......”
“不必!”陆琨突然大喝一声,“沈姑娘医术精湛,不劳大人费心。”他语气恭敬,眼底却凝着寒霜。
烛花“啪”地爆响。
郭简收回手,袖中玉佩穗子微微晃动:“那诸位...好好养伤。”他转身时,官袍掠起一阵带着沉香气味的风。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众人才放下心来。
“那我们就坐以待毙?等着他来把我们一个个宰了不成?!”宋霖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哐当作响,银鞭在腰间不安地颤动。
宋霜霏指尖轻点桌面的扈州衙署布局图,烛火在她沉静的眸中跳动:“自然不是。”
她葱白的手指停在标注着“郡守廨”的位置,“明日需进郭简的书房一探,必有线索。”
“光明正大进去?”沈由溪正在给苏淮楼换药,闻言差点打翻金疮药,“他若突然回来......”
陆琨突然低笑一声,扯到伤口又龇了龇牙:“自然是——”他做了个翻墙的手势,“月黑风高时去。”
“宋霖精于隐匿,陆琨熟知衙门值守。”宋霜霏将一枚铜钥匙推过桌面,钥匙上还沾着新鲜泥土——
显然是刚从某个花盆底下取出的,“这是西角门备用钥匙,明日寅时三刻,巡更交接有半刻空隙。”
“得令!”陆琨两指夹起钥匙,突然挑眉,“不过宋姑娘连这个都备好了?”
烛光下,宋霜霏唇角微扬:“前几日拜访郡守夫人时,顺手在她们绣房取的。”
“你去见郡守夫人做什么?”苏淮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穗,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宋霜霏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溅起细小的涟漪:“她...曾是我母亲的闺中密友。”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夜风里。
沈由溪张了张嘴,却在想到户部尚书与郭简可能存在的联系时猛地把要说的话咽下去。
“无妨。”宋霜霏忽然抬眸,眼底似有霜雪凝结,“我会亲自向父亲求证。”
她取出一枚青玉印章按在信笺上,印文在烛火下泛着血色——那是宋氏家主独有的“铁笔丹心”印。
“京城距扈州不过两日快马...”沈由溪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宋霜霏没有应答。
她推开窗棂望向京城方向,夜风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
父亲执掌户部十余年,若说对这般滔天大案毫不知情......
宋霜霏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那堆积如山的尸骸,熔铸成锭的军饷,分明是要——
造反!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劈进脑海,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钱同生遗书中指认的真是郭简吗?”沈由溪突然打破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验尸用的银针,“我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宋霖接话道:“除了郭简,还能有谁?”
“别忘了朱停云。”陆琨倚在墙面,他有些体力不支,“他虽最终被灭口,但确实是最大受益者之一。”
沈由溪将药碾重重搁在案上:“我们不能轻信任何人的说辞。”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坚定得不像平日那个爱笑的沈由溪,“在案子里,唯有尸体......永远不会说谎。”
屋内一时静极,连烛火爆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宋霜霏望向窗外渐沉的天色,破晓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明日......或许就能揭开真相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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